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九、海上明月
西境臨海,海風吹得唐珏的頭發有些亂,他看了看海面,他們此刻才剛剛到達西境,正值落日時分,那海天一色的風景讓唐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一直看着海面沒有說話,海風輕輕地拍打在他的臉上,他覺得有些刺痛,但是依舊沒有說什麽。
直至下人告知唐珏他們已經到了的時候,唐珏才回過頭來看着那大海邊上建立起的王國,他笑了笑,才帶了人走了進去。
唐珏第一次見到顏旻齊的時候,那西境之王正坐在王座之上睥睨着天下,那狹長的狐眼裏面透着精明的光,顏旻齊是個商人,他帶有商人那種與生俱來的奸邪之氣,這使得唐珏不得不更加不确定了起來,他看着顏旻齊上前施了一禮。
顏旻齊倒是爽朗地笑了起來,他笑起來十分地好看,如朗月入懷,清麗婉約之中又帶了些許的邪俊之感。
顏旻齊沒有與唐珏說什麽,只是直接從王座上走了下來,走到唐珏的跟前,扶起了唐珏。
“本王不知京城使者竟是太子親自到來,有失遠迎,還請太子見諒。”顏旻齊在說話的當口雖是句句不失禮,但是那個語調卻是吊兒郎當得很,這使得唐珏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倒是顏旻齊沒有在意唐珏的動作,他本就是一位王,有着睥睨天下的野心,有着商人的狡詐,自然是把唐珏的動作看在眼裏,卻是沒有跟他說什麽,只是扶起了唐珏,便回到了王座之上,用那有些慵懶的神态看着唐珏。
“本王一直未能明白,太子來我西境到底是有何貴幹?”
顏旻齊看着唐珏,唐珏倒也不躲避,直直地回看着顏旻齊,顏旻齊沒有再笑,只是那眼底深處卻有着濃濃的探究之色。
“北境王宇文長的野心想必西王你也是看在眼裏的。”唐珏沒有直接說出為的目的,只靜靜地看着顏旻齊,忽而一笑,眉角上揚,有着顏旻齊都看不透的神色。
“太子你是想說什麽?”顏旻齊卻也是毫不示弱地也揚了揚眉,那好看的劍眉向上一揚,然而配上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又覺着有些滑稽,但終歸生得了一幅好皮囊,使得他的五官都配得十分的好。
大堂之上早已安靜了下來,只看得兩個男人之間的對峙與毫不退讓。
唐珏看着顏旻齊,忽而就冷下了心來,他一直沒有想透,他如今面對的這個男人,是西境之王,卻有着別人無法捉摸得透的心計,他能看清他的弟弟有奪位的野心,他能看清北境之王宇文長有吞并天下的野心,他唯獨看不透眼前的這個男人,想要什麽。
他故做鎮定地看着顏旻齊,顏旻齊擡頭示意唐珏繼續說話,唐珏穩了穩自己的狀态才又看向了顏旻齊。
“做個交易吧,相信身為商人的西王你是會感興趣的。”
“哦?”顏旻齊又是一揚眉,整個過程中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看着唐珏,只等着唐珏繼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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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珏深吸了一口氣。
“我将北境奪于西王你,西王你助我登上王位。”唐珏說出這句話後,大堂之上如炸開了一枚彈藥一般,立刻如死一般的沉寂。朝中的各位大臣都不敢說出一句話來,倒是朝中只有兩個人特別鎮定。
那便是唐珏和顏旻齊。
顏旻齊沒有立刻回答唐珏,他只緊緊地盯着唐珏好半晌才開了口。
“如太子這般說,你是想弑父篡位?”
