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命懸一線
谷叢隐将蘇清晚帶到了秋水長天,給他泡上了一杯熱茶然後便靜靜的與他相對而坐,也不說話,就這麽沉默的喝着茶,然後時不時的擡眼看一下他。
蘇清晚手捧熱茶,每次都只剛好沾濕嘴唇,他知道谷叢隐有時候會看自己,好在他心理素質在詭事裏面鍛煉出來了,與領導就這麽坐着不說話也不覺得尴尬。
“茶冷了就換一杯。”谷叢隐輕聲說。
“呃...”蘇清晚握住茶杯的手一緊,感覺到杯壁确實有些發涼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在看到谷叢隐重新到了一杯熱茶之後趕緊接了過來:“多謝局長。”
谷叢隐放下手裏的精致茶壺,放松的斜靠在椅背上,盯着蘇清晚問道:“去了幾次詭事,感覺怎麽樣?”
蘇清晚聞言心中猜測谷叢隐應該是想要了解員工最近的工作情況了,于是他挺了挺背,說:“感覺很好,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得心應手的多。”特別是子釋的那一次,他感覺自己入戲很深,言行舉止都很像一個真和尚。
谷叢隐點點頭,好像很滿意樣子。他微微阖眼,貌似不經心的問道:“關于詭事,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蘇清晚一愣,他自然是有很多想要問的,但是他不知道那些問題能不能問,畢竟他腦子裏關于詭事的問題足夠編排一本《十萬個為什麽之詭事篇》了。
谷叢隐擡眼和蘇清晚四目相對,眼神深不可測:“問吧,我都告訴你。”
蘇清晚腦子裏第一時間出現的就是一雙深藏悲憫的眼睛,幾乎在每個詭事裏他都可以看到那雙眼睛。此刻,他心跳異常,迫切的想要知道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誰!
“局長,你知道寂空是誰嗎?”蘇清晚手裏的茶沒有潤過嗓子,他的嗓子很幹澀,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顯得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谷叢隐聞言,神情恍惚,片刻又恍然大悟,好像在說:對啊,本應如此。他将視線落在蘇清晚的唇上,說:“他,是...”
“噗——”
谷叢隐話還未說完,坐在他面前的蘇清晚突然慘白着臉吐出一大口鮮血,還有幾滴溫熱的濺在了他的臉上。
“蘇清晚!”谷叢隐慌忙的起身撲到蘇清晚身邊伸手環住他無力的身軀。
蘇清晚的嘴裏還含着熱血,眼睛将閉未閉,面色此刻已經成了死灰色,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就在一瞬間變得滾燙,但是胸口又仿佛泡在冰裏,冷的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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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蘇清晚顫抖着吐出幾個字,費盡最後一絲力氣拽住了谷叢隐的衣裳。
谷叢隐沉着臉一把抱起蘇清晚,感受着他周身的滾燙,抿着唇聽他無力的低語,皺着眉說:“你不會死。”
得到回應的蘇清晚松了口氣,再也無力支撐沉重的眼皮,昏睡了過去。
谷叢隐感受到他的動作,臉色越來越黑,連忙将他輕柔的抱回朱喧漁舟放在了自己床上,然後有伸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抹,将他臉上的血跡除去。
不過蘇清晚臉色的死氣卻是越來越濃,谷叢隐雖然心裏有些猜測但是也不敢掉以輕心還是謹慎的退後一步,擡手掐出法訣将蘇清晚體內都摸了個一清二楚。
等到查探完以後,谷叢隐在原地呆愣的站了許久。等到他回過神來時,一直挺直筆直的肩膀瞬間耷拉了下來,像是被壓垮的山,頹唐又無奈。
谷叢隐長嘆一口氣,轉身朝着空中淡漠的說:“席沉修,他需要你。”
話音一落,一股陰冷之氣瞬間席卷整間屋子,等到一個渾身赤紅的人憑空出現在谷叢隐身邊時,陰冷之氣消失殆盡,随之而來的是肅殺之氣。
幾乎是在紅袍男子出現的一瞬間,他便伸手朝着谷叢隐一掌拍去,直接将人拍飛,等到人落地的時候,谷叢隐猛的吐了一大口血。
“廢物。”
