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沒有理他。但是惡犬就是惡犬,是會無緣無故咬人的。長臉左顧右盼了一陣,對你嘲諷道:“被抛下了的狗,怎麽不嗅着氣味去找你的主人啊?”
周圍的人逐漸散開了,看上去他們也不敢惹怒這些特種兵。你坐在原地,摘起石頭旁的蒲公英,那瘦子推搡了你一把,蒲公英掉在了地上,被狠狠踩了幾腳:“問你話呢!諾蘭那傻子呢?”
你托着腮看着他們,這些人好歹也有三十歲,但是連制服也穿不好,前面的領口被扯開了,褲子皮帶系得松松垮垮,他們或許從戰場上回來,或許違反軍紀去地下集市裏找了□□。這是個美好的星期日,這代表着不應該出現眼前的這些東西。
獨眼笑着摸了摸下巴:“你別說,這小孩長得也挺嫩的。”
瘦子用肩撞了他一下:“你瘋了,想被送到管教所嗎?”
獨眼不耐煩地把煙一扔:“這是針對那些還能上戰場的,他失蹤幾年,身份不明不白,就算人是個完整的,不被允許參軍,就他媽不能給聯軍做出任何貢獻。”他使勁推回了那個瘦子,“管教所那人我熟,都是地下賣煙的,我進去他敢收嗎?”
長臉趕緊笑着來讨好:“不愧是你,吉姆,找不着諾蘭,用這孩子說不定會更爽。”
獨眼想要來摸你的臉,你避開了,即便系統不在,這些年的訓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你撂倒這些人甚至不用參考超過兩個格鬥術。
諾蘭快回了,你或許需要速戰速決。
那長臉地被掃了一掌,臉上被劃出一條長痕,他氣憤地捂着臉哇哇叫:“他手上有戒指,該死的,諾蘭送了他戒指,就知道他們在背後搞這些勾當!”
獨眼的看上去也很驚訝,他打量一眼你的手,突然兇狠地笑了:“原來是這樣,要是聯軍知道了,你和他估計連名字都會劃掉,被抓進管教所吧。”
瘦子應和道:“那可就他媽夠他受了,要知道管教所裏最多連姑娘手都沒碰過的老禿子。”
獨眼看上去勝券在握,他突然就不打了,又叼了根煙:“小子,讨好我,說不定到時候我說說,你就變成被脅迫者了,再努力點說不定能被無罪釋放。”
你掃了他一拳,把他的煙和嘴一起打歪,獨眼捂着臉叫喚,顯然他沒想到這個時候你還有底氣和他鬥,連忙避開了你接下來的一腳:“□□養的!還挺他媽的忠貞……你等着,我要當着諾蘭的面□□,還要當着你的面操……”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脖頸迸濺的血液讓他看起來像是盛放的花朵,瘦子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挖了心,長臉根本沒能邁開步子,他雙腿折成了奇怪的弧度,重重摔在地上,沒了聲息。
場面一時安靜又混亂起來,人們紛紛圍了上來,沒有一個人敢說好,他們竊竊私語,為你剛才展露的身手感到驚奇,對你殺死特種兵感到憤怒和驚慌:“天,他們可是國家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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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獨眼上将,英雄人物有獨特的癖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孩子,等着吧,你絕對會被槍斃。”
你覺得不對,所有事都很不對勁。剛才那一瞬你聽到他無禮的侮辱,這個侮辱涉及到諾蘭,或許在半完全的改造人時期你會冷靜應對,但你此刻是人類,一切惡心厭惡都完全激發,你不能忍受這些不潔的詞彙玷污諾蘭分毫。這些人欺壓民衆,可以說可以說是死有餘辜,沒有英雄人物會把別人的尊嚴踩在腳底下,會帶着槍杠子到處亂撞,所以他們在的時候所有人都唯唯諾諾,懷恨在心,為什麽他們一死又開始憐憫,誇獎他們是國家的英雄呢?
