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貞寶元年十一月
查,江南織造柳文興結黨營私,勾結叛黨,意圖謀逆。凡柳氏一族,男子年滿十二,枭首示衆,十二以下之男童,皆處以腐刑,充入內廷。女子年滿十六沒入娼所,未滿十六充入教坊。凡與柳族姻親者,男子發配充軍,女子罰入賤籍,遇赦不赦,身籍世襲不得變更……
司織一直以為自己已生活在不幸的最底層。美人遲暮,紅顏不再,托付終生的良人另覓新歡。
她也曾嫉妒過,怨恨過,但最終卻只能無奈地接受自己的命運——她死心了,不再寄希望于曾經的良人,只想着平平靜靜地守着獨子,養育獨子,待獨子金榜題名、娶妻生子,她便可含饴弄孫,頤養天年。
不想,就在她只望心如止水地度過日後漫長的年華時,面臨的卻是更大的不幸,堂堂數百年榮耀之門,鐘鳴鼎食之家的柳府竟被抄家了,并且是抄得如此徹底。
十二歲以下之男童,皆處以腐刑,充入內廷……
争權奪利是他們男人的事情,與她一介弱女子何幹?又與她那年幼的獨子何幹?可憐她的孩子還未滿十歲,便要處以腐刑,充入內廷?
柳文興,你即便是要抄家,要斷子絕孫,卻為何要報應到我的孩子身上?我那苦命的孩子,自出世起,得你歡顏便少,他為何要承你所犯的錯誤、所得的失敗?柳文興,你榮耀半世,卻為何我那孩兒還未享幾日富貴,便要承你的罪?憑什麽?憑什麽!
“娘……秀兒跑不動了……”本應粉雕玉砌的小臉上,如今已布滿黑塵,喉嚨如火燒般的痛,腿像灌了鉛般舉步唯艱。原本就未做過粗活,這奔跑已是他至今為止最劇烈的運動。
看着身後漫天紅光,男童晶瑩的大眼中已是蓄滿水光,但他卻硬是不讓自己落下一滴淚來。
“秀兒,再堅持一下,跑到城外就安全了……”散落的頭發,蒼白的面龐,粗喘的呼吸,歷歷說明她也同孩童一樣,沒有多少氣力了。
“秀兒乖!” 雖是弱質女子,然而為母則強,即使已經全身虛脫,她仍是深吸一口氣,掙紮着起身,緊拽着孩童的小手,又将準備亡命奔逃。
突然,一陣長哨破空而來……
“娘——”孩童尖叫出聲,只見一只羽箭深深紮入女子後背,将女子射倒在地。
“跑……快跑……活下去……一個人也要活下去……”忍着劇痛,撲倒在地的女子艱難地抽出被獨子緊握的手。
身後的人聲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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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兒……逃……活下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女子猛地将孩童向前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