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也見過一個很溫柔的大……
蕭珏看向暮搖光，出聲道：“我不會因為你是劍宗弟子，或者認識蕭清遠而對你心懷芥蒂，你大可放心。”
暮搖光見狀，不再多言，只道：“明日我來尋你。”
說罷，她向這兩人告辭，去往另一條街道上，尋了一家客棧入住。
劍宗的真傳弟子令牌于北境地域內，依舊是行得通的。
北境相較于其他四域來說，白日的時間要長一些，而黑夜卻是極短的。
暮搖光待在客棧中修行，心法運轉了好幾大周天。
等她睜開眼朝外界看去時，發覺外面天色仍舊明亮如初，全然沒有半點夜色降臨之意。
而此時，距離她入定盤坐，應該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若是在中域，外界天色早就黯淡下來，已有明星隐約閃爍了。
思索片刻，暮搖光将自己的身份令牌取出來。沒入神識前一瞬，她驀然想到一個極為重要的點，也是她從前忽略了的細節。
那處神秘空間演化的是修仙界中的北境雪原，為何此前每逢她進去，中域是夜晚，那處神秘空間內也是黑夜，而不是白日？
暮搖光琢磨片刻，默然将一半神識探入令牌之中。
周遭環境一變，入眼處皆是雪白。
尤其是……天光大亮，正是白日，卻并非是前幾次她所身處的夜幕之下。
暮搖光對于此處神秘空間的變化越來越感到驚訝，探出神識尋找了一番，也未察覺到有任何異樣之處。
她走在此處空間內所化的“北境雪原”內，将一切細微的變化都深刻于神識之中，避免有絲毫的疏忽。
雖然有蕭珏答應下來，要做這個領路人，可她更願意做兩手準備，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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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次進入此處空間，暮搖光都是選擇往萬丈雪壁方向走去。
而這一次，她在周遭走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那位黑衣墨發的前輩出現，便選擇了自萬丈雪壁周遭往外走去。
以一種逆向的走法，由深處到外部，将其路線走一遍，并記在心中。
待到北境夜色降臨，時至天光再次複蘇之時，暮搖光才從雪原深處走到雪原邊緣處。
而這段時間，那位前輩依舊沒有出現過。
暮搖光見狀，不由得有些憂心。
只是，那位黑衣前輩向來只在夜裏出現，無論是北境還是哪裏，此刻都已經是天光熾盛之處。
下一個黑夜，要在天光傾墜過好幾個時辰後才到來。
暮搖光壓下心中的思緒，收拾片刻後，便出了客棧，去昨日那條街上尋找蕭珏。
她到時，蕭珏正在幫王叔擺攤。
少年身着一身單薄的布衣，身形削瘦至極，瘦到一個簡簡單單的彎腰動作後，布衣勾勒出來的後背瘦骨嶙峋。
暮搖光在一旁等了一會兒，沒有去打擾蕭珏與那位王叔之間的相處，也并未說覺得蕭珏太過凄慘而上前去幫忙。
不過初識一日，貿然上前去幫忙的無意之舉，才更傷人。
約摸片刻鐘後，蕭珏替王叔幫完忙，向王叔告辭之後，進屋取了一個布包背在身後，才轉身走向暮搖光。
“抱歉，耽擱了一些時間。”
暮搖光出聲道：“我也沒等多久。”
兩人朝小鎮外走去。
出了小鎮不遠後，就再也瞧不見一處人族聚集之地。
蕭珏默不作聲的往前走着，每過一個時辰左右，他便會停下來休息片刻。
暮搖光見狀，并不急切催促，卻還是對于蕭珏是如何忍受出雪原的寒冽之意有些好奇。
似乎是察覺到暮搖光的目光，時至午時，蕭珏再一次尋了一處地方休息片刻的間隙裏，他出聲道：“我幼時遇難之時，那些人追殺我千裏不休，是王叔護住着我，躲到北境來。”