紅袍男子瞟了他一眼然後擡腿朝着床邊走去,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衣裳便變換一分,等到他坐在雙眼緊閉的蘇清晚身邊時身上的紅袍便化作了褴褛的破布衣裳,背後的長發随着他的動作垂到床下,鋪在地上。
席沉修伸出布滿傷痕的手輕觸蘇清晚緊閉的眸子,眼裏裝滿心疼,就連眼尾的雲紋都變成了赤紅色。
“如今只剩下三件寶物還未取回,他這幅身體已經耗損太多,熬不了太久了。”席沉修的聲音低壓,壓抑着許多情緒:“把那些東西都放到一件詭事,抓緊時間。”
谷叢隐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席沉修剛剛那一掌打得不留情面,他感覺胸口只怕要痛上一段時間,聞言他沒有太大的反應,好像早知如此,只低聲說到:“好,我來安排。”
席沉修盯着蘇清晚看了許久,看他毫無血色的唇、清灰的臉、還有那個看上去就很軟的耳垂。最後,他伸手握住了蘇清晚放在身側冰冷的右手,稍微用了些力道,帶着些揉捏的意味。
過了片刻,像是才想起了谷叢隐的存在,冷哼一聲:“你先出去,我來救他。”
谷叢隐看了一眼蘇清晚的側臉,随後退出了房間,沉着一張臉守在門口。
席沉修知道谷叢隐肯定聽着屋裏的動靜,擡手凝出一道結界将自己和蘇清晚護在裏面,讓屋外的人聽不到裏面的動靜。
席沉修起身,微瞌上雙眼,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周身流出然後将躺在床上的蘇清晚緊緊包裹住,随着時間的流逝,蘇清晚死灰的臉漸漸有些些血色,直到恢複如初,花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席沉修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眼角的雲紋金光湧動又消失不見,只是他的唇色淡了幾分,臉色看上去也有些疲憊。
席沉修又坐到了蘇清晚身邊,伸手在他眼前輕輕掃過,一直顫動的睫毛又終于恢複了平靜。
席沉修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點了一下他格外長的睫毛,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了弧度。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愉快的事,席沉修緩緩的俯下了身。
蘇清晚呼出的熱氣噴到了席沉修的鼻尖,有些熱,讓席沉修感覺心裏也有些熱。他伸手握住蘇清晚的手,換做十指相扣的姿勢,然後順勢将兩人的鼻尖貼在了一起。
“我也只敢趁人之危了。”
嘲弄的話語席沉修也說的小心翼翼,雖然知道身下的人暫時醒不了,他也不敢。
不敢他知道自己陰魂不散、冥頑不靈的又纏上了他。
席沉修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強迫自己起身,不再看床上的蘇清晚。
等到蘇清晚渾渾噩噩的從谷叢隐的床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他整整睡了一天。
蘇清晚還有些懵,但是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伸手摸摸自己渾身上下有沒有缺斤少兩,在确保自己完整以後他又利索的從床上爬了下來跳了幾下,感覺呼吸順暢內髒不痛之後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還是怕死,那一大口吐的不是血是他的命。
蘇清晚手叉腰,嘴裏深呼的一口氣還沒吐出來才反應過來這好像不是自己的房間!
蘇清晚往外面走了幾步,發覺這屋子和他房間的格局倒是差別不大,只不過沒有那麽多書架占地方,空出來的地方擺着一張軟塌和一張茶幾。
看到這裏蘇清晚反應過來了,這裏是竹喧漁舟,局長的房間!不過好在谷叢隐不在屋子裏,蘇清晚想起來自己吐血時的場景,應該是他情急之下把自己帶到這裏的,畢竟自己的屋子離秋水長天又遠了一些。
蘇清晚将自己睡皺的衣裳捋平,然後往門口走去,自己突然吐血這件事還是要找谷叢隐問清楚才行。
才打開門,蘇清晚便看到谷叢隐正背對着自己站在扶欄邊上,頭頂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發絲上像水波一樣流淌。
發質真好。
谷叢隐聽到了開門聲,轉頭看了他一眼,帶着打量的視線很快就從他身上掃過。
“醒了?”
