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四、痛心追殺
那日之後,晗玥便是沒有再說過話,每每方錦娘走到晗玥身邊的時候,晗玥便是會擡起頭來看看方錦娘,她那如鹿茸般的眼裏帶了星星點點的濕潤之氣,看上半晌後她才又低下頭來,這過程中沒有同方錦娘或者是其他人說上一句話。
方錦娘不是不明白晗玥心裏的那種苦痛,但是她卻也是不能幫晗玥半分的,這種事除非自己走出來,否則也是不可能恢複過來。
因此方錦娘雖是知道自己對不住晗玥在先,可是她卻是依舊是任由了晗玥這般動作,也并不上前去阻止。
後來便只剩了文祁同晗玥在同一個房間裏,吃喝也都是文祁來照顧着晗玥,晗玥一開始也是不太理會文祁,但後來也就慢慢好了起來了,晗玥心中自也是明白了當初胡倩為何會将自己交與方錦娘。
她的娘親信方錦娘,即便方錦娘用自己為餌來奪了爹爹的性命,可是方錦娘的确将她照顧得甚好,沒有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所以晗玥也就沒有再鬧騰了,文祁說什麽她便也是聽什麽。
直至後來方錦娘來看她的時候,她才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姨娘”。
方錦娘在聽到那聲姨娘的時候心都碎了,她自也是明白是自己對不住晗玥的,可是若不這樣做,蓮二便就不會告訴她真相。
她方錦娘本也就是心狠手辣的人,怎可以讓蓮二将這一切毀之殆盡?
方錦娘同晗玥講書,重新又回到了一位教書先生的位置,晗玥看着方錦娘,眼裏帶着淡淡的潤濕之間,方錦娘放下書來抱過晗玥。
“想哭便哭出來吧,本也是姨娘對不住你。”
晗玥死死地抓着方錦娘的衣服,将頭埋在方錦娘的胸口,一開始是沒有哭的,卻在方錦娘輕輕地拍動中大聲地哭了出來。
“姨娘。”那聲叫喊讓方錦娘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方錦娘也是明白被最親的人遺留下來的苦痛,當下也沒忍住就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險些也跟着晗玥哭了出來。
“姨娘,晗玥只剩姨娘了。”
多的也就不用再說了,說到這裏方錦娘自然也是知曉了的,晗玥太小了,她畢竟和她方錦娘是不一樣的。
這般又是過了幾日,晗玥沒有上課,方錦娘沒有再去找晗玥,文祁納悶問起方錦娘的時候,方錦娘在軍帳外曬着太陽,她微眯了眼,看着文祁,輕輕地拉過文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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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做錯了?”
陽光灑在方錦娘的身上,她着了十分簡單的衣,随意挽了一個十分簡單的發髻,斜斜地将那支桃木釵□雲鬓之中,那慵懶的模樣看上去就像一只貓,眯着眼,卻是帶着精明的光。
文祁拉過方錦娘的手,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方錦娘的手,方錦娘這才坐直了身子看着文祁,文祁站着,将她的頭攬了過來,貼着自己的腰跡,然後輕輕地拍着方錦娘的背。
“你沒有錯,錯的是這個局勢而已。”
方錦娘一聽,直摟着文祁,将文祁又抱緊了幾分。
文祁也回抱着方錦娘沒有松開手。
直至許久以後,方錦娘才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你。”
幾日後蓮二以宇文連之名及了位,他坐在高高的王位之上斜睨着衆人,然後他笑了,他的眼前出現的那個女子美貌如花,笑得如豔陽,那是他的親姐姐,他這輩子最愛的人。
宇文連笑得很邪,那種王者的霸氣盡顯無疑,衆人都叩首,直稱着王上萬歲萬萬歲。
宇文連依舊只是笑,那笑裏有着陰狠血腥之氣。
“耶稚去了哪裏?”