“那時候，王叔初來北境，身無長物，需要去往雪原中摘取天材地寶來換取靈石，供我們生活。有一次，王叔為了争奪一件天材地寶而受了傷，需要一種生長于雪原深處的靈植來療傷。”
“我就貿然跑進了雪原中。”
那時候，他還年幼，哪裏懂得雪原深處的兇險，只是憑借着一股定要将靈植采回來的倔強勁兒，深入雪原。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走了有多久，走到意識模糊之際，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簇光。
“當時我追着那縷光跑去，追了很久，才追到盡頭，卻一頭紮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裏。那縷光照進坑裏，讓我早已經凍僵的身體開始變得暖和。”
“我從前是能修煉的。”
“我小時候經歷過洗髓伐骨，是我父親為了提升我的修道天賦尋遍天材地寶才得來的秘密法訣。”蕭珏低聲道。
“那縷光照在我身上，就如同洗髓伐骨一般的滋味，起初是舒适，後來開始變得疼，猶如千萬根針細密紮進我的靈脈與血骨之中。”
“後來，我便失去了修煉的能力。”
暮搖光聞言，遲疑出聲道：“是那縷光導致你無法修行的？”
“不錯。”
“介意我探查一下你的靈脈嗎？”
暮搖光開口詢問，得到蕭珏同意後，便伸出手去，指尖搭在蕭珏靈脈間。
蕭珏曾經經歷過一次洗髓伐骨，體質本就是上乘的修煉體質。
可蕭珏卻說，因為那縷光導致他無法再修行。
暮搖光探查過後，收回了手，開口道：“我并未察覺到有任何堵塞靈脈的異常之處，你的體質純淨，理應是最适合修行的體質。”
為何還是會出現不能修行的情況？
暮搖光思索良久，終是不解。
“太過純淨了。”蕭珏輕聲道，“那縷光照在我身上，再次進行了一次洗髓伐骨，讓我靈脈無法容納如今修仙界中的靈氣。”
“這種光聽着怎麽這麽耳熟？”
暮搖光輕蹙眉頭，思忖一瞬，腦子裏有道靈光閃過，回憶起系統曾經跟她說過的一個東西。
“你遇到的那縷光，難道是極北仙光？”
蕭珏來到北境這些年，是第一次聽說“極北仙光”一詞，不免疑惑地看向暮搖光。
暮搖光眨了下眼，從記憶中找出上一世系統曾向她提及之事。
“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極北仙光乃是上古仙界投落下來的光華。有極北仙光出現之處，往往伴随有飛升上界的通天之路。”
系統還告訴她，極北之地是距離上古仙界最近的地方。上古時代的修士飛升，都是從極北之地踏破虛空，從而登上通天之路，前往仙界地域。
暮搖光出聲解釋道：“據傳上古仙界與修仙界中所修行的力量體質并不相同。上古時代裏，當修士飛升之時，通天之路上降下極北仙光，用于洗髓伐骨，将修士體內靈力轉化為仙力，方可前往仙界，繼續修行。”
蕭珏聞言，卻是笑了下，開口道：“你是想說……我不是無法修行，只是無法修行靈力，只能去修行傳說中來自于上古仙界的力量嗎？”
此言一出，兩人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上古時代已逝，如今的修仙界中，巅峰至臻修為也就才大乘境界，就連傳說中能夠涉及到神禁領域的修士都沒出過幾個。
又何談進入上古仙界呢？
要想找到上古仙界，無疑是癡人說夢。
蕭珏低斂眸光，複又輕擡起，往向無盡雪原盡頭的天際線，眸中似掠過一絲回憶般，遲疑道：“或許，當年我所遇見的那縷光，真的是極北仙光吧。”
“那時候，被那縷光照在身上，我的體質由此發生了變化。洗髓伐骨的痛讓我的意識幾近模糊，我就昏了過去。”