正好,也不用再去尋人了,蘇清晚麻溜的走到他身邊說道:“醒了,多謝局長照顧。”
“無事。”人走到了身邊,谷叢隐的視線也收了回來,他垂着眼看着空蕩蕩的一樓大廳。
“局長,我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蘇清晚問的小心翼翼,他有些害怕從谷叢隐嘴裏聽到什麽壞消息。
好在谷叢隐搖了搖頭,說:“沒事。大概是你在子釋的那個詭事裏太勞累了。”
蘇清晚松了口氣:“那就好。”
“但是還是要補補,等會我讓老李給你炖一碗補湯端過來。”
“多謝局長。”
說完兩人便都沉默了,蘇清晚其實很想繼續吐血前的話題,但是看谷叢隐又變成了那副冷清的模樣又有些躊躇,總感覺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怎麽了?”谷叢隐可能是感覺到了蘇清晚內心的掙紮,先開口問了。
于是蘇清晚順勢而為:“局長,你先前說的,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還算數嗎?”
谷叢隐轉身看向蘇清晚,一雙眼睛波瀾不驚,語氣平平:“你下次從詭事出來後,可問。”
蘇清晚有些遺憾,但是也無可奈何。
“下次的詭事,我會陪你進去。”
蘇清晚還沒有看過竹簡,下意識的問到:“會很難嗎?”
“嗯,有些複雜。”谷叢隐略一停頓:“情況有變,你需要一次補全三個竹簡。”
“...”蘇清晚疑惑的看向谷叢隐,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說來話長,等會我會把竹簡給你送過來,你看了便懂了。你先回屋裏好生歇着吧。”
“那便麻煩局長了。”
谷叢隐點點頭,沉默的看着蘇清晚。
蘇清晚以為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不恰當的話,仔細回憶了一下又找不出問題所在,于是只能挺直脊背,任由他看着。
“你和張洹之、柳司、老李都很親近,為何對我格外...”谷叢隐像是在斟酌用詞,頓了一會繼續說道:“恭敬。”
蘇清晚看着他微微皺起的眉心,有些茫然的問:“你是局長,我不應該恭敬嗎?”
對領導,恭敬難道不是最合适的态度嗎?不然一不小心犯了領導的忌諱被開除開啓下一世,他如何長命百歲?
谷叢隐聞言眼神一黯,微微吐了口氣,淡漠的說道:“甚好。”一如當初蘇清晚與他初見時那般。
蘇清晚一時無語,低下頭恭順的等着谷叢隐發話。
不過谷叢隐好像也沒話說了,徑直進了竹喧漁舟,順手還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吓得蘇清晚肩膀一抖,腿腳利索的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竹簡很快就送到了蘇清晚手裏,他将三個竹簡打開擺着書桌上時才反應過來谷叢隐說的一次補全三個竹簡時什麽意思。
三個竹簡上記錄着一件共同的事,詭事發生在一個百年高校裏,作為全國重點綜合性大學,學校占地面廣、校職工和在校人員衆多、各類生活、學習、研究設施健全,總結起來就是這個學校打開門是一個傳道受業解惑的地方,關上門又是一個可以獨立運做的生态社會。
按理來說這種學校的裏面的學生有超九成都是自律且優秀的,但是問題就出在了剩下的一成裏面。學生總人數基數太大,雖然只有一成但是也有好幾百人了,他們湊在一起弄了一個社團,叫做佛法無邊團。
名字很中二,他們做的事更中二。仗着高校宣揚的自由、自主這一校規,他們每周都會組成一二十個人的小團找一間空置的教室舉辦一場法會。
蘇清晚看到“法會”這兩個字的時候眉頭一皺,想不通為什麽新世紀接受義務教育的人還能這麽迷信。
他們的法會起初還只是做做樣子,什麽相應的法器都沒有,所以沒有激起什麽波浪,就像是小孩玩過家家,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但是近期,他們的團長鐘鳴斯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一本封面都已經爛掉的古籍,上面勾勾畫畫的寫了許多關于“法會”的記錄,于是這些人也不知是因為好奇還是獵奇,花錢買了許多“好東西”打算正正經經的做了一場法會...竹簡上的記錄在這裏就斷了,隔了幾片空白的竹片繼續記錄的便是幾個參加了這次法會的學生被吓傻了。
