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容扶舟輕聲道：“你的劍意……
天光，是撕裂黑夜的第一縷光，照亮一切，驅逐黑暗。
蕭珏說罷，擡手按下那處機關，身後石門應聲而開，正巧有一縷明亮天光探進來。
随着石門緩緩開啓，那縷天光逐漸蔓延開來，一點一點攀附至蕭珏周身。
少年逆着光，容貌清隽，眉眼淡靜。
暮搖光見狀，順勢走了過去。
蕭珏收回手，站起身來。
“咻！”
外界風雪呼嘯。
兩人才剛一走出石門的那一瞬，雪原之上突兀響起一聲尖嘯，暮搖光将身旁之人拉了過來，往一旁躲去。
那是一支箭矢，貼着兩人身側，砸進雪地裏。
這一聲響，震得周遭風雪紛飛旋滾！
旋即，暮搖光反應過來之時，手中天光劍已然出鞘，湛藍光華掠出，直指那暗處放箭之人。
“咻咻咻！”
緊接着，又是三支箭矢疾掠而來，筆直朝着蕭珏所在的方向激射而來，大有一種必取蕭珏性命之勢。
這些人，是針對于蕭珏而來。
暮搖光将蕭珏從雪地中拉起來，順勢推向一旁，手中天光劍揮斬而出，朝着來處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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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她的神識探開來，迅速将隐藏于暗處的那幾人牢牢鎖定。
暮搖光身形掠出之時，周遭紛落的風雪随之而動，仿若化作她周身的護衛一般。
天光劍所指之處，風雪凝聚，凜寒之意化作實體，一支支尖利的冰箭激射而出。
那幾人怎麽暗傷他們的，那她就怎麽殺回去！
冰箭激射飛旋，轉瞬即至，将不遠處那片雪山炸開來。
隐藏于雪山隐蔽處的幾人無處遁形，徹底現出身形來。
暮搖光揮劍逼近，劍意傾出之下，将這幾人解決，只留下其中一個活口。
天光劍一遞，将那人制住，她出聲道：“是誰派你們來殺人的？”
那人被劍抵住脖頸，目光閃爍，瞧見暮搖光的模樣，只開口道：“我們本來只是為了殺那小子的，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有你跟在他身邊一起進來。”
蕭珏走過來，面色平靜地望着雪地中的這人，問道：“你們是為了我身後的這條通道嗎？”
那人閉嘴不答，可從其面容神色，暮搖光與蕭珏兩人已經瞧出了些許端詳。
暮搖光原本以為這些人殺蕭珏，是奉了如今新蕭家家主的命令。
可她轉眼一想，如果得知了蕭珏的下落，早在小鎮裏就動手了，又何必等他們深入雪原來再下手呢？
況且，若新蕭家家主想要除掉蕭珏，為确保萬無一失，定不會派這麽幾個元嬰修為都還不到的修士來殺人。
“你小子上一次從這裏經過的時候，我們就注意到你了，沒曾想一轉眼就跟丢了你的身影。”
被制服在地上的那人憤懑道。
他與另外幾個同伴誤入雪地深處，靈力消耗殆盡，在這裏蹲守了近十日，才等到蕭珏再一次出現，卻不料這一次……這小子身邊竟然還跟了一個修士。
這個修士分明是與他們同樣修為的，沒想到這人的戰力竟然如此強。
暮搖光聽着，卻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兒。
她一邊思索着，一邊看向蕭珏，出聲問道：“你覺得這個人……該怎麽辦？”
這幾個人要殺的人，本來就是蕭珏，與她無關。
人要怎麽解決，也該由蕭珏來決定。
若是她站在蕭珏的角度上考慮，就該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本就有殺人之心，若是放走了，必定後患無窮。
暮搖光靜靜望着蕭珏，等着蕭珏的反應。
蕭珏攥緊了手，眸中陷入掙紮之色。
“你若是我，會怎麽做？”蕭珏問道。
暮搖光聞言，略一挑眉，道：“把這個人一起解決了。”
蕭珏還是太過年少，對此仍舊懷有不忍之心。
瞧見蕭珏的猶豫，暮搖光默然心說。
蕭珏低垂眼眸，盯着半跪在雪地中的那個人，手指攥緊又放開，複又攥緊。
如此反複幾次後，他終于開口道：“那就……”
……殺了吧。
蕭珏餘下半句話還未說出口，風雪突然一變，來勢極兇。
就在此時，半跪在雪地中的那人突然撞上暮搖光手中的天光劍，鮮血自脖頸處噴湧而出。
血跡噴灑，浸進雪地裏，異常刺眼。
血腥味散開來，刺激着嗅覺，讓隐藏于暴風雪中的兇獸越發兇猛。
蕭珏臉色微變，低聲道：“是雪熊。”
