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傅星河也有點驚訝, 雖然夏眠提醒過她不會再住溫華殿,但沒想到孟岽庭回宮一趟就搞出一道封後聖旨。
看來沒第一時間跟暴君回宮,他真的很小心眼。
再看老父親的一臉愁容, 傅星河抿了抿唇, 說話打破沉默:“陛下現在在哪?”
福公公手腳麻利地把聖旨塞給貴妃,就當她接旨了。
“皇後娘娘, 陛下他——”
還沒說完呢, 孟岽庭從門外面進來,似乎就掐着傅星河接旨的瞬間, 名正言順地出現。
他走到傅星河身邊:“皇後現在不宜操勞,典禮日後再辦。首輔大人放心, 該給星河的,朕一樣都不會少。”
傅星河道:“幹脆別辦了, 費錢。”
孟岽庭笑着摟住傅星河的腰,讓她可以靠在自己身上,“答應嫁給朕了?”
傅星河這才略微反應過來, 那道聖旨就是求婚。只是因為孟岽庭是天子, 所以形勢上是命令。
福全迫不及待地塞給她, 她就接了, 想來是孟岽庭吩咐過,一定要讓她接旨。
傅星河把聖旨塞進他懷裏:“我可以不接?”
“抗旨不遵的人要殺頭。”孟岽庭威脅了一下,意味深長道,“但是你經常抗旨,朕拿你也沒辦法。”
傅星河暗暗掐了一下孟岽庭的胳膊, 上面全是硬邦邦的肌肉,沒掐動,對方眉頭都不皺。
除了孟岽庭在床上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 她大部分時間很好說話。
“陛下自己反省一下為什麽,那我這回這抗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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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岽庭苦惱道:“那朕只好天天下聖旨,讓福全在早朝上念,在傅家大門口念,在菜市場上念……讓天下人都知道朕求你當皇後。”
這麽丢人的場面,光是想想就要窒息。
傅家人一開始震驚萬分,直到陛下出現才有了一些實感,接着就看見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神情漸漸麻木。
這時候繼續保持震驚,有辱傅家幾代人積累的底蘊,于是大家都表現出喜悅而矜持的樣子。
傅星河把聖旨攤開來看,上面滿是溢美之詞,墨跡是新的,字體十分潦草,玉玺印又深又紅,不難想象出孟岽庭火急火燎地寫完,最後一刻重重蓋章的樣子。
看着看着,她耳尖浮上一層粉,好似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在書裏翻到一封情書,越看臉越燙,一句一句地把情書上的話套在自己身上,忍不住猜測這通篇吹捧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孟岽庭看着傅星河嘴角的笑意,“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扭過頭,然後對上傅寒複雜的神色。
“朕南下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岳父不愧是父皇留給朕的唯一輔政大臣,為人處世處處可見傅家風骨,朕執政時間不長,還有許多地方需向岳父學習。”
孟岽庭真心實意地誇了兩句,傅寒卻像是受到了什麽天大的褒獎一樣,老淚縱橫,猛地跪在地上,蒼老有力的聲音微微發緊:“臣幸不辱命。”
孟岽庭誇傅寒可不是為了讓岳父跪他,急忙要扶,傅星河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陛下你提到了先帝。”
孟岽庭明白過來,傅寒這句幸不辱命,即使對他說的,也是對先帝說的。
先帝把首輔之位交給他,傅寒授命之後,就算再跟孟岽庭政見不合,依然兢兢業業地輔佐,不管孟岽庭需不需要。
這是傅寒進棺材之前的使命,他之前想告老還鄉,不怕傅家地位一落千丈,只怕自己辜負先帝信任。
可惜,廢太子是紮在孟岽庭心中的一根刺,就算這根刺拔了,當年被逼着吃瘋狗舔過的狗食,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連帶着他看傅寒一派不爽。
孟岽庭可以手腕淩厲不講人情,也可以寬恕很多,唯獨不寬恕廢太子相關的人。
傅星河抹平了這個傷口,并且住進了他心裏,于是孟岽庭也跟傅寒和解了,正視他的優秀,吸收儲備第一文臣的治國策略。
傅寒這一跪,是對先帝的交代。
傅星河估摸着傅寒激動的情緒過去,把他扶起來,因為她有身孕,所以傅寒不敢拖沓,自己站起來了,抹了下眼角,“爹以前對你太嚴厲了。”
他的女兒,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準備服毒,了解他心裏最大的症結,明明是她的優秀令帝王側目,當爹的居然還懷疑她蒙騙帝王。
傅寒萬分慚愧,他太不了解自家女兒了。
傅星河打馬虎眼:“正是因為爹您的嚴厲,所以女兒長大了。”
孟岽庭留下來吃了一頓晚飯,一開始傅家人有些拘束,君臣關系推進得太快,适應不來。
後來見傅星河如魚得水,孟岽庭還給她盛湯吹涼,紛紛扭過了頭。
宓丁蘭好幾次想說“娘沒給你生只手,自己不會吃嗎”,礙于陛下在場,忍不住了。
傅家祖訓,子女上桌之後,不論年紀大小,都不許大人喂飯,慈母多敗兒。
宓丁蘭覺得自己夠溺愛傅星河了,不料一山更一山高。
傅寒僵硬道:“祖訓,用膳自主,大人不準喂飯。”
“言之有理。”孟岽庭立即認同,“以後孩子出生,朕和皇後就按照這套規矩來。”
傅星河默默地放下筷子,給孟岽庭盛了一碗湯,傅寒恨鐵不成鋼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宓丁蘭見氣氛融洽,不經意道:“星河最小,下半輩子都有着落了。雲旗雲霄當兄長的,也不向妹妹學習,書和劍能給你兩做飯還是什麽?”