“當我再醒來之時，就已經躺在了小鎮城門處，手裏還緊緊握着那株我記憶中根本沒有找到的靈植。”
蕭珏話語微頓，繼續道：“當年在我意識陷入模糊之時，我似乎是見到了一道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暮搖光聞言，思忖道：“你覺得是這個人将你救了，還将靈植放在裏手中，把你送出了雪原。”
“我不知道。”蕭珏搖搖頭道，“你今日說那是極北仙光，或許救我的……就是那來自于上古仙界的仙人吧。”
暮搖光卻不這麽覺得，聽見蕭珏所說，她心裏微動，開口問道：“那當時你有沒有見過這位仙人的樣子？穿什麽顏色的衣服，什麽樣的頭發？”
“我當時意識已經模糊，再加上那人是逆着光而來，依稀只記得他所穿是一襲白衣。”蕭珏回憶道。
暮搖光神情略顯遲疑，繼續問道：“那這位仙人的頭發會不會是銀色近乎雪白一樣的顏色？”
蕭珏神情微頓，開口道：“他逆着光，我意識模糊之際瞧見的，倒是像白雪一般的顏色，很好看，定是一位很好很溫柔的仙人。”
暮搖光一瞧蕭珏現在的神情，就知道蕭珏對于當年救他的那位“仙人”有偶像濾鏡一般的想象。
極致黑暗中，驀然出現的一縷光。
“我曾經也遇見過一個很溫柔的大前輩。”
暮搖光聽到“溫柔”二字時，驀然想起了此前在劍閣授劍禮上，跨越時間長河所見到的那位前輩。
蕭珏聞言，好奇道：“那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呀。”暮搖光笑了下，坦然道。
哪有什麽後來。
不過是她機緣巧合之下，誤入時間長河，曾與上古時代的那位前輩遇見而進行的一場對話而已。
——你我之間，隔着時間迷霧。今日這番交談，跨越時間，你會記得，但我……不會記得。
她于時間長河中遇見的那位前輩，應該是那位創出《基礎劍法》之人。
容扶舟。
應該是叫這個名字的。
暮搖光默然心說着。
蕭珏恍然道：“原來都是一場驚鴻一瞥。”
暮搖光聞言，卻是輕蹙起眉頭，有些不太确定，當年救蕭珏的那個人究竟是劍宗那位小師祖。
蕭珏說幸運吧，又不幸。
蕭家主脈被旁脈篡位奪權，被趕盡殺絕到只剩下他這麽一根獨苗苗。
而說蕭珏不幸吧，他又數次死裏逃生，還遇到了多少修士夢寐以求都求不來的極北仙光。
但是，對于許多大乘修士來說都極為珍貴的極北仙光，卻又是導致他不能修煉的“罪魁禍首”。
暮搖光思忖片刻，越來越對劍宗這位小師祖的修為感到好奇了。
如此神秘的一個人，亦或是……一位仙人？
休息片刻後，兩人再度出發。
過了午時，北境雪原中，風雪越來越大。
蕭珏帶的路，乃是當年舊蕭家于此處留下的一條已經探索完成的通道。
近年來，舊蕭家只剩下他一人知曉這條路，駐立于此的萬寶閣一直在試圖尋找出舊蕭家當年探索出來的路，卻一直都無所獲。
走了片刻鐘，蕭珏帶着暮搖光來到一處雪山腳下。
在雪山腳下一處隐蔽之處，蕭珏輕拂來白雪，隐藏于厚重白雪下的一道石門洗去雪跡，顯露出來隐約輪廓。
蕭珏蹲在地上，摸索一陣，然後用力按下去，石門應聲轟然打開。雪山高處的雪也被這隐隐的響動所震落下來些許。
暮搖光瞧見這一幕，卻突然出聲道：“這是你蕭家的秘密通道吧，你竟然毫不猶豫的就帶我來這裏，就不怕我心懷不軌，與其他人合謀起來，加害于你嗎？”
蕭珏打開石門後，站起身來，轉眸望向暮搖光，認真道：“雖然那縷光剝奪了我修煉的資格，卻還是給我留下了一些好處的。比如，不懼嚴寒，受傷之後很快就能痊愈，以及……我能感覺得到每個人心裏的顏色。”
“黑色，代表我所見到的，是個魔族，或者是妖邪與鬼怪。”
“黃色，代表的是愛占小便宜，貪欲不大的修士。”
“橙色，代表這個人心思很重……”
“刺眼一般的紅色，則是代表着心懷不軌之人。”
