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為人妻女
這半年方錦娘在這大漠之上住得也是極好的,腿雖是廢了,但是身子卻是漸漸好了起來,不再受這毒藥藥性噬骨疼痛的折磨,方錦娘倒也是個明白的人,知曉自己只有失去什麽才會得到什麽,所以即便是失去了這雙腿,換得這身體的轉好,她竟也是連眼睛也不帶眨上一眨的。
雖是廢了腿,但是文祁卻是依舊會帶着方錦娘去騎馬,日子久了方錦娘倒也還真是愛上了騎馬這樣的事了,所以每每文祁提議去騎馬,她便也是不會再推遲的,而晗玥卻是閑不住,直吵着文祁也帶了自己一同去騎馬。
這時素秋就會神出鬼沒般出現在晗玥的面前,敲了敲她的腦袋:“怎麽的?你秋姐姐教給你的,你卻是一點兒都沒記住麽?你姨娘姨父要去騎馬便是夫妻一起去,你說帶着你這個小屁孩兒幹什麽去?”
這時素秋又會緩下了聲音同晗玥道:“你要去騎馬就來告訴你秋姐姐我呀,我帶你去不就得了?”
相處了這麽久了,晗玥倒也是摸清了素秋的脾性,總是嘴上說得不客氣,但是心下裏又是特別疼自己的,所以晗玥當下竟也是白了素秋一眼,素秋一瞅,差點就沒有氣得背過氣過去。
“秋姐姐騎得不好,還不如落哥哥帶着晗玥呢。”
這般一嗔怒間,剛好落平陽端着藥進了軍帳之中,一聽晗玥誇着他,忙将碗往素秋的手中一塞,就抱起了晗玥,在原地轉上了好幾圈才停下來。素秋因着手中的碗中濺灑出的藥汁而燙了手,咬牙切齒地只想生吞活剝了落平陽。
雖心裏是十分不滿落平陽的,但是還是乖乖地将自己手中的藥湯遞給了文祁,文祁接過了藥碗,才送遞與方錦娘的面前,方錦娘下意識般皺了皺眉,文祁将方錦娘的這些小動作都看在眼裏,唇角輕輕地一揚,雖是笑得極淺,卻還是極力隐藏着不讓方錦娘發現。
皺眉歸皺眉,但方錦娘自來都不會讓文祁與落平陽他們太操心,便還是拿過了藥碗,一仰頭就将藥悉數喝盡了,喝完了後方錦娘卻是覺着不對,這才疑惑地看着文祁。
“我雖見你喝藥是在喝藥,但每每喝藥的時候便是會皺上眉頭,我道你應該是怕苦的,便是讓落兄在藥中加了幾味藥,這味就會稍稍甜上一些。”
說完文祁就笑了,素秋就抖了抖,直想抖掉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而文祁雖是看在眼裏卻是沒有理會素秋,便是輕輕地笑了笑就接過了方錦娘手中的碗。
落平陽抱着晗玥沒有放晗玥下來,晗玥就在落平陽的肩頭笑了開去,“咯咯”之聲傳了開去,方錦娘向着晗玥那方看去,臉微微泛着紅,晗玥一看方錦娘向她瞪了一上眼,忙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笑了。
哪知方錦娘卻又怎會是這麽好打發的主兒,只見方錦娘示意文祁推着她向落平陽這方走過來,晗玥一瞧方錦娘過來了,心裏暗叫了一聲糟糕,卻是無處可退,只得往落平陽的身後縮了縮,哪知落平陽卻是邪邪地一笑,就把晗玥從自己的身後拎了出來,還在晗玥的耳畔只用晗玥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句:“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方錦娘,你先生不好對付,所以我只好交出你了。”
落平陽一說完就将晗玥交待出去了,自己還生怕再靠近晗玥般又往後退了兩步。
見自己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被孤立起來了,晗玥這才撇了撇嘴,哭喪着臉,就只差哭出來了,落平陽側了側頭,不再看晗玥那張賣乖讨喜的臉,但嘴邊的笑卻是掩飾不住的溢了出來。
素秋在一旁看着落平陽從頭到尾的動作,雖是沒有站在晗玥那方,倒卻是在嘴裏低罵了一句:“這果然還真就是不是一家師兄妹,不進一家門了,有個狐貍師妹,怎麽的也有個狐貍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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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是這麽說,但素秋心裏還是極喜歡方錦娘的,只是又撇了撇嘴,不滿地看着落平陽。
落平陽倒是十分自覺地就自動忽略掉了素秋的目光,直氣得素秋想吐口血出來,而方錦娘雖是聽在了耳裏,但也知道素秋本意是針對了落平陽,便也是不同她計較的。。
直到方錦娘來到晗玥的面前,晗玥哭也不是,當然笑也是笑不出來的,只等着方錦娘給自己的審判,她擡起頭來想向文祁求救,文祁倒好,笑得比誰都歡,她怎麽就忘了,她剛剛在笑方錦娘的時候,連帶着把文祁也一同笑了進去,現在她這個姨父不推她姨娘一把就是千萬的幸運了,怎的還能指望他來救自己。
“晗玥可還記得學到哪裏來了?”