宇文連的聲音有些喑啞,不甚從前那般清麗好聽,可見他近日許是作息不好,又許是因為了宇文長和胡倩的去世。
“回王上,因為先王的過世,耶稚因着愧疚沒有護好王上周全,現下已辭了官,打算着回鄉……”
宇文連眯着眼,佯裝着小憩的樣子沒有說話,待衆人都散了之後他才睜開那雙帶了血腥的眼眸,狠戾了聲音道:
“一定得把耶稚給我抓回來!”
“是!”
又是一群人退出後宇文連才睜開了眼睛看着空空蕩蕩的大堂,大堂裏極為安靜,宇文連沒有說話,他揮了揮手,譴退了其他人,一個人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軟椅之上,平靜地俯視着大堂之上的物什。
宇文連笑笑,笑裏帶了狠戾之色,他突然伸手拿過身側的瓷器就砸向了地面。
清脆的碎裂之聲讓門外的宮婢們都吓得癱倒在地,誰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為什麽!”問一句,摔一次。
直至殘渣碎了滿地,宇文連這才停了下來,他淡漠地看着那些碎成了渣的瓷器,眼睛由于剛剛的激動而微微泛着紅,他又安靜了一會,才又整了整着裝,低喃了一聲“為什麽”,便就沒有再鬧騰了。
落霞滿天,宇文連慢慢地站起身來,扶着椅子站了起來,他輕輕地笑着,卻是不同先前那般陰戾,他此刻的笑裏帶了無限的愛寵和關心。
“倩娘,這統統都是我的,怎的你就随了他去了……”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連他自己都以為什麽都沒說,他站起身來到後方,宇文長和胡倩的屍首就在他的面前,那緊緊相依的那兩個人讓他的心裏堵得慌。
他伸出手來揭開了那張白色的布,他看到胡倩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的臉,不張揚,也不吵鬧,可就是因為這份安靜,讓她看起來沒的一絲生氣。
胡倩的唇上蒼白一片,唇角邊還有着淡淡的血痕,她抱着宇文長卻是一直沒有放開手過,那匕首刺入的地方,流下的血早已幹枯,留下一片暗色的烏。
宇文連拉開了宇文長,然後坐在胡倩的身側,他輕輕地扶起了胡倩,手臂的臂彎處枕着胡倩的腦袋。
他低頭,吻向胡倩那張沒有任何溫度的唇角。
“倩娘,我是蓮二啊。”
四周很是安靜,胡倩緊閉着雙眼,宇文連卻還是輕輕擁着她,沒有移動半分。
“倩娘,你就是這般愛他麽?”
所有的問話全都消失在了風裏,宇文連的周身被落日鍍上了金色,他的所有的愛也都随着胡倩的離開,連心也都僵硬成石。
他擁着胡倩的手更加的緊了些,這時的他又笑了,笑如一個天真的孩子。
“你這般愛他,想是連那個孩子你也是極愛的,蓮二将她一并帶與你可好?”
