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聞牧的話,讓太後聽了臉上只笑得分外開心:“你能這麽為皇奶奶着想,皇奶奶就已經很高興了,不過是個服侍的人,你皇奶奶這兒還缺人了不成?”
接着轉而又對蕭貴妃問道:“這麽說着,哀家到是想起來了,今兒個怎麽沒見牧兒身邊的那個內侍?他不是一向在近前侍候的嗎,怎麽單單的就叫牧兒一個人跟你來了?”
蕭貴妃只是不出聲地拿眼瞧了聞牧,聞牧連忙答道:“回皇奶奶的話,涵秀他今日身子不爽利,我怕他身帶晦氣,跟來沖撞了皇奶奶,便留他在殿裏了。”
“這樣便是。雖只見過幾回,那孩子望着也是個聰明的。聽你母妃說,你這性子收斂了到有他的幾分功勞,”太後點頭,“是個好伴伴。”
贊了句常秀,她又對聞牧嗔道:“只是你這孩子到甚是出奇,一個小內侍你卻給他起了個字兒,叫你父皇知道,怕又要說你玩性兒重,不成體統了!”
“不過是個小奴,父皇的天下大事那麽多,皇奶奶不講,他老人家哪能管到這些!”聞牧一臉鬼精靈地歪纏道。
“小機靈鬼兒,皇奶奶心疼你,這會子你到會拿話抵你皇奶奶了!”太後忍不住撫掌輕笑,又用手指戳了戳聞牧的額頭。
“正是皇奶奶心疼,不然牧兒哪敢在旁人面前說這個?”聞牧只拿着鬼臉對太後。
忽然,他像是又想起什麽似的,說道:“皇奶奶對牧兒好,牧兒向皇奶奶求件事行不行?”
“嗯,說來聽聽?”聽到聞牧說要求事情,太後收回手,又故作正經地坐正了身子。
“聽說前些日子藩外進貢了天山沐隐膏給皇奶奶,皇奶奶賞些給牧兒成不成?”
“你的消息到是靈通,你父皇才進給皇奶奶,你就巴巴兒來讨。給你到是成,不過,那是個淤血活膚的東西,你要着做什麽?”
太後說着,眉目微挑,“可是下面人照顧不仔細,讓你傷着哪兒了?”
聽到太後的問話,蕭貴妃也一臉關切地看向聞牧。
聞牧趕緊搖頭,只拿可憐兮兮的眼光瞅着太後,“牧兒給夏天裏的蚊子欺負的只能找皇奶奶求救了。”
說着又把袖子撩了給太後看,“聽說那天山沐隐膏止疼消癢最是好用,途到身上不僅身有餘香,還萬蟲不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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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聞牧胳膊上紅了一大片,竟是讓蚊蟲給咬了。
“那麽貴重的物兒竟給你只當個驅蚊香露的使了!”雖是埋怨,太後臉上卻挂着心疼,“折桂,你趕緊帶五皇子到後廳裏去上藥吧,哀家這兒只留一點就行了,餘下的便全讓五皇子帶走。”
“謝皇奶奶!”聞牧笑着扣謝,然後便随那個叫折桂的大宮女進了後殿。
不一會兒工夫,聞牧便拿了藥出來,卻聽見太後正對蕭貴妃說道:“牧兒跟前的人是怎麽伺候的,不是說那個常秀是個伶俐的嗎?怎麽把牧兒服侍成這模樣?夏天裏都不會打扇的嗎?”
不待蕭貴妃答話,聞牧已是接口應道:“這卻怪不到旁人,是牧兒自己跑禦花園裏玩,不防叫蚊子咬了。要是涵秀在身邊可到好了,他身上也不知藏了什麽叫蚊子喜歡的東西,只要跟他在一塊兒,保管蚊子只圍着他打轉兒,半點沾不了別人,到是比個艾草、香爐什麽的都頂用。”
太後和蕭貴妃聽到這話,都不禁笑了起來,太後更是說道:“誰還在身上專門藏叫蚊子喜歡的東西,你這孩子說話卻也沒個分寸,難到他竟是個香芋馍馍做得不成?”