你不明白,但很顯然,這件事在人類駐地是錯的,甚至可能牽連到諾蘭。
你出手的那一刻并沒有反應過來,但那三個人是真真切切地倒在你面前。你一瞬間懷疑自己,直到眼前閃爍紅光,身體內傳來持續的“滴——”聲。
系統重啓了。
你甚至無暇去顧及它如何重啓,聯邦如何搜索到你的定位。眼前已經對人類的出現拉響警報,聯邦對你下達了虐殺指令。手腳逐漸發燙,僵直,好像它們随時會超脫你的控制。你開始自責,覺得站在這裏本身就是個錯誤。
諾蘭,你該去找他,他應該就在東邊的集市……你該去……
不,你不能。
聯軍的人馬上會來,進管教所的排查比這更嚴,他們毋庸置疑會發現你的改造人身份,即便可能不會,你也不能再心存僥幸,帶機器人進人類駐地——這已經不僅僅只是進管教所的重罪了。不能找他,即使知道他可能提着蛋糕向你滿懷喜悅地走來,即使可能再走幾步你們就能見面。
在你殺了三個特種兵的時候,在你的人類意志和系統死死抗衡的時候。
你開始跑,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漫無目的,那些人沉默地看着你遠去,他們眼中有憐憫,愧疚,或者其他任何對你毫無幫助的東西,聯軍不會這麽快找上門來,你跑上了一個坡地,在那裏你看見諾蘭提着一大塊蛋糕,他看起來興致勃勃,哼着小曲。
你覺得自己殘忍,甚至無法想象他将迎接什麽。
對不起,諾蘭,對不起。
你跑進了森林裏,那裏是駐地儲備資源的地方,也是你在人類駐地裏最後又短暫的庇護所,森林裏鳥雀還在鳴叫,它們要迎來一整個春天,夏天,然後秋天和冬天它們它們又将陷入沉眠。你真的很喜歡這裏的四季,這裏遼闊的原野和賣着甜點的人們,他們在聯軍的壓迫下仍然肆意生長,像樹木一樣抽芽。
還有諾蘭,他是耀眼的,最燦爛的太陽。
約翰找到了你,或者說他是這些人裏唯一一個來尋找你的,人們都不提起你的名字,約翰猜到你會跑到森林裏,所有這裏受了委屈的孩子都會跑到森林裏,即便知道你不尋常,他也沒有刻意避開。
“上校他在到處找你,像瘋了一樣。”約翰坐在你身邊說,“他很快要找到這裏來了。”
你沒有說話,森林的邊界就在不遠處,你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那裏,如果可以走,至少他會出現在那裏。
“唐,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正常人。但我知道你是人。”約翰掰着草果子,“上校有你很開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上校。他參加過我的受洗,他是個很好的人。”
可是,勇敢的,親愛的約翰,你想着,很快就不是了,因為你現在都無法完全抑制住想殺死他的欲望,如果你不緊緊抓住你的手,他的腦漿就會飛濺在你面前。
約翰看了看你,摸了摸你的頭,這個可憐的,熱情的人,他即便一直不明真相,也在試圖安慰你:“唐,這取決于你,如果你可憐他,并且也感到快樂的話,就留下來。我們會為你們争取的,即使很困難。”
約翰走了,他臨走前看了你一眼。你站起身回看他,并沒有動。于是他搖搖頭離開了。
你在森林裏躲着,諾蘭來過,但是系統可以準确地判斷他的定位,他永遠也不可能找到你。你們在森林裏轉圈,像坐在公園的旋轉木馬上。
“亞當!”他大喊,“亞當,你在這兒!”
你在樹後靜靜地看着他,描摹他生氣,暴怒,絕望的神情,傾聽他雷鳴般的喊聲,看他嘶吼,他抓住自己的頭發頹喪的坐到地上。太痛苦了,他太痛苦了,帶着茫然,空洞,最後簡直是乞求般地說:“求求你,亞當,這樣不是辦法。”
你沉默,手指摳進了掌心。
等到夕陽落幕,諾蘭才回去。他在草地上坐着,疲倦地緩緩地向外走去,走回到你們的原野,走到你們的小屋裏去。
你看着他躺下,你從來沒有這樣遠遠地觀察他,帶着心碎和滿足。你感覺到意識要被吞沒了,只有殘存的一點還在苦苦掙紮,你向系統求饒,向它要求再多一點的時間,但聯邦沒有回應,他們從不回應。
你走進去,蹑手蹑腳地。諾蘭睡在你們經常躺着的沙發上,他的身軀圍成一個圈,像特意留出的位置。他此刻很冷,你看得出來,他的手在顫抖,壁爐沒有燃起,桌子上的蛋糕沒有打開,或許永遠不會打開了,你想。
你小心從櫥櫃裏翻出毯子給他蓋上,諾蘭睡得很淺,這是戰場上的人的習慣,所以你必須盡量小心翼翼。他可真不安分,睡着的時候依然緊緊皺眉。
系統的警告已經超出了闕值,你把所有的情感留給了諾蘭,想象他是你的愛人,你的父親,你的孩子,他是你的一切,在人類意識裏他的重要程度甚至超過聯邦。只有這樣,你才能保留你所剩無多的理智,才能用顫抖的手為他完成這一切。
但是這理智不久後也懸于一線了,諾蘭突然睜眼,他緊緊按住你的後頸,把你拉到了他懷中。他的聲音惡狠狠的:“亞當,調皮鬼,我找了你多久?你看看我滿身污泥……”他突然就哽住了。
他的頭埋在你肩上:“我不該留下你的。”
這無所謂了,諾蘭,不是你的錯。
你抱住他,感受着他的顫抖,他的驚慌和失而複得的驚喜。“我知道你會回來,你不舍得走的,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