孟岽庭下決心要在第一頓飯積極表現,便問道:“需要朕賜婚嗎?”
宓丁蘭眼睛一亮。
傅寒洗耳恭聽。
大哥二哥毛骨悚然。
傅星河給孟岽庭夾了個雞腿:“不勞煩陛下了,這種事不該皇後處理嗎?難道陛下沒有皇後?”
孟岽庭喜滋滋地夾起雞腿:“朕當然有。”
此事遂不再提,但是此後,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倒是看着“抱團抗婚”的兄妹三人不太順眼。
用過晚飯又聊了一會兒,傅星河叫人把買給家人的禮物拿上來,一一分了。
傅星河拿出一套筆墨紙硯送給傅雲霄:“二哥,看看我的眼光行不行?”
傅雲霄打開盒子,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上品,而且是用心挑選的,不是那種砸錢買最貴的心态。
“謝謝小妹。”
“哈哈,說什麽謝謝,你以前出門不也回回給我帶東西,你喜歡就好。”
傅星河分到明絮那裏,她給小姑娘買了好多漂亮衣服,開玩笑道:“現在我可以帶你進宮了,但你要是有了意中人,想跟人家雙宿雙栖,也可以不進宮。”
明絮嗔怒地看了主子一眼:“沒有,我伺候小姐一輩子。”
小姐進宮孤立無援地時候沒有拉她進去,逃難朝不保夕時沒有帶她一起走,當上皇後坐擁六宮時,反而帶她享福了。
明絮眼眶發紅,她什麽也沒有為小姐做。
傅星河捏捏她的臉蛋:“想好了,以後要是被我的孩子氣到,跳着腳說不伺候了,本宮可要扣你一個月工錢才放人。”
明絮:“不會的!”
這邊傅星河在分禮物,那邊傅寒和孟岽庭在談公事。
“冉國請求聯姻的國書遞了兩次,後來又改口說自陛下登基,冉國未能派有分量的使臣道賀,故而補上。臣做主答應了。”
“嗯。”孟岽庭點頭,他現在有空,可以會會這個新上任的冉國太子葫蘆裏賣什麽藥,怎麽偏要和大熙聯姻。
別是個好色之徒,覺得大熙的姑娘姿色更佳?
孟岽庭心裏率先給某太子扣上一頂帽子,并決定沒弄清之前,不能讓貴妃見到他。
不,傅星河現在是皇後了,國宴上必須要出席。
孟岽庭啧了聲,那就不要給冉國太子設太高規格的國宴,那種“見不到皇後、随便吃吃、吃完就散”的可以。
“朕之前就派人去冉國查探,過幾日應當就有消息了。”
另一頭。
傅星河論斤分完特産,嘴裏塞了個酸甜的梅子,準備去找孟岽庭。
一出門,卻看見傅雲霄靠在門上,顯然在等她。
傅星河笑了笑:“二哥這是吃撐了走不動?那我們去花園走走。”
傅雲霄笑道:“行。”
兩人慢悠悠走了一段路,傅雲霄輕聲開口:“以前小妹出門,總記得從家裏大包小包地帶東西出去,回來時總是兩手空空。如果她哪天在路邊買了一串糖葫蘆給我,我就知道她又缺錢了。”
傅星河注意到了傅雲霄的用詞,他說“她”,而不是“你”。
她沒有指出他的不當,反而苦惱道:“二哥要我還錢的意思?不超過一千兩,我省吃儉用還你,超過的你就當肉包子打狗了。”
傅雲霄頓住腳步:“你沒否認。”
他感嘆道:“我始終不相信,一個人的變化如此之大。”
傅星河:“本非我願。”
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開,傅雲霄明白了,頓時沉默。
傅星河等着他的下文:“你會告訴爹娘嗎?”