“還有白色，我只在剛出生的嬰孩身上見過這樣的色彩，代表純潔無瑕。”
“還有其他顏色，分別代表了不同人不同的品性，從未出錯過。”
這是突然從玄幻頻道誤入什麽異能頻道了嗎？
暮搖光聽着蕭珏所說，忍不住在心裏默然吐槽了一句。
那所謂的極北仙光還真神了？
“而我在你身上看見的，是藍色，就如同湛藍的天光一般，明亮而耀眼。”蕭珏繼續道，“擁有這樣光華的人，絕對不會是心懷不軌之人。”
暮搖光聞言，出聲道：“好巧啊，我的劍，就叫天光劍。”
似乎是察覺到自家主人在交談過程中也不忘提及自己，天光劍微微铮鳴一聲，想要出來逛上一圈。
暮搖光順勢将天光劍放了出來。
天光劍一出鞘，湛藍光華泛起，于無盡風雪之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光弧。
蕭珏瞧見天光劍揮出的劍光時，眸中一亮，道：“對，我在你身上見到的光華，就如同你手中的天光劍所出的劍光一般，明亮缱绻，是滿賦生機的光華。”
他忍不住道：“好漂亮的光華，劍也是很好看的劍。”
天光劍在暮搖光手中微微铮鳴，光華又熾盛了一瞬，似在驕傲一般。
暮搖光彎唇笑了下，道：“我替天光劍謝謝你的誇贊。”
蕭珏眨了眨眼，望着暮搖光手中天光劍的目光中寫滿了豔羨之意。
旋即，他回過神來，帶着暮搖光進入石門中。
石門內是一條通道。
兩人一路走進去，逐漸深入。
這是蕭家多年前耗費諸多人力，在此開辟的一條捷徑。
雪原之上，時時都有新雪覆蓋，将一切痕跡遮掩無蹤，叫人分辨不清方向。
可地下卻不同，在地下修出一條直指雪原深處的路，便不會再迷失方向，只要一路向前走便是。
通道兩旁，有燭燈第次亮起。
暮搖光擡眸望去，看出此處所使用的燭燈是以西海海域深處的人魚淚所制，一但點亮，便長明不滅。
由這一個小小的細節，便可看出當年舊蕭家的財蘊深厚。只是可惜了，舊蕭家被篡位奪權，只餘下了蕭珏一人。
如今萬寶閣發展勢頭雖然正盛，但至少在二十年內，不會有新晉的第五大世家出現。
“你有想過要回去報仇嗎？”
幽幽通道內，暮搖光出聲問蕭珏。
蕭珏手中亦是握着一盞長明不滅的燭燈，身形單薄至極。明亮的燭光照拂在他周身，将他投落下來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蕭珏聞言，卻沒回頭，依舊在前方領着路，緩聲開口道：“王叔想過要讓我回去。”
“我問的是你，你有想過要回去報仇嗎？”暮搖光再次出聲問了一遍。
“報仇的前提是，我有足夠的能力。”
蕭珏依舊沒有回答暮搖光的問題。
暮搖光笑了下，切中要害，直言不諱道：“你對于我的問題避而不談，其實在心裏還是想要回去報仇的吧，只是覺得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
“因為沒法修煉，所以不敢去想，不敢去回答。”
暮搖光清冷的聲音響起在通道內，“可報仇，又并非是只有用武力一種方法。”
世人都說蕭清遠是君子，不齒于其父輩所作所為，不屑與之為伍。
倘若……他舊時的好友，舊蕭家真正的血脈嫡系出現在他面前，他該如何做呢？
是殺了蕭珏，替父永絕後患，還是助蕭珏重回蕭家呢？
那蕭清遠，究竟做一個小人呢？
還是選擇當君子呢？
蕭珏默然，只是靜靜往前走着。
暮搖光也不再出聲，時至快走到盡頭時，她才想起一件事來，又出聲問道：“你現在看我周身帶着的光華，也還是藍色？”
蕭珏指尖放在打開另一側石門的機關上，回眸望來，靜靜看着暮搖光，開口道：“你理解錯了，白色才是代表純淨無瑕，我如今看見的，依舊是藍色。”
如同天光一般的湛藍色。
天光代表着什麽呢？
代表着撕破漫漫長夜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