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想要你看見
傅南岸的話一出口Mike就輸了,輸得很徹底。
他想要挑起傅南岸的自卑情緒,他想要讓傅南岸懷疑自己,他确實戳中了傅南岸的痛處,這種被人懷疑的感覺太傷自尊了,不只是這一次,因為眼睛的緣故傅南岸時時刻刻都要承受着來自外界的懷疑,這些都客觀存在,他卻并未産生退縮的念頭。
“所以在那刻我就決定放棄了。”Mike對池照說,“這并非代表着我不喜歡你了,但是我得承認,我做不到像他那麽愛你。”
Mike的語氣很平靜,誇情敵的話再怎麽樣都不會讓人覺得愉快,但當對手是傅南岸這樣的人時,他确實毫無勝算。
愛情害怕的永遠不是外界的阻撓,而是彼此之間是否有繼續相伴下去的勇氣,困難永遠存在,只不過是多少罷了,再難捱的日子兩人攜手總能一起過,但若是有一人猶豫了,遲疑了,把感情當做負擔了,那麽裂隙一旦産生便會越來越大,最終再穩固的感情都會化為一盤散沙,再無任何痕跡。
而傅南岸對池照的感情是絕對堅定的,成熟,溫和,不偏執得到也不輕易退縮。小孩子喜歡某樣東西的時候總喜歡把它牢牢地攥在手裏生怕弄丢了,哪怕扯壞了也不願意放手,傅南岸卻雙手捧着讓池照往上飛,他不怕池照飛遠了飛走了,他只希望他能夠快樂。
這樣的感情是無法被打擊被磨滅的,任何懷疑在它面前都顯得渺小而可笑,于是Mike也只能很慚愧地對池照說:“我為我之前的小醜行徑感到抱歉。”
“我真誠地祝福你們,”他說,“我希望你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Mike說什麽想什麽池照都不在乎,不過是個不相幹的外人,他也不需要他的祝福,但傅南岸說得那些話卻像是細細密密的銀針紮入池照的心尖,讓池照的心漲得滿滿的,發澀發酸。
當初決定在一起時其實池照根本沒想過傅南岸會考慮這麽多,傅教授不是一個會把愛挂在嘴邊的人,在一起後他更多的也只是默默地去做,甚至池照還因為傅南岸很坦然地放他來留學而不開心過,覺得是傅南岸不夠在意他,而直到現在池照才知道,其實傅南岸對他的愛絲毫不比他淺。
沒有什麽感情比雙向奔赴要更動人。
池照原本确實是沒想回國過年的,項目太忙,時間太趕,他也已經和傅南岸商量好了,有太多不能回去的客觀理由,但當聽到Mike說得那些話的時候,池照腦海裏只剩下了一個想法——他想見他。
想見他,想告訴他自己不會離開他,想一遍一遍地向他訴說愛意,其實池照往日就從不吝啬說愛,但此刻他還是好想抱一抱他的傅教授,抱抱再親親,告訴他他就是最好的,告訴他自己從沒想過要和他分開。
飛機坐了十幾個小時,池照甚至沒來得及給傅南岸發條消息,一直到腳踩在熟悉的土地上懷抱着熟悉的愛人,一直到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合在一起直到負距離,池照才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
“沒提前跟你說一聲就回來是我的錯,我太着急回來見你了。”大年初一的早上窩在傅南岸的懷裏,窗外的光是溫和的,池照的心卻依然酸澀,“聽到你和Mike說得那些話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你之前就想過這個,教授,你就是最好的,你在我這裏永遠是最好的。”
再想起傅南岸和Mike說得那些話的時候池照仍然覺得心疼,在他這裏傅教授永遠都是最好的,他不該去承受那些懷疑與非議。
池照緊緊地拽着傅南岸的衣服胡亂地去親吻着傅南岸的眼睛,傅南岸的表情依舊溫和,他輕柔地拍打着池照的後背,跟他說:“沒關系,說過的就都過去了,我不在意那些。”
傅南岸不在意但池照在意,池照親吻着傅南岸的臉頰,很認真地跟他保證:“教授你放心,Mike說得那些話都不會成真的,我們肯定會一直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才快樂,你就是我的最好的。”
傅南岸很順從地答道:“好。”
池照頓了下又說:“永遠不分開。”
傅南岸笑着說:“好。”
就這麽黏黏糊糊了一早上,池照積攢的情緒才算是發洩了出來,他跟傅南岸說了無數次喜歡,他黏黏糊糊地去親吻傅南岸,頭一天折騰太久,倆人早上沒再做什麽,但這種互訴衷腸的親熱同樣讓人沉醉,倆人一直磨蹭到快中午的時候才起來。
“要吃什麽?”起床之後傅南岸問池照,“在家做還是點外賣?”
