第43章 Orestes(2)
接到陳況的電話時,信以谌剛開了一瓶紅酒,打算聽聽音樂,獨自小酌。
信氏以建材起家,一點點由建築工程的小分包商,逐漸發展成有能力參與大工程項目的投标,承攬大型建築工程的總承包商。信父一直以此為豪。
“商機遍地都是,可是能抓住商機,從而發家致富的,只有少數那麽一批人。”老爺子說到得意處,将胸.脯拍得山響,“我!信浦生!就是其中之一!”
待發達以後,信父并不熱衷購買奢侈品。在他看來,奢侈品無非是牌子響亮,功能和地攤貨真心相差無幾。信父也不炒股票,他曾很鄭重地與長子信以谌做過一番深入地交流,表明他覺得股市瞬息萬變,充滿風險,他自己無意入市弄潮,但不介意給長子設立一個戶口,由他自行處理。
信父最大的愛好,是買房。在房屋限制購買令下達以前,信父以妻子和兩個兒子的名義,在本城和老家購買了多處房産,其中便包括由信氏承攬施工建材的高級住宅小區臨江苑的兩套整層江景房。
臨江苑的業主非常注重個人隐私,車輛進出小區都需經過電子眼掃描登記,訪客需持有業主發出的訪問密碼才能進入底樓和登上電梯,每個密碼只能使用一次,安全悉數非常高。城中許多權貴人物都選擇在臨江苑安家。
信父很得意地對夫人說,等将來有了孫子孫女,和官二代,軍二代,富二代,星二代一起長大,從小就積累豐富的人脈,總不會吃虧。
信以谌當時在一旁聽得啼笑皆非。
二老想得也太遠了。
可是現在回憶起來,他都會忍不住微笑。也許是時候,找一個女孩子,分享彼此的生活,生兩個可愛的孩子,陪伴他們長大。
腦子裏這樣的念頭才方升起,電話就響了。
他取過電話看了一眼,上頭顯示“陳況”,他遂接聽電話。
彼端陳況的氣息有點粗,仿佛長時間奔跑過,“信先生,連默沒有按時回家,我看了下她的位置,在臨江大道,靠近臨江苑的路口,我有事脫不開身……”
不等陳況請托,信以谌已放下手中酒杯,“我離臨江苑很近,我去罷。”
結束通話,他取過車鑰匙和外套,下樓驅車往臨江苑。車程十分鐘後,他果然在靠近小區的人行道上看見連默的身影。
“連默!”信以谌在夏末的街燈慘淡的燈光中輕喚她的名字,“上車。”
連默乖乖地拉開車門,坐在他身旁。
“吃過飯沒有?”
連默搖頭。
“你先打個電話給陳況報個平安,我帶你去吃飯。”信以谌笑一笑,将車駛離路口。
連默想起電話裏陳況焦慮的聲音,略帶歉意地撥電話給他。
“我沒事,信先生接到我了。”
“我聽人說你被一輛黑色林肯接走了。是誰?”陳況有自己的線報,一聽說連默被人從家門口接走,他就進入高度緊張狀态,偏偏手邊正在調查的嬰兒失蹤案又在緊要關頭無法走開,只好請信以谌出面。
連默略一遲疑,還是實話實說,“是詹姆斯.龐的母親。”
陳況在那頭沉默一秒,“我知道了,你晚上回家把門窗都關好,自己注意安全。”
信以谌等連默結束通話,才狀似不經意地問:“罪犯的家屬騷擾你?”
連默點頭。理論上,她是不應該被犯罪嫌疑人家屬找到并私下接觸的。龐女士說她在本埠還有些人脈,顯然并非虛言。
信以谌顯然也聯想到了這一點,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了計較。
他帶連默去隐在僻靜的老式洋房內的謝公館吃飯。
公館門口的領班一見信以谌偕連默下車,忙揮手教人代為泊車,一邊引兩人朝裏走。
“信先生今天幾位?”
