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星隕(8)
青空的疑問在陳況帶來消息後,有了突破。
陳況來得很匆忙,看得出心情不算好,一副濃直的眉微微蹙着,顯得表情凝重。見到費永年,陳況一言不發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揚手抛了過去,費永年眼疾手快抄手接住了,一邊打開紙袋封口,一邊對陳況道:“很久不見你這發脾氣。”
陳況在一旁的轉椅上坐下,有些煩躁地撸一把頭發,“因為很久沒遇到這樣的情形。”
費永年抽.出紙袋中一疊照片,看了一眼,也不由得擰眉看向陳況,“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可靠。”陳況保證。孫生此人,可以說是五毒俱全,絕非善類,然而他有個最教兄弟們忠心耿耿地跟随的優點,足夠義氣。他要麽不答應,若答應了,必然排除萬難,完成約定。
費永年從辦公室探出頭去,把青空小劉都叫進來,将手中的照片分成三摞,遞給他們其中兩摞,“看一下。”
青空、小劉看見照片,齊齊詫異地望向費永年。
照片不是十分清晰,但仍能看出背景是一處裝修豪華的別墅,照片中有多名妙齡女郎衣不蔽體地與男子摟抱、親吻,厮混做一團,其中赫然就有肇玲玲、肇瑩瑩姐妹。
費永年沉吟片刻,敲一敲手中的照片,“青空去請她到刑.偵.隊走一趟罷,就說案件有了最新進展,請她來協助調查。”
晚些時候肇玲玲被請進刑.偵.隊問訊室。
她穿着黑色短袖襯衫和過膝一步裙,眼底有深重的青痕,臉色蒼白,神情卻很平靜。落座後默默地雙手交疊平放在膝蓋上,一副打算洗耳恭聽的模樣。
當費永年将一疊照片展示給她看時,坐在一側做筆錄的青空甚至能感覺到她輕輕逸出一聲嘆息,仿佛松了口氣的樣子。
而當兩姐妹在停車場內争吵推搡的照片放在她眼前時,肇玲玲微微一笑,取過照片,緩緩摩挲着照片中面目猙獰瘋狂的自己,“我早在那時候,已經死了。”
肇玲玲的聲音很甜美,大抵與她音樂老師的出身不無關系。即使說着如此悲涼的話語,也顯得恬淡柔和。
不必費永年審問,她就悉數交代了。
肇玲玲比肇瑩瑩大三歲,彼時已經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妹妹瑩瑩是計劃外的産物,但父母不舍得放棄小生命,所以繳納了罰款,生下妹妹瑩瑩。
Advertisement
“也許是因為她來得太意外,也許是因為她比我小,所以從一出生就攫取了全家人的注意。過年的時候親戚朋友都争着把她抱在懷裏,哄她玩,說她長得好看。無論誰看見我,都會說:玲玲要愛護妹妹,讓着妹妹啊……”肇玲玲的回憶裏有太多細枝末節,就是這些瑣碎的小事,一點點日積月累,終至有一天,将兩姐妹之間最後一點感情銷蝕一空。
“……父母不放心她獨自在外打拼,所以我就得辭去工作,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跟在她身邊伺候她的生活起居,替她上下打點關系,然而她從來都不曉得說一聲謝謝。”肇玲玲神色迢遙冷漠,“後來她自己開了工作室,一切都要靠自己打理,争取角色,籌集制作資金,給員工發薪水……錢去得比來得還快。她大手大腳慣了,哪裏知道維持一間工作室的運營,每個月發放工資的巨大壓力?”