衆人正笑做一片兒,卻聽殿外有人傳話。
“昭陽殿那邊來人,說皇上賞了東西給五皇子,正等着五皇子回去領旨謝恩。”
太後聽了,便叫聞牧趕快回了昭陽殿去,只留了蕭貴妃在身邊陪着說話。
待聞牧走後,太後便叫周圍的人都退了,只留一個常侍的老嬷嬷在身邊侍候。雖說太後身體還好,但終究是上了年紀的人,說了這麽一陣子話,又笑了一場,精神便不如先前的好了。
那個老嬷嬷也是個常服侍的,見了太後的樣子,躬身便遞了個鼻煙壺上去,太後接了,往鼻下嗅了嗅,才又正坐了起來,不見開始的笑容,只滿臉雍容嚴肅。這會兒,她方顯了平時太上的威儀。
“牧兒到是越發乖順了,你将牧兒教育的很好!”将鼻煙壺還給嬷嬷,太後方點頭對蕭貴妃開口道。
“也是他自己争氣,錦妙到是沒花多大精力。”蕭貴妃颔首答道。
“把前些日子相爺進上的茶拿出來吃了吧,”太後對身邊的嬷嬷吩咐,旋即又轉首對蕭貴妃道,“是你哥哥前些日子從南面帶回來的,雖過了茶期,但味兒到還醇,你也帶點兒回去嘗嘗吧!”
蕭貴妃應了,便叫身旁的劉尚儀也跟着那個嬷嬷去領茶,劉尚儀知道這是太後私下裏有話要對蕭貴妃講,領命去了卻也不急不慢,不一會兒,便只見那個老嬷嬷一個人端了茶出來。
蕭貴妃接過茶,抿了一口方對太後說道:“錦妙向來不懂茶道,不比太後靜心養氣,如今雖是知道茶好,卻也品不出個味兒來!還待太後教我。”
“哀家哪還有什麽地方教你的,前些天兒你和你哥哥走得不還挺近乎的?這南面的好事不就是你幫着他說項的嗎?”太後也抿了口茶,神态很是平淡。
蕭貴妃聽出太後這話似是不甚滿意,便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妥嗎?哥哥只着錦妙在皇上身邊提個醒兒,錦妙到也不曾求皇上什麽!”
“急了!急了!”太後将茶放到旁邊茶幾上,話裏似帶着惋惜地對嬷嬷說道,“水急了,這茶味兒還未完全出來。”
不待嬷嬷答話,她又面向蕭貴妃,道:“南邊兒本是老八的地盤,當初官家初登大寶,南邊兒卻是一直沒收回來,這一年多的時間那邊才傳出個信,你哥哥便急着收攏人去了。一個尚書省左仆射卻跑到地方上去,要不是看着哀家的面子,官家怕是早就開腔了。”
蕭貴妃聽了,恍然大悟:“太後是說現在動還早了些嗎?”
“豈止是早了,根本就是急了,是毛躁了!白白讓人撿了話去說!哀家聽說,前幾天堂上便有谏議大夫彈劾你哥哥,那些個谏官雖多是為圖個清名,越是高位的大臣便越是得罪了去,官家聽了也沒當回事兒,但到底是給人留了話柄。”
蕭貴妃聞言,卻甚是驚駭:“竟有人彈劾哥哥了?”
“這你到不用往心裏去,那些個谏官,哪天不彈劾這個、彈劾那個的,就是官家平日裏也沒少受他們諷谏的。要真按他們說的,這廟堂上便早沒人了。”
太後端起茶盞聞了聞茶香,又道:“只是這麽說着,也是給你提個醒兒。後宮不幹政,這是祖上定下的規矩,你在官家面前向來是個安分不惹事的,怎麽這會子到出來顯眼了!”
“太後教訓的是,錦妙以後再不敢說那些話兒了,便是哥哥求我,也不敢了。”蕭貴妃斂眉,低首道。
太後又抿了口茶,才不急不緩地說道:“你們急的可不止這一件事兒,還有牧兒的事情,你們也是焦躁了。你也不是個不見世面的,怎麽這會子兩件事都叫你辦岔了?這幾日一幫子人在堂上撺着要立儲,恐怕也是你哥哥在後面撺掇的吧!”