以往的傅教授總是自律而嚴苛的,絕不賴床也很少吃外面的東西,與池照在一起之後也慢慢有了些人情味,池照很喜歡他這樣的變化,眯着眼睛說:“在家做吧,我想吃你做的飯。”
冰箱裏還有傅南岸前一天去超市裏買的東西,倆人一起在廚房準備飯菜,池照負責切菜洗菜傅南岸負責設置各種電器,昨晚情緒激動時沒太注意,今天就這麽日常忙活着,池照突然發現傅南岸的胳膊肘好像有點撇着了。
“教授,你這裏怎麽好像腫了?”池照伸手想去碰傅南岸的手肘,還沒碰到,傅南岸便下意識地轉了個方向。
“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昨天磕了一下,過兩天就好了。”傅南岸顯然不想聊這個話題,好不容易見一次面他不想在這上面費心思,池照卻不能不在意,池照把手上的菜全放在一邊,洗了手就握住了傅南岸的手腕,“別說沒事,讓我看看。”
屋裏有暖氣,居家的睡衣不算厚,池照把傅南岸的衣服掀起,就看到他的手肘處腫了一大塊,紅紅的一大片腫得發亮,池照小心翼翼地用手捏了一下,傅南岸的眉心便皺了起來:“真沒事兒,別碰它了。”
“不是教授,不能就這麽擱着不管它,”往日傅南岸不願意的事池照很少強求,但和傅南岸身體相關的就不一樣,池照沒聽傅南岸的話,手指依舊搭在他的手臂上,他輕輕揉捏着,表情很嚴肅,“咱還是去檢查一下吧,萬一傷到骨頭就麻煩了。”
大面積的骨折很好診斷,細小的骨裂卻常常被忽視,池照二話不說帶着傅南岸去醫院裏拍了個x片,傅南岸的手臂腫得太厲害了,池照一顆心都是懸着的,一直到片子出來才松一口氣——沒傷到骨頭,只有軟組織的挫傷。
但饒是這樣也足夠讓池照心疼了。
“這是怎麽傷着的?”值班的醫生看過片子之後問倆人道。
池照偏頭看着傅南岸:“怎麽傷着的教授?”
傅南岸眼睑垂下,很老實地承認道:“下樓梯的時候摔倒了。”
“那你怎麽不來檢查?”醫生拿着片子問他,“都傷成這樣了你自己不覺着疼?”
“是有點疼。”傅南岸笑了下說,“我這不是覺得沒事兒嘛。”
也确實是湊巧了,那晚傅南岸心情不好,沒太注意摔下了樓梯,還正好趕到池照回來這天,傅南岸本意是不想讓池照擔心的,只能說是怕什麽來什麽吧,池照明顯是生氣了。
其實傅南岸的傷勢不算太重,也多虧他年輕,雖然看起來腫起了一大塊,其實只傷到了軟組織,拍過片子之後醫生給傅南岸開了藥就放他們回去了,但再怎麽說确實是傷到了,回去的路上池照的臉一直是繃着的,任傅南岸怎麽喊他都一聲不吭。
“怎麽了這是?”傅南岸一支手臂吊着,也不拄盲杖了,很自覺地牽着池照的手,“生氣了池老師?”
這還是之前追池照的時候傅南岸學到的技巧,他軟着嗓子一遍遍喊“池老師”,問他“怎麽不理我?”,池照有點繃不住了:“別喊了。”
池照的語氣有點發硬,頓了一下才說:“池老師不是在這兒,你喊什麽?”
“在這兒怎麽不理我?”傅南岸笑着去握池照的手,主動與他十指相扣,“是不是生我氣了池老師?”
不等池照說話他就很主動地承認起錯誤來了,他是真的怕池照生氣了,手肘難受心裏更難受,池照原本就只能在國內呆兩天,要是還因為這個鬧不愉快那就太不值得了:“我知道錯了,我沒不愛護自己的身體,我是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別因為這個生我的氣,好不好?
傅南岸讨好的用拇指撫摸着池照的手背,他的指腹很粗糙,是常年閱讀盲文書籍留下的繭,粗糙紋路剮蹭皮膚時有種特殊的感覺,池照最終反手回握住傅南岸的手,輕輕嘆一口氣:“我沒生氣,教授。”
池照偏頭看着傅南岸因為受傷而打上了石膏的左手:“我就是覺得,看不見真的好難啊。”
之前無數次池照都有過這種感受,而在兩人在一起後這種感覺更是愈發濃烈。傅南岸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不甘,都是因為看不見這一點。
因為看不見,所以有無數像Mike一樣的人可以肆意地攻擊中傷他;
因為看不見,所以他自己也會不斷地經受心理上的折磨;
因為看不見,所以他總會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受傷;
因為看不見,所以他才會說出那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好的那個,但他值得最好的。”
但是,他本來就該是最好的那個。
傅南岸的愛是自卑與堅定共存的,身體上的缺陷讓他不得不時時刻刻經受各種考驗,自己的煎熬,外人的懷疑,但既然決心與池照在一起,那麽再艱難他也不會說累,他會坦蕩地面對所有的困難與質疑,這種感情安靜卻濃烈,卻也讓池照意識到了一個不能忽略的事實——只要傅南岸還有一天看不見,那他就還要經受着那些懷疑,也要忍受着這所有的不便。
“我沒生氣,教授。”池照又重複了一遍,目光仍舊落在傅南岸身上,看他因為摔倒而打上了石膏的左手,看他額角因數次磕碰而留下的淡淡的傷疤,最後,池照目光落在了他那雙淺灰色的,毫無光澤的眼睛上——這雙眼睛很漂亮,卻又帶有着無盡的遺憾。
從出生到現在,每個人都有太多想要的東西,孩提時哭着想要奶吃,長大了則有更多想要抓在手裏的東西,而如果你問池照現在最想要什麽,那麽池照一定會說:“教授,我想讓你重新看見。”
池照頓了一下,很認真地對傅南岸說:“我剛才什麽都沒想,我就是在想,我想治好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