肇玲玲一笑,“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管維持她光鮮亮麗的形象,其他的事,自然有我替她解決。每次我陪着她一起參加飯局,那些她不屑應酬的小老板,小明星,都由我去招呼。每一回我都不得不替她喝一杯又一杯的酒,說一圈又一圈好話。即便是如此,我也任勞任怨,因為我是她姐姐,從小就愛護她,遷就她,我習慣了。”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肇瑩瑩接受了一個私人邀約,去別墅參加私密度很高的派對。進入別墅後,每個人都要接受檢查,将電子物品統統交出來寄存。随後男賓女賓分別進入更衣室,女賓統統換上料子輕薄透明的比基尼,只堪堪能遮住私.處。
在肇玲玲看來,這和全.裸無異。
她反對身為小有知名度的肇瑩瑩參加這樣的派對,肇瑩瑩卻勸她:“來都來了,就當是在海灘度假好了,希臘的天堂海灘還是天體海灘呢,我們去度假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啰嗦。”
她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但是有個前提,“要是場面太混亂了,我們就離開。”
肇瑩瑩一口答應,然後笑眯眯地拽着她,換上比基尼泳裝,又體貼地在她腰間系了條淺紫色薄紗紗籠,親昵地挽了她步入別墅後頭的泳池區。
“今天來參加派對的,都是本埠非富即貴的人物,姐姐你也別忸怩,加入有看得上眼的,就花花心思,說不定就能給我找個有權有勢的姐夫回來。”
後來肇瑩瑩在人群中遇見熟人,随即嬌笑着被拉到一群只在腰間圍了塊白布的男人中間,任由他們在她身上游走摸索,甚至拉下她的泳衣上裝,湊過去吮.吸啃咬。她只管仰着頭肆意地笑。
肇玲玲看不下去。“那是我的妹妹,我答應了父母,要好好照顧她,可是我沒想到,她的生活已經放浪到如此地步。”
她很想當場揪了肇瑩瑩離開,可是讓她屈服的是現實的殘酷。那些男人中有年輕有為的富二代,有冉冉升起的創業板大股東,更有在演藝界呼風喚雨的投資人。她只好默默地去到一角,坐在沙灘椅上,捧着飲料,慢慢啜飲。
再後來,有個皮膚黝黑,身材粗壯的男人來和她搭讪。
“第一次來?”他脖子上戴着粗重的金鏈子,腕子上戴着金表,看起來很粗犷的樣子,腰間圍着白布,大馬金刀地就往她邊上的草地一坐。
她沒吱聲,點了點頭。
男人仿佛也沒期望她說話。
“我也是第一次來參加這種活動……”他舉手朝泳池方向比劃了一下,“我是做煤炭生意的,我們那兒有錢人就是買好車,蓋大別墅,擺流水席。到這兒來我算是開了眼界了,原來有錢人還能這麽玩……”
見她默然不語,他撓了撓後腦勺,“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她們都太開放了。女人嘛,還是矜持點好。”
她聽了忍不住看他一眼,沒想到他還懂得“矜持”這兩個字。
他嘿嘿一笑。“我也是讀過高中的,要不是成績差了那麽點沒考上大學,說不定這會兒就在城裏當小白領了。”
“小白領沒資格參加這種派對。”她輕輕對他說。
“也對,也對!”他就坐在草地上東拉西扯,也不管她要不要聽。
後來他的兩個朋友過來把他叫走了,将他推到一群上身已經赤.裸的年輕女郎中間。女郎們手持香槟,由頂至踵地從他頭上澆下,刺激得他跳腳。又有女郎軟玉溫香的身體随即偎了上去,用自己的肉.身充當毛巾,上下滑蹭。
她轉開眼。
再幹淨的人,在這個圈子裏久了,也難免沾染上不良習氣。
場面後來便糜.爛起來,有女郎當庭與兩個男人媾.合,淫.聲一起,頓時就将派對的氣氛推向高.潮,男男女女紛紛尋找目标,當衆交.歡。
她看得心頭一驚,忙在人群裏尋找瑩瑩的身影,卻見她端了杯香槟,朝她走來。她想是已經喝得微醺,腳步有些踉跄,上身的比基尼早已經不知脫下來甩到哪兒去了,一雙不很豐.滿但卻十分結實的椒.乳挺翹在空氣中。
她再也看不下去,站起身解下自己圍着的紗籠,迎上去裹在肇瑩瑩身上,強行拖着她往外走。
肇瑩瑩一邊掙紮,一邊口齒不很清晰地說,“我不走!我不走!章老板答應我了,只要我陪他一晚,他就給我的新電影投資!你也不許走!那個煤老板看上你了!他說滿屋大明星小明星他誰都沒看上,就看上你了!姐姐你看你命多好?我要陪多少個老板才能釣上一個?你只要往那裏一坐,就有人自動送上門!”
她那時已經将她拖到停車場,聽見這話,終于沒忍住,伸手給了肇瑩瑩一巴掌。
“瑩瑩,你醒一醒!這不是你該參加的派對!”她想斥問妹妹為什麽不自愛。
挨了一耳光的肇瑩瑩非但沒有清醒過來,反而變本加厲,猛地拽住了她的頭發,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今天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說着将手裏的香槟朝她嘴裏灌來。
她一時不備,被灌了個正着,嗆得涕泗橫流。
“我努力地想要把她帶離那個地方……但她呢?她對我做了什麽?!”肇玲玲甜潤的聲音裏終于帶上了一絲怨毒。
“她做了什麽?”青空沉聲問。
“她給我下藥!她在酒裏給親姐姐下藥!她親手把我送到煤老板的床上!!”肇玲玲淚流滿面。
雖然已經推測到了這樣的結局,但問訊室內仍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肇玲玲的哭聲,牽扯着費永年和青空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