“回先生,四書早已學完,五經裏早已學過了《詩經》《尚書》《禮記》,還差《周易》與《春秋》還沒有學習。”晗玥雖是嘴裏答着方錦娘的問話,但是心裏卻是十萬分的不樂意。
晗玥終歸還是一個孩子,有着孩子的心性,每日都在學習,便也是心生了貪玩的心思,加之這些日子以來,同素秋到底是去玩了,早已是将心性玩野了,現下一聽到學習二字,就跟素秋見到他家老爺子一個樣,早就已吓破了膽。
素秋見晗玥這個樣子,也是掩着嘴笑了笑,這下晗玥卻又向素秋投來求救的目光,素秋心下有些過意不去,忙斂了笑,苦着一張臉看着晗玥,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方錦娘見了晗玥那張小臉早已失了神色,變得一片蒼白,心頭也覺得這孩子可愛得緊,忙拉過了晗玥,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晗玥,明日若是把《春秋》背熟了,姨娘就放你出去同落哥哥騎馬可好?”
聽到這裏落平陽回過頭來看着方錦娘,這時卻是輪到了他哭喪着一張臉了,他求救地看向文祁,文祁側過了頭佯裝着看帳外的風景,權當了沒有看見,奈何窗戶都沒有,他什麽也瞅不見,卻還是給足了方錦娘面子,不甚理其他人。
“将軍,你夫人的藥還是我在照顧着了!”落平陽怒了,忙着想撇清帶孩子這樣的事,素秋倒是在一旁看得十分帶勁,沒有上前說一句話。
文祁聽落平陽這般一說也覺着有理,忙又看向方錦娘,倒是方錦娘笑得一臉無害,她看着同樣笑得開心的晗玥,揪了揪她的小臉:“師兄,無礙的,煎藥這種事交給下面的人就行了,真不用師兄你親自動手的。”
這下落平陽倒是真想哭了,方錦娘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自然也就是下定了決心了,現下說什麽也都是不管用的了吧,他無賴地搖了搖頭,又瞪了眼晗玥,都怪這小丫頭說自己騎馬騎得好,要不是這般,方錦娘肯定就将這事交給素秋野丫頭去做了,哪裏會勞煩到他自己親自動手。
而一旁的素秋早已笑得直不起腰來了,哪知就在這個時候,方錦娘卻又是笑了笑,轉頭看向了素秋。
“素秋。”方錦娘笑起來是極美的,那微微上揚的眼角,帶着不一般的靈動之感,文祁就在那一刻如失了魂般愣愣地看着方錦娘,素秋也看得傻了,她從未見過比方錦娘長得更好看的姑娘,就是皇宮中的那些妃嫔們,也都不見得會比方錦娘更加漂亮。
“方姐姐,我在。”
話一說出口,文祁就是白了素秋一眼:“我覺着素秋你該改口了。”說罷文祁又是一笑,“你瞅瞅晗玥叫的是姨娘姨父,你怎的就還是叫祁哥和姐姐?”