雪熊生活在北境雪原中，是縱橫雪原的霸主之一，體态雖然憨厚，卻異常兇猛。
尋常修士在雪熊掌下，往往堅持不過一掌。
蕭珏以往幾次來北境雪原深處，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什麽的，竟一次也沒遇見過雪熊出沒。
這一次，有那些鮮血的刺激，将雪熊吸引了過來。
血跡順着劍尖滑落。
暮搖光驀然收回劍，指尖掠過一道靈光，用潔淨術将天光劍劍身上的血跡清理幹淨。
雪熊身形高大，自雪原深處行來，一步一個腳印落下，風雪四揚，皆是避退開去。
它似乎是已經認準了暮搖光與蕭珏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逼近而來，要将兩人生吞進腹中，化作它飽腹一頓的食物。
暮搖光手中天光劍已經按捺不住，微微铮鳴出聲。
下一瞬，雪熊嗅到越發濃郁的血腥氣息，激動得奔跑過來。
暮搖光身形一掠，眨眼之間已來到雪熊頭頂之上，手中天光劍于天光下，泛着湛藍光華。
“铮！”
劍意傾出的那一瞬，周遭風雪為之而動。
此地是北境雪原，就該是她暮搖光的主場。
入眼所及，皆是她的劍意！
雪熊被肆虐的劍意劃傷，止不住的嘶吼起來，熊掌拍打着周遭的風雪。而風雪中夾雜的劍意卻道道淩厲，将它的爪子劃破。
“吼！”
時至這一刻，原本只是準備進食的雪熊終于被惹惱，周身雪白毛發豎立起來，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珠子也已經赤化。
整只熊進入到激怒狂化階段。
暮搖光腳尖輕點，身形翩若驚鴻一般，一袂翻飛衣角随風而動，劃出一道弧度。
天光如墜，她手中的天光劍亦如天光一般，明亮而耀眼。
蕭珏站在遠處，抵禦着周遭肆虐起來的風雪，仰望着天幕之下的女子。
暮搖光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響起在他耳畔處——
“蕭珏，是不是沒有人跟你說過，只要猶豫，就會敗北？”
蕭珏微怔。
若是暮搖光最開始問他要如何解決那個人的時候，他當即就開口說話，幹淨利落的解決了那個人，便不會有那人一頭撞上天光劍上。
鮮血迸濺，吸引了雪熊。
是他猶豫了。
湛藍劍光傾覆而下的瞬間，那明亮的光華亦是綻放在蕭珏一雙澄澈眼眸之中。
他眸中映着那猶如天光一般滿賦希望的光亮。
“铮！”
蕭珏聽到劍鳴铮铮，不自覺往前傾走了一步，似在追逐着那天光般。
北境少劍修，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到劍修的劍，以及出劍之勢。
暮搖光将身形高大的雪熊解決掉後，旋身而落，踏在雪地之上。
她收起天光劍，朝蕭珏走去。
蕭珏輕聲道：“猶豫，就會敗北？”
暮搖光瞧見蕭珏面容間的動容，緩緩出聲道：“從前有個人，她無論做什麽事都猶豫不決，遇見了疑似于自己姐姐的那個人，她猶豫不決；在幻境中，找到破除幻境的契機時，也猶豫不決；面對自己的感情時，她也搖擺不定，猶豫不決。”
“然後呢？”
“這個人就失去了她姐姐，失去了晉升的機會，失去了很多……”
蕭珏遲疑道：“這個人難道是你？”
暮搖光聞言，被蕭珏面容間小心翼翼詢問的模樣給逗笑了，挑眉道：“當然不是我。”
她偏了偏頭，看向蕭珏，道：“你看着我，覺得我是這樣猶豫不決的人嗎？”
那個猶豫不決、黏黏糊糊的人，是慕雪意啊。
蕭珏望着暮搖光，坦然搖頭道：“不像。”
“這不就對了。”
暮搖光應聲說着，旋即話音一轉，又道：“可你看起來像是這樣的人。”
蕭珏陷入沉默之中。
暮搖光将天光劍劍身上的血跡清理幹淨，使得其劍身雪亮如初，又輕輕拍了拍天光劍，以作表揚。
她一邊施訣，收拾着雪地上的殘局，一邊對蕭珏道：“蕭珏，你看起來卻像是這樣的人。”
“旁人能夠猶豫，能有遲疑，因為他們不會強敵時刻環視于一旁的時候，不會因為一時的猶豫而命喪當場。”
“可你不一樣，你時刻都有強敵環視，威脅着你的安危。”
暮搖光狀似無意的輕聲說着，将整理收拾的東西分類撿起來，并放好。
她說這些話，又何嘗不是在對她自己所說呢。
将雪地狼藉徹底清理幹淨後，暮搖光才站起身來，轉眸看向蕭珏，彎了下唇角，出聲道：“謝謝你的領路，接下來你要在這裏采摘什麽東西嗎？”
蕭珏怔怔出神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應聲道：“我要在這周圍采摘一些靈植回去，交給王叔。”