“就兩位。”
“還是以前二樓靠窗的位子可好?”領班周到地問。
“好的。”
領班引兩人乘坐老式電梯,上了二樓,将他們領至靠窗能看見外頭陽臺上開滿細密夜來香的座位。
空氣中有夜來香的濃郁芬芳,教連默分神。
信以谌見她頻頻望向陽臺裏累累綴綴的黃綠色花朵,不由得一笑,“喜歡的話,就出去看看,反正上菜還有一段時間。”
連默眼睛一亮,随後起身往陽臺上去了。
領班朝信以谌一微笑,“這位小姐看起來與衆不同。”
信以谌笑而不語,只注視着連默在陽臺上彎着腰,仔細地觀察如同瀑布一般垂下來的花枝,和上頭繁星般細密的花朵。
領班心領神會地向他推薦當季的特色菜肴,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欣然離去。
信以谌也起身走到陽臺上,問連默,“喜歡的話,讓老板送你一盆。”
連默搖搖頭,“家裏已經種了茉莉花。”
她的精力有限,一盆茉莉花已經任其自生自滅,不想再帶一盆夜來香回去,她怕茉莉花會覺得自己厭棄了它。
“美好的事物,并不是每一樣都要擁有,這樣靜靜地欣賞也很好。”
“那……等下送上來的禿黃油撈飯,我一個人吃,你在一邊看?”信以谌笑谑。
“那個……”連默呆呆地望着信以谌,這不是欺負人麽?
信以谌哈哈大笑,挽了連默的手臂,“走罷,此間的禿黃油撈飯稱得上是本埠一絕,保證你吃了還想再吃。”
他拉開椅子,待連默落座,這才坐在她對面。
“此間老板最拿手便是做一桌不重樣的蟹宴,又因老板本身姓謝,遂人稱謝公館。雖然一年四季生意都很好,但每到陽澄湖大閘蟹開捕的季節,生意就更加火爆。別家的禿黃油是用蟹殼熬制的,他家卻是用一雌一雄整只膏滿黃肥的蟹身熬的蟹油,和以高湯和不摻雜一絲蟹肉的純蟹粉,小火焖炖出來的,充滿了大閘蟹的精華。然後用最好的有機東北長粒稻花香米,擱在陶罐裏用山泉水焖熟米飯,盛在瓷白如玉的飯碗裏,澆上一大勺禿黃油……”
信以谌說得自己都饞了,望着對面連默亮晶晶的雙眼,“我點了加量禿黃油,膽固醇神馬都是浮雲!”
連默聽了,點頭如搗蒜。
是是是!美食當前,膽固醇算神馬?
禿黃油撈飯一俟送來,兩人便埋頭在美味當中。
“現在還不是蟹最肥最壯的時候,十一月秋風一起蟹腳養,那才是吃蟹的最佳季節。到時候帶你來吃最好的蟹。”信以谌笑吟吟對吃得兩腮鼓鼓,面上全是滿足顏色的連默說。
連默只管點頭。美食當前,對于日常總是吃食堂和自己的家庭小炒的人來說,享受美食才比較要緊。
吃過晚飯,開車的信以谌不能喝酒,遂飲了一大杯姜棗茶驅寒。連默則喝了一杯老板自釀的桂花釀,綿甜的桂花釀下肚,整個人都暖洋洋起來。
結賬從謝公館出來,信以谌驅車送連默會所住的小區,将車停在她家樓下,“你上去收拾幾件日常衣物和用具,我在樓下等你。”
連默用眼神問:為什麽?
“這裏進出的人員太複雜,不安全,你暫時先住到別處,等案子塵埃落定,再決定是不是要住回來。”信以谌很堅決,大有你不收拾東西下來,我就在樓下等一夜的意味。
連默思及龐女士眼中并不掩飾的顏色,遂點點頭。
少後費永年的電話也打過來,問明情況,他也贊同信以谌的做法。
“叫他把地址發給我,我叫你嫂子過去陪你住幾天。”費永年說得斬釘截鐵,不容連默反駁。
“哦。”連默無奈。
信以谌随即将臨江苑的地址發給費永年,自己則帶連默回到臨江苑的江景套房。
他名下臨江苑的房子一直空關着,家裏蓉姨每隔一周過來打掃一次。他不止一次對阿姨說不用這麽辛苦,阿姨卻說如果不來打掃,萬一有人要住進來,那清潔工作就是大進宮了。
現在想想,還是蓉姨有遠見啊。
當電梯門左右滑開時,信以谌在心裏暗暗道。
屋內只有股久無人居住的冷清味道,卻并不髒亂,沒有灰蓬塵起。
待連默放下手上的小行李包,信以谌招手叫過她,手把手教她如何設置密碼,又如何生成訪客密碼發送到訪客的手機上。
“密碼被底樓大門和電梯讀取過後就失效了,不能重複使用。現在我已經把你的手機設為屋主,即使我來,也要從你的手機獲取訪客密碼。”信以谌看着連默額角毛絨絨的碎發,“我等陪你的人上來再走。”
其實他想留下來,陪她說一夜話。即使不說話,只靜靜地坐在落地窗前,一起看着外頭開闊的江景,也好。
只是,下次罷,他對自己說。
現在她說不上驚魂未定,但心思到底混亂起伏,他不想增加她額外的精神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