他側過頭看着胡倩,胡倩沒有說話,他得不到任何回答,便是又緊緊地看着胡倩,心關卻是十分不愉快。
然而在說到晗玥的時候,他卻是笑得爽朗得很:“原來姐姐你真的就不願意同我一道殺了宇文長,然後霸主天下啊。”
“姐姐啊姐姐……”他嘆了嘆,“一并帶走晗玥吧……”
最後的那一聲他說得極平淡,比之之前任何一句話都要平淡,可他的眼裏卻掉下了淚來,生生砸在了胡倩的臉。
房門外的夕陽正好,宇文連只輕輕笑了一笑。
耶稚走在大漠之上,漫無目的,宇文長一死他便向上面請求說回家,照看妻兒。但他的心裏也是知曉的,宇文連不會那麽容易就放過他,至于這樣的出走,不過也就是拖延時間而已。
宇文連是個怎樣的人,他心裏清楚得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宇文連的野心,他不是宇文家的兒子,這樣的事只有幾人清楚,這幾人中就包括了他耶稚。現下宇文長死了,胡倩死了,唯一還知道的,就是他耶稚和方錦娘、文祁罷了。宇文連不可能有膽去弄方錦娘,但是耶稚,下命說殺了他不也就是一句話的意思。
耶稚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着,他許久都沒有再這麽平靜地看着這大漠上的落日了,那渾然天成的圓,那驚心動魄的美,那天與地靈巧地相接,那顏色天成的相連,讓耶稚滞住了腳步。
他想起多年以前,是宇文浩陽将自己交與宇文長的,那時的宇文長還極小,跟他差不多年歲,他便是同宇文長一同長大,視他如兄長,而宇文浩陽死之前叮囑過他耶稚,這一生都不可以背叛宇文長,一定要時刻保護着宇文長。
他的這條命是宇文浩陽救下的,保護他的兒子是應該的;他的生活全都是宇文長給的,護他安危也是應該的。他萬萬沒有想到,宇文長會支開了他一個人獨自去接晗玥回家,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方錦娘這個女人會毒辣到以一個五歲的稚子去做誘餌。
耶稚邁着步子向前走去,沒有目的,沒有方向,直至聽到後方傳來馬蹄之聲,他才停了下來,然後慢慢地轉過身子。
他想得果然沒有錯,宇文連定是不會放過他,這般大動幹戈也無非就為了滅了口,以防悠悠衆人之口,他也不是不明白宇文連心中做何之想。
他仰天笑了笑,那笑裏有着無奈疲憊之色。
“請耶稚勇士随了我們回去,北王有請。”
耶稚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北王,北王?他心中的王上一直都只有宇文浩陽和宇文長,何時他的王上成了宇文連?他不得而知,他也不想去知道,只靜靜地看着來人,手伸到腰跡,放在匕首之上。
“回去告訴你們王上,我耶稚心中的王不是他,他也不配。”
“請勇士放尊敬些。”馬背上的人有些愠怒,卻是沒有敢上前生擒耶稚,畢竟耶稚是這大漠之上的第一勇士,就是連前任王上都輸他一籌,他們又怎的敢輕易上前與之做對。
而耶稚卻是沒有同他們多說什麽,只抽出了腰間匕首。
那馬背上的人心中一顫,不知該如何應對,卻在左右為難的當口只看到耶稚一刀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衆人心中大駭,卻又不敢上前。
“該來的終究會來,也該做罷了。”
這般一說完,耶稚卻是笑了,他回過頭來又向前走了幾步,迎着落日的方向,然後生生跪倒下去,再也沒有動,血就這樣流了滿地,浸入沙子之間,迅速就幹涸了過去,留下暗紅的疤。
馬背上的人翻身而下,上前檢查了一下,才開口:“帶回去!”
遙遙大漠,馬蹄響進,衆人絕塵而去。
宇文連看着擡回來的耶稚,陰戾地笑了笑,那笑裏帶着些狠辣,他伸出手從旁人手中拿過一把匕首,深深刺入耶稚的心口,本就受過一刀的心口,頓時傷口大開,流下更多的血來,宇文連看着那流下的血,朗聲大笑了起來。
像是得了失心瘋般笑得衆人沒有一個敢上前。
他生生笑出淚來,轉過身背對着衆人嘆了一口氣:“倩娘,只剩得晗玥一人了。”
天就這樣暗了下去,睡夢中的晗玥一個驚醒,坐起來便是哭了。
方錦娘披了外衣就是推着輪椅來到了晗玥住着軍帳,晗玥一見到方錦娘就跳下了床來抱着方錦娘沒有動,方錦娘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小心地哄着。
“姨娘會不會也丢下晗玥?”
“怎麽會?”方錦娘抱着晗玥,将晗玥放在了床上,自己也褪了外衫睡了上來,輕輕地哄着。
“我夢見姨娘也不要晗玥了。”
“傻孩子,姨娘不會丢下晗玥的。”
天已完全黑了下來,方錦娘擁着晗玥沒有動,直至自己的雙臂早已麻木了,自己也才慢慢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