“走吧。”暮搖光點頭道。
北境雪原深處生長有各種各樣屬性為極寒的靈植，靈性各異，其效果也各異。但将其采摘下來，拿回小鎮去販賣，卻是極受歡迎的。
小鎮上，常常有修士冒險深入雪原，就是為了多摘采一些各種靈植，用以獲取靈石，維持修煉所需。
蕭珏這些年來，經常出入于雪原深處，對周遭很是熟悉。
何處有靈植成熟，他都一清二楚。
才過約半個時辰，蕭珏已經将以往在集市上賣得最好的靈植采摘到手。
“這是我的一道靈訊，此前我允諾依舊作數。你有需要，可讓你那位王叔傳靈訊給我。”暮搖光微擡指尖，落下一道湛藍靈光在蕭珏手中。
等兩人再次回到那處隐蔽石門處，蕭珏遲疑地看向暮搖光，道：“你要在北境雪原深處待多久？”
暮搖光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劍宗那位小師祖，便不太确定的搖了搖頭，道：“我不确定。”
蕭珏見暮搖光不确定何時回歸，便從自己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往自己掌心割去。
掌心被割破，有鮮血緩緩滴入玉瓶之中。
“現如今，這條通道除了蕭家人之外，旁人是無法開啓石門機關的。你若是要利用這條通道走出來，就只能用我的血，滴在那機關上，石門便會再次開啓。”
蕭珏将收集起來的血裝在小玉瓶之中，遞給暮搖光。
暮搖光望着那玉瓶中的血，手中掐訣，給蕭珏施了一道愈靈術，道：“謝謝。”
蕭珏微抿唇，搖頭道：“今日是你救了我。”
将玉瓶中的血交給暮搖光後，蕭珏轉身朝石門處走去，找到那處機關。
石門應聲而開。
蕭珏走入石門之中，石門臨關閉前，他驀然回首，望着已經走遠的那道身影，默然不語。
他腦海中，是此前那道湛藍天光般的劍意。
明亮得就像是他小時候誤入雪原深處時，所見到的那縷……極北仙光。
璀璨而耀眼。
……
暮搖光同蕭珏告別後，轉身走入紛紛風雪之中。
在那處神秘空間之中，她對于“北境雪原”深處已經是很熟悉了，不必再讓人領路，就能找尋到正确的方向。
往北走去，就對了。
而萬丈雪壁，就位于雪原最深處。
暮搖光一路向北，飛身掠去。
萬丈雪壁筆直垂落，透着銀白寒冽的光華。
透過雪壁，可窺見其中浩瀚宮殿的一角之景，神秘瑰麗。
暮搖光停駐于萬丈雪壁百步之外，垂眸思忖起來。
要怎麽樣才能找到那位小師祖？
暮搖光一邊思索着，随便在雪地裏找了塊微高的石頭，坐了下來。
只要是一思考，想事情的時候，她就喜歡坐着琢磨。
上一次，她見到那位白發雪衣的前輩是怎麽樣一種場景來着。
好像是她不小心觸碰到了位于萬丈雪壁前的劍意？
眼前雪白飄落，有一抹雪落于暮搖光眼睫之上，懸而不落，又在須臾之間化去。
暮搖光輕眨了下眼，終于想到了一個比較謹慎的方法。
她喚出天光劍來，指尖掐訣，一抹靈力湧入劍身，凝聚出一道劍意，懸于半空之中。
這道劍意不過寸長，泛着瑩瑩湛藍的光華。
旋即，暮搖光心念一動，将劍意驅使而出。
這萬丈雪壁外的漫天劍意凜冽，只要有別的劍意強行插入，必定會激起劍意複蘇。
那道湛藍劍意轉瞬掠至萬丈雪壁前，其間劍意于眨眼之間全部複蘇而出。
湛藍劍意不過寸長，同那浩瀚劍意相比，猶如蜉蝣與之滄海。
就在那漫天劍意即将擊潰那如蜉蝣般大小的劍意之時，一只皙白修長的手掌自虛空中探出，就像是視若無物般随意伸出，将那抹輕搖的湛藍劍意握于掌心。
随之而來的，便是那浩瀚劍意驟然懸停于虛空之中。
暮搖光輕掀眼簾望過去，率先映入她目光中的，是一袂雪白衣角。
來人長身玉立，一襲雪衣簡單至極，毫無配飾壓袍。
望見其面容時，暮搖光心裏一跳，卻又似在意料之中。
同樣清絕出塵的容貌與氣質，除卻那一瀑如雪一般好看至極的霜發，眼前之人的容貌與她在那處神秘空間中所見的黑衣前輩并沒區別。
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
就是同一個人。
漫天劍意在這人身後懸而不落，如同臣服于他……就是在向他臣服。
暮搖光默然心說着，眼前之景太過浩瀚，她一時間竟忘記了起身行禮。
“起來，地上涼。”
依舊熟悉的話語讓暮搖光頓時回神，連忙站起身來。
她系于腰間的那塊玉佩閃爍着陣陣玉光，似在向她告知眼前這人的身份。
時至暮搖光站起身來，容扶舟才輕垂眸光，攤開掌心，将手中那抹湛藍光華遞過去，輕聲道：“你的劍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