這句話倒是比之唐珏的話更是炸開出了一聲響雷,這使得唐珏沒能反應過來,他一直沒有想過要弑父,就是想殺了唐珣他都是在內心裏掙紮了許久才為之的,而如今被顏旻齊一語道破是想要弑父,這個罪名在朝中的大臣們看來,是大逆不道,沒有人會是贊同他的,所以他此刻才懂了顏旻齊為何會在這個當口要他承認自己是想弑父篡位,這般,他其實就是不贊同了自己的做法。
唐珏倒也是處過大事的人,在面對顏旻齊的反問的時候并沒有慌張,反倒是迎着顏旻齊笑了笑。
“若西王真要這麽認為,那便是又何妨?”唐珏笑得有些苦。
顏旻齊沒有放過唐珏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他看着唐珏,唐珏也擡頭看着他,他卻是揚眉一笑,笑得大氣又爽朗。
“那麽你便是告訴朕,朕有何好處?”顏旻齊這般才放了口,不再死咬着唐珏,他看得出唐珏是個心狠手辣的手,為了目的可以犧牲一切的那種人,無論犧牲的,是至親,還是至愛,他狠辣,他無度。
“待我唐珏及位,我錦安絕不來犯西境一絲一毫,并且錦安所有出海商品,都會給西境納上相應的稅,至于西王你準備要多少,便是與您定下了後,這稅由你來定。”
“不夠。”顏旻齊看着唐珏,唐珏沒有退讓,直直地迎了上去,倒是看着顏旻齊,想看看他到底是想要什麽,“錦安城內随我西境商人進出,不得幹擾,并且本王還要在你錦安內修上一個避暑之地,在錦安城內,你可得保本王周全。”
奸商就是奸商,不讓自己吃上一丁點兒的虧,唐珏在聽到顏旻齊的回答了之後先是愣上了一愣,而後卻是沒有再說話,大堂之上的大臣也開始了竊竊私語,這便是他們的王上,不到二七的年紀,心思卻缜密得很,做事不讓西境人吃上半點的虧,也不會讓對方讨上半分的便宜。
唐珏自然是聽到了大臣們所讨論的事,自己的臉上也開始逐漸越變越難看,而顏旻齊卻是自在得很,高高地坐在王位之上,沒有理會唐珏卻不好的臉色。
“說上這麽多,太子你便是再想想罷,這事,急不來的。”
顏旻齊大上唐珏,行事也比之于唐珏更是穩重,在面對唐珏的不滿的時候,卻是沒有半分的動容,只是看着唐珏,繼續着不錯過他臉上的每一個神态。
顏旻齊卻是說完就走了,只留得唐珏一個人在大堂之上沒有走,待同行的侍衛走過來時,唐珏才狠咬了自己的下唇,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自己的手掌心中,痛得他卻是叫喊不出來。他嘴裏狠狠地罵了一句狠話,卻還是随着顏旻齊的吩咐同婢女一道去了自己的住宿之處。
唐珏在夜裏走了自己的住宿之處,來到了大海之上,登上了一艘小船,船不大,剛好只容得下唐珏和一位撐篙人。
海面上的月光煞是好看,很大很圓,什麽玉盤什麽珍珠,怕都是敵不過自己親眼所見,唐珏看着大海之上的月亮,它與大海相接,在大海的波光之上灑出好看的光,讓唐珏有些移不開眼來。
直至到了大海的中央之處,唐珏才讓撐船的老人停了下來,他的周圍沒有其他人,沒有侍從,沒有其他的喧雜,他仰着頭躺下,看着明晃晃的月光,思緒飄得有些遠,他輕眯了眯眼,從眼縫裏看到的月亮依舊是那般漂亮,卻是同錦安的月亮不太像。
他想起唐珣與自己說起的曾經,他想起莊墨玄與他說起的曾經,他想起方錦娘與他說起的曾經,他似有些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麽,用了自己母親的話來說,他一定要登上王位,因為這本就是他的。
可想得多了,也無非是,帝王家,龌龊多。
生為帝王之家,弑父殺兄,這些都是經常上演的戲碼,他唐珏能活下來,全靠了他的母妃,卻是生生為他擋下了那些刀劍,也是生生為他耗了那麽多年的年華。
所以他如今想要活下來,是為了能再登上那個王位,成為世界之霸主,才能保護好自己的至親。
這般一想,想得多了,唐珏竟是在船上睡了過去,那輕輕吹過的海風,讓他的心也随着船的晃動而晃了起來,沒有半分的雜念,便是這樣毫無戒心地睡了過去。
這方顏旻齊卻是沒有唐珏這般随性,他看着宣紙之上的女子,輕輕地嘆了口氣,随即又拿過了一旁的折子,一折一折地翻看着,直至打了呵欠,卻還是喝了口茶,繼續看着。
“畢術。”
“臣在。”
顏旻齊擡起了頭,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微眯了眼:“本王讓你找的人,你可有找到?”
“回王上,臣去尋過那位姑娘,得知那姑娘是錦安人,可是這麽多年,王上你也只見過那姑娘一面,之後臣按王上的吩咐去尋了那位姑娘,可那姑娘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臣……無能。”
顏旻齊微眯了眼,擺了擺手便是沒有再說話,只讓畢術下去了。
顏旻齊又看了看那張畫,沒有再說話,只是心又開始不住地往下墜,那位姑娘早前救過他的性命,聰慧得緊,當時因着他迷糊中來不及問她的姓氏,來不及問她的名,她便是離他走了,再之後,便是無論如何都未再得知了她的下落。
他輕嘆了一口氣,這便是想得而不能得的感受了吧,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未再說什麽。
顏旻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暗得到了該睡下的時候了,可是顏旻齊看了看自己的桌案,沒有動。
未央宮中的燈火徹夜明亮,直至天明時分,公公進去時,才發現王上早已是在桌案上睡着了。
那張宣紙已落在了地上,福公公走上前将那幅畫拾了起來,上面的那個女子,福公公見得太多了,都已記得熟了,那黛眉如遠山,那眼眸如鹿茸,那鼻翼挺拔,那唇角櫻紅,時時都噙着笑,鬓角卻有些淩亂,福公公不好妄下猜測,只将這宣紙收好放在桌案上,然後在顏旻齊的身旁站着,等着顏旻齊醒過來。
風揚起宣紙的一角,可隐約看出那個女子姣好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