傅雲霄擺擺手:“你二哥又不傻。”
他喃喃道:“從前我和爹輪流帶小妹上各家道歉。爹不想去了就逼我去。”
傅雲霄懷疑自己沒臉沒皮,常常讓人覺得不像讀書人就是這樣鍛煉出來的。
這樣過了十幾年,傅星河依然不改,犯下大錯。
傅雲霄回憶起傅星河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就是從她失蹤那一晚後開始。
他道:“看來小妹惹怒陛下,我和爹一齊跪在宮門口都沒用,所以上天派你來替她善後。你放棄貴妃之位逃亡,也是為了傅家。你是傅家的恩人……也是我們的小妹。”
傅星河笑出聲,傅雲霄竟出乎她意料的通透,簡直像是看過原劇情一樣。
她曾經惱過自己為什麽要穿到一個剛犯下死罪的炮灰身上,聽到傅雲霄一句感激,突然覺得有些幸運。
但更幸運的是,原主對準下手的人是孟岽庭。
傅雲霄突然緊張:“陛下呢?他有沒有懷疑?”
他只是這些日子越想越覺得傅家起死回生的經歷太神奇,一切症結都在傅星河身上,所以找明絮套話,之後得出的結論,三天睡不好覺。
而陛下肯定聽過傅星河的傳聞,還天天和傅星河形影不離,難保不起疑心。
傅星河看着向自己走來的孟岽庭,輕聲道:“陛下他不在乎。”
孟岽庭扣住傅星河的手:“這麽涼,跟朕回宮泡熱水。”
他看向傅雲霄:“後天太後應該會設家宴,你們提早空出時間。”
說完他的注意力又全部轉回傅星河身上:“要不要抱?”
傅星河:“不用,我爹看見了先打斷我這沒用的腿。”
孟岽庭皺眉,岳父大人真是太嚴格了。
他只好牽着傅星河的手,慢慢走出傅家,然後上了馬車。
放下車簾子的那一刻,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從空中落下。
今年的第一場雪,繞着傅家門口的朱紅柱子,如同不朽的氣節被柔情環繞。
傅星河掀開車簾:“娘,你快進去。”
孟岽庭朝傅寒一點頭,上了馬車,肩上落了一片雪花。
傅星河用指甲把它撥開,靠在他肩上:“真巧啊,要是晚一天回京,就要冒雪趕路了。”
孟岽庭:“下雪就不趕路了,走到哪兒停在哪兒,住到春暖花開。”
“那不行,本宮要住最好的房子。”
“朕的寝宮行不行?”
“先看看再說。”
一小段路程,整座皇宮的屋頂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雪,增添了威嚴和恢弘。
宮人握着掃把掃雪,避免馬車所過之處打滑。
“本宮以前是不是沒跟陛下一起回過宮,居然還不知道馬車可以直接開到陛下寝宮前。”
以前一到宮門口,傅星河都是下車走路進去的。
孟岽庭:“以後你想在宮裏騎馬都行。”
一進屋裏,氣溫頓時上升,秋醉打了一盆熱水給兩人洗手,接着又換一盆水給傅星河洗腳。
等傅星河泡完腳,全身熱乎地縮在被子裏,夏眠端來一盤明黃色的衣服,一看眼色就知道是皇後服飾。
夏眠笑容滿面:“皇後娘娘要不要試試?您穿這套一定很好看。”
傅星河:“改天吧。”
夏眠接着撺掇:“後天太後設宴,娘娘按理說要穿這套,但是娘娘之前不在宮裏,沒辦法量體裁衣,繡娘是根據以前的衣服估摸着做的,娘娘您試試合不合身,還可以改。”
傅星河一想也是,明天她指不定睡多晚,萬一不合适,留給繡娘趕工的時間就太緊了。
繡着鳳凰海紋的衣服一上身,母儀天下的氣勢一下子顯現出來。
傅星河頭頂金光燦燦的後冠,不敢低頭。因為只是粗略試戴,所以沒有盤發也沒有固定,不扶着就會掉。
衣服則考慮到她的肚子,各方面都設計得略有餘韻,方便動作。
“本宮覺得衣服挺合身,不用改了。就是後冠有點重,到時可以不戴嗎?”