文祁這般一話,方錦娘臉上的紅又是更深了一些,而素秋倒也是反應極快的,忙甜甜一笑:“嫂嫂。”
這一聲嫂嫂叫得方錦娘真真沒能說出話來,但好歹跟着文祁呆得久了,別的什麽沒有學會,倒是把臉皮厚的程度學了個一半過來,忙就斂了心神道:“前些日子我在教晗玥溫書的時候發現素秋你的字寫得還不如晗玥,身為素家的小姐,怎可在這些方面輸與別人,你既叫我一聲嫂嫂,兄如父,那嫂便是母,教教你寫字也不足為過的吧。”
這是方錦娘第一次這般說起自己的身份,不是方錦娘,不是軍師,不是先生,不是師妹,亦不是一位姐姐,而是他文祁的妻,文祁聽到這個當口就笑開了,再也不理會素秋與落平陽是何神色。
而素秋和落平陽當真也就是傻了眼了,他們當然也是知道文祁對于方錦娘的不同之處,可是一直以來方錦娘便是神色淡淡,沒有表現出對文祁的半點不同。
只是這半年以來,雖說文祁常常就帶着方錦娘出去騎馬,但因着方錦娘的腿腳不便,也就只是文祁時刻照顧着方錦娘,他們雖是在同一個軍帳中住着,但明白的人也是知曉文祁的為人,也是知道方錦娘不可能就這般從了文祁,便是個個在聽到方錦娘讓素秋叫自己嫂嫂之時,也都是怔愣住了。
素秋心裏不樂意跟着晗玥一起學習,但卻在聽到方錦娘自稱為嫂嫂的時候,心頭竟也是一樂便是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點頭,直到後來文祁推着方錦娘出去散步了,素秋才從中反應過來,自己怎的就被方錦娘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給欺騙了,又怎的就被那聲稱呼給蒙蔽了。
外面的陽光極好,這麽些日子以來,北境下雨數總共加上也不到五次,方錦娘雖是腿腳還是會因着這天氣的多變而疼痛難耐,但也是因着文祁和落平陽照顧極好,所以就算是疼也不會太過。
這半年以來方錦娘将文祁的照顧都統統看在眼裏,她不多說,文祁自然也是能懂的,所以她未曾将自己心中的那些都說與他聽,她想起很早以前,莊墨玄待她也是極好的,但若真真比之起來,文祁的照顧卻是不計得失的。
她原也不想将眼前之人與過去的舊人作比,可是只有當有所比較,才知道誰才是最好,方錦娘笑了笑,總之她別的不甚清楚,但現下每夜深夜裏,她不會被噩夢糾纏,即便是有噩夢纏繞,醒過來時就會看見一張極為張揚的臉在自己的面前,他用食指揉着自己的眉心。
“可想出去走走?我去将馬牽過來。”
還未等文祁将話說完,方錦娘便是将自己的手覆上了文祁的手背之上,而後側過頭來微擡了頭看着文祁,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文祁你推着我走走就行了。”
方錦娘說完便回過了頭來,文祁倒也是沒說什麽,只按了方錦娘的意識,推着方錦娘在這大漠之上走了走。
“蓮二傳過消息過來,讓我們即刻動手。”
走出軍營一段路後,方錦娘才皺了皺眉開了口。
“你如何作想?”
“帶晗玥回去罷。”
“你是想以晗玥作餌?”
方錦娘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愣了一下,以晗玥作餌本也就是她一開始的作想,她開始想着若是以晗玥作餌,宇文長定是會來救晗玥的,這般殺了宇文長,蓮二也剛好可以順勢即位。可當這樣的話從他人的口中說出來,她的心竟也是痛了一痛,晗玥這孩子叫她一聲先生,她也是極為盡心地教導都會她,怎又會忍心讓晗玥去為餌。
這事說起來不會太困難,可是太危險,她不忍心,她不舍得。
文祁看着方錦娘緊皺的眉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若你舍不得,這事,就由我來做了吧。”
方錦娘回過了頭來,看着風沙中的文祁,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好半晌,忽地就是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不了文祁,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