“即便哥哥不說,恐怕北宮那邊兒也是要說的,叫他們蹿了先,到不如我們先說了好!”
這次蕭貴妃卻是有話回了:“北宮那頭即便出身不好,卻也已是賢妃,雖說是貴、德、賢、淑,她的份位不如我,但那邊兒到底是皇長子占了先。錦妙怕說遲了,便是以後牧兒封了出去,也是沒個好地兒。”
“所以說你辦急了!”
太後将茶盞微微用力放在茶幾上,面上一片肅穆。
“官家登基不過兩年,四海未定,眼下怕是沒有心思聽你們在朝堂上争這些個。況且你到忘了官家是怎麽登寶的了?恐怕官家最忌諱的不是海內未定,民聲四起,卻是皇家相争,兄弟阋牆。再者說,你當牧兒這事便是天衣無縫,一點差池都沒有了?”
太後看着蕭貴妃,語氣愈發嚴厲:“你雖指了個近侍到他身邊,但這人是能說變就變的嗎?別人當是那個近侍服侍的好,管叫牧兒改了性子,可有心思的怕是都知道了以前是你讓牧兒藏了拙。”
看蕭貴妃一直不說話,她又漸漸放緩了語調:“牧兒的長進太顯眼了,是好事也是壞事,便是官家,怕也是心裏有數的。不然你見着這一年,你們那邊兒賞賜雖多,可官家上你殿裏去的次數,怕反而是日見少了吧!”
蕭貴妃驚覺,太後的話的确句句在理,便是皇上這一年裏上西宮的時間,果然是沒有在親王府的時候多了。
她原以為是入了宮,宮裏的新人多了,皇上貪鮮,再想不到是自己讓皇上起了嫌隙。
可她心裏也有說不出的委屈,語氣便略有憤懑不平:“姑姑也知道,錦妙尊貴不如皇後,得寵不如北宮,以前在親王府,沒了的孩子也不是一個兩個。錦妙跟前就牧兒這麽一個兒子,再護不了,錦妙還要活不要?如若牧兒不是個沒成器的,指不定哪天就叫北邊兒的給害去了。”
說到北邊的人,蕭貴妃眼裏充滿了怨毒:“南宮那頭至今只得兩個皇女,德妃見着聞致就目露寒光,還不是因為她兒子沒得不明不白?皇上怨錦妙使心眼兒,可錦妙的苦,又有誰見着了?”
原來,太後也是蕭家出來的。太後原名蕭蕊宜,本是開國宰相蕭達祀的嫡女,蕭朝弼和蕭錦妙二人父親的胞姐,更是兩人的嫡親姑姑。也因此,太後對蕭貴妃與五皇子的态度,自是不同于一般的皇妃、皇孫。
見蕭貴妃臉上一陣怨憤,蕭太後不禁嘆口氣道:“這宮裏頭沒到最後一步,誰不是苦過來的?便是哀家在宮裏這麽多年,哪日不是走一步看三步才熬到了今天。”
親王府到底比不得皇宮內苑,即便裏面有些腌臜事兒,又哪裏會像後宮這樣,往往還要牽扯到朝堂紛争。這個侄女兒以前在親王府能應付的過來,但進了這皇宮,怕是一時被迷了眼,反是失去分寸了。
這麽想來,太後語氣不由放柔,言語間也帶了幾分教導和規勸:“宮裏頭時間待得長了,見的人事多了,你就知道,凡是那些在先頭裏張揚的,便是到了最後,也不定就能笑得最歡。”
她撫上蕭貴妃的手道:“姑姑也知道你的苦心,可你也別被眼前的景兒給糊住了。你心裏嫉恨着北邊,便把她當了最大的對頭,卻不知道,這宮裏有心的人多了。便是中宮那邊兒,雖說沒出皇子,可最近怕也是不安分的,你見着前邊說要立儲,可這後宮裏頭,到底是北宮還是中宮的聲音更大些?”
蕭貴妃聽了,神情恍然。
原來,這宮裏頭雖面上平靜,私底下,卻早不知鬥過多少圈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