“可以。”
不知什麽時候秋醉夏眠都退出去了,孟岽庭從後面抱住她,手裏拿着一塊紅布。
傅星河被扶到床邊,她這才發現,自己換個衣服的功夫,龍床上被套了火紅火紅的龍鳳鴛鴦喜被。
再結合孟岽庭手裏的紅布,不,紅蓋頭,孟岽庭的目的呼之欲出。
孟岽庭:“皇後是不是該補給朕一個洞房花燭夜?”
他不由分手把紅蓋頭給傅星河蓋上,然後再掀開,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傅星河滿臉通紅:“補什麽,都多少次了,陛下好意思?”
孟岽庭講道理:“但是倩貴妃進宮那一天,朕沒去溫華殿過夜,就是欠着了。”
傅星河:“你自己不去的。”
“這麽說,皇後當時盼着朕去了?”孟岽庭勇敢認錯,“是朕不好,朕百倍償還。”
傅星河捂住他的嘴巴:“你引起為傲的克制力呢!”
孟岽庭充耳不聞地贊美:“朕早就覺得你穿這件衣服好看。”
主要是跟他很配。
傅星河開始覺得連試衣服都是孟岽庭的陰謀。
暴君腦子裏能不能想點別的?除了“傅星河第一次試皇後的衣服,一定要由朕來脫”外,有沒有別的高尚追求?
孟岽庭顯然沒有。
傅星河咬牙:“我爹就是太努力了,沒給你留一堆奏折,讓你有時間洞房花燭。”
孟岽庭:“朕明天上朝會好好表揚首輔,特別是他生了皇後這事。”
孟岽庭突然想到什麽,蹙眉沉思:“皇後,朕有個疑問。”
傅星河見他一臉凝重,縱容知道孟岽庭在床上一皺眉八成是在憋壞水,她還是問道:“怎麽了?”
孟岽庭:“你剛才在小花園,和傅雲霄說什麽?”
傅星河挑眉,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孟岽庭,坦然道:“說了一些往事,二哥說我變化很大。”
孟岽庭眉眼一厲:“他什麽反應?”
傅星河毫不懷疑自己要是說了傅雲霄壞話,她二哥會慘遭殺人滅口。加上她在杭州會某島語言的事,孟岽庭心裏已經篤定傅星河不是原來的她。
“別緊張,沒事的。”
孟岽庭神色稍緩,捏了捏傅星河的耳垂:“朕猜傅雲霄一定知道你具體什麽時候改過自新的。”
傅星河:“差不多能猜出來吧。”
孟岽庭垂頭喪氣:“怎麽辦,朕好像有點當局者迷。”
傅星河:“啊?”
孟岽庭:“三個月前,朕發現有人用催情劑後,就把她打暈了,後來這個人醒了,大喊朕手邊有蛇,還不怕死地躲到朕身後。然後朕就把她壓在炕上,一開始想殺了她的……”
後來覺得不太讨厭了。
孟岽庭疑惑道:“你是從哪一步變的?”
傅星河和孟岽庭四目相對,暴君這是想開誠布公地談了?
說好的不問第二遍呢?
她恍然大悟,孟岽庭這些話一直用詞謹慎,不說她換人,只說她什麽時候想通了重新做人。
這也不難回答,傅星河道:“醒來看見蛇的那次。”
皇後衣服上繁複的扣子比較耗時,孟岽庭微微皺眉:“朕不信,萬一跟朕上床的人不是皇後呢,那朕豈不是不清白了?”
傅星河噎住。
孟岽庭終于說出他的真實目的:“皇後陪朕回憶一番,看看能不能跟朕的記憶對上。”
傅星河無語,回憶?是不是還要陪你演?
孟岽庭眯起眼睛:“你不記得了?”
傅星河深呼吸,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就是本宮憑什麽要陪你這個狗皇帝再演一遍!
孟岽庭軟磨硬泡:“皇後答應給朕補洞房花燭,當然是要還原第一次。”
傅星河發現孟岽庭現在比她還能講道理,不由踢他一腳:“我什麽時候答應的?”
“沒反對就是答應。”
傅星河顫着閉上眼睛,本宮懷孕之後,是不是變傻了一點?
還是孟岽庭氣過頭之後,吃一塹長一智變精明了?
無論哪個答案,夜還很長。
紅燭燃盡不罷休,白雪到窗祝白首。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正文完結。
接下來會繼續按照時間線寫,一直到養娃,大概還有四萬字,因為會夾雜較多的副CP,秋醉*沒有姓名的冉國太子,考慮到有些人不喜歡主線以外的內容,所以通通歸為番外。
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