“吓傻了?”蘇清晚呢喃,要補全這段詭事他就要經歷那段能吓傻人的事,他想打退堂鼓了。
随後的詭事記錄在第二個竹簡上,鐘鳴斯作為那次“法會”的發起人受到了學校的通報批評、記大過處罰,其他的人也都被記了過。
自此之後,學校就開始怪事頻發,而且這些怪事全部發生在那些參加了“法會”的人身上,比如裏面有一個叫胡樟的男生,青天白日的走在學校操場上聽到身後有個女生神經兮兮的叫他與她春風一度,等到他疑惑的轉過身便看到一個慘白着臉一身紅嫁衣的女子吊着一條垂到脖子的舌頭對着自己傻笑,吓得他趕緊慘叫往宿舍跑...諸如此類的層出不窮,總結起來就是:他們見鬼了。
第二個竹簡上殘缺的部分比較複雜,因為少了很多很多,足足有一半內容都沒了,除去開始的寥寥數語,便只剩下最後的一句:鬼藏起來了。
蘇清晚看到這五個字背後一涼,只覺得屋裏的溫度都降了幾個度,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環顧了整間屋子,就害怕哪裏藏了個鬼。
蘇清晚抿着唇伸手揉了揉眉心,看向第三個竹簡,他這一看便愣住了。
第三個竹簡記錄的內容比第二個還少,只有一句話:五月十五,止。飄逸的字跡寫在竹簡的正中間那片竹片上,說明詭事在這裏結束,沒有記滿整個竹簡。
鐘鳴斯做法會的那一晚是四月十四,止的那一天是五月十五,恰好是一個月的時間,蘇清晚要補全這三個檔案就要進詭事待上一個月。
他之前在詭事待的最久的也才十天,是太子錦和雪王容的那次。
想到這裏,蘇清晚又回想起了那雙灰色的眼眸,當時他從太子錦變成侍衛時曾感覺雪王容好像換了個人,現在他終于弄明白了為什麽自己會有那種想法了。
是眼神,第二次進入詭事時雪王容的眼神變了。
第一次時蘇清晚能看到他眼中深藏的悲憫,但是第二次沒了,裏面除了對太子錦濃到化不開的愛意以外,看不見其他別樣的情緒!
蘇清晚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起那個眼神,回憶起寂空、雪王容、阿安...他們都有深藏悲憫的眼神。
“啧——”蘇清晚低語一聲,将腦海中的思緒撥開,弄不懂的問題就別想了,正事要緊。
蘇清晚将三個竹簡卷起來抱在懷裏打算去找谷叢隐讨論一下這次的詭事之行,記錄在冊的文字太少了,他心裏沒底。
谷叢隐也早就料到了蘇清晚會來找自己,正站在秋水長天的門口等着他,看到他來了伸手指了指屋內:“進去說。”
蘇清晚點點頭跟着他進去。
谷叢隐不急不緩的将蘇清晚手裏的竹簡接了過去然後随意的掃了一眼:“缺了很多,是好事也是壞事。”
“局長,五月十五,止的意思是?”
谷叢隐将竹簡随意的放在面前的書桌上,徐緩的解釋:“此次詭事中所有的一切都因那場‘法會’而起,五月十五日時需将一些撥回原位。”
“可是有幾個學生因此被吓傻了,要怎麽‘撥回原位’?”
“會有辦法的。”谷叢隐說着伸手輕拍蘇清晚的肩膀:“無須擔心。”
蘇清晚轉眼看向谷叢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上面血管清晰,蒼白而單薄。
“好的,我們什麽時候進詭事?”蘇清晚記得谷叢隐說過這次他會陪自己。
谷叢隐的眼神從蘇清晚的臉上滑過,略一思索後說:“今夜子時。”
又是這麽詭異的時間。
蘇清晚點點頭:“那我還可以去看會書。”蘇清晚已經養成了每次入詭事都要看書的習慣。
谷叢隐的手已經蘇清晚肩頭收了回來,正垂在身側,像是有些脫力一樣。
“沒事,時間還早,陪我喝會茶。”
谷叢隐說話的時候斂着眉眼,蘇清晚看不見他眼中的情緒,只聽到他的聲音清冷,便說道:“好。”
谷叢隐擡腿往茶幾邊走去,像是不經意一樣,從蘇清晚身邊走過時肩膀輕觸了一下他的肩頭。
蘇清晚下意識的以為自己擋了道,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谷叢隐見狀腳下一頓,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往前走去,只是低聲嘆到:“來吧。”
蘇清晚跟着他的步子,坐到茶幾另一邊,與他相對而坐,與他同飲一壺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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