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閑暇
蘇清晚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的他赤果着,未着寸縷,渾身爬滿令人作嘔的白色蛆蟲。他孤身一人跪在一個無底深淵,一束光自上而下的打在他的身上,讓他将那些緩慢蠕動的蛆蟲看的清清楚楚,還有那些令人作嘔的白色粘液。
他想尖叫,但是卻開不了口。
突然,光變成了紅色,漫天的血液湧了下來,将他身上的蛆蟲沖刷幹淨,但是空氣中卻彌漫着更加令人反感的血腥味。
溫熱的血液将他的雙腿淹沒,他緩緩的擡起手,想要抓住些什麽,但是卻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只剩下森森白骨。
“咚——”
像是有人在敲擊他的心髒一樣,劇烈的震感讓他身體一抖,蘇清晚用手捂住心髒。
他像是一個忏悔的罪人,跪在血裏祈求贖罪。
“蘇清晚?”
谷叢隐的聲音在蘇清晚耳邊響起,他像是被人提起了肩膀,然後猛地甩出深淵,巨大的失重感讓他不由自主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蘇清晚心裏還有些後怕,他轉頭看向站在床邊一臉擔憂的谷叢隐:“局長?你怎麽在這裏?”
谷叢隐注意到蘇清晚鼻尖的薄汗,皺着眉伸手指着蘇清晚的鼻尖:“出汗了。”
蘇清晚聞言伸手摸了一下鼻子,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夢讓他出了一身的汗。
“夢到什麽了?”谷叢隐站在蘇清晚的床邊,垂着眼将蘇清晚此刻恍惚的神情看的仔細。
蘇清晚原本是想告訴谷叢隐夢的內容的,但是他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突然記不清內容了。于是只能無奈的聳聳肩:“忘了。”
谷叢隐也不在追問,他掃了一眼蘇清晚有些微紅的眼角,說:“他們都在樓下,你要不要去湊湊熱鬧?”
Advertisement
“湊熱鬧?”
蘇清晚下了樓才知道谷叢隐的湊熱鬧是什麽意思。
原本空空蕩蕩的一樓大廳裏面不知道什麽時候擺上了兩張木方桌,方桌四面還擺放着四把太師椅,椅子上放着軟墊。每一個桌子上都擺放着一個木箱子,箱子上雕刻着一些精致的花草浮雕。
大廳裏面圍着一群人,他們都和蘇清晚相同的穿着,應該都是檔案員。他們注意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都仰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蘇清晚在人群裏面看到了張洹之,他正對着自己笑着颔首示意。
“局長,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蘇清晚低聲問身旁的谷叢隐。
“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只是恰好都在。”
兩人說話的功夫,也到了樓下。
樓下的衆人随即恭敬的對着谷叢隐說到:“局長好。”
谷叢隐今天穿着一件白色長衫,上面點綴着一些金絲雲紋。領口的單耳扣上還纏繞着幾根紅線,配上袖口的墨綠色竹葉,讓素雅的衣裳顯得不過于單調。帶着暖意的燭光在谷叢隐臉上打上濃濃的陰影,顯得谷叢隐格外的清冷。他聞言面上表情不顯,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樓下的衆人随意便好。
聚在一起的人這才笑着走開,朝着圓桌分散而去。
谷叢隐瞟了一眼盯着自己身側之人的張洹之,轉頭對蘇清晚說:“你也去玩吧。”
蘇清晚嘿嘿一笑:“局長不去嗎?”
“我還有些事,等會再下來。”說完他便轉身上樓,朝着竹喧漁舟走去。
蘇清晚随即笑着朝張洹之走去:“洹之!今天好熱鬧!”
“确實難得。”張洹之引着蘇清晚朝一張圓桌走去,“進檔案局之前打過麻将嗎?”
“哈?”蘇清晚愣住了,難道谷叢隐讓他來玩的就是麻将?
“桌上放得便是麻将。”張洹之解釋道:“老李喜好打麻将,他總喜歡讓我們陪着打幾局,時間久了連帶着檔案局裏的人都愛上了打麻将,不過像今天全部檔案員到場的還是頭一次。”
蘇清晚看着有人已經将桌上的木箱子打開,然後将木箱裏面的麻将盡數倒在了桌面上。
蘇清晚在沒進檔案館之前是打過麻将的,他只是驚訝于這麽風雅的檔案局竟然還有這麽通俗的娛樂項目。
“我倒是打過麻将,只是我打的不是很熟練。”
“沒事,都是朋友,随便玩玩。”張洹之說的很随意:“走,我們一桌。”
張洹之拉着蘇清晚的衣袖,朝着一個方桌走去。
方桌上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年紀稍長,眼尾已經有了皺紋,他正雙眼含笑的看着向他走來的蘇、張二人。另一個年紀尚輕,臉上還有未脫的稚氣,看上去像是個未成年。
“劉大哥,這是蘇清晚。要不我們四個人一桌?”張洹之指了指蘇清晚對着劉恭榮問道。
原來他就是劉恭榮,蘇清晚趁機打量了他一眼,卻突然發現他也在打量自己,于是他只好尴尬的對着劉恭榮笑了笑。
“自然可以。”劉恭榮站了起來,對着蘇清晚伸出右手:“小蘇,我叫劉恭榮,他們都叫我劉大哥。”
蘇清晚連忙握住他的手,恭敬的說道:“我叫蘇清晚,劉大哥好。”
張洹之看他們已經互相認識了,于是指着那個年紀稍幼的男子對蘇清晚說:“他叫柳司,你叫他小司就可以了。”
柳司一直盯着蘇清晚看着呢,聞言便竄到了蘇清晚的身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說道:“蘇哥哥,我終于見到你了!”
蘇清晚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用了“終于”這個詞,但是還是笑着說道:“我住在南柯黃粱,以後你有時間可以來找我玩。”
柳司聞言嘴角的笑意消退,他嘟囔着說道:“我知道你在南柯黃粱,可是...”
“好了,我們先去打麻将吧。”張洹之突然出言打斷了柳司。
柳司還未說出口的話随即被咽下,他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放開了蘇清晚,然後跑到方桌邊坐下。他拍了拍自己的下家對蘇清晚說道:“蘇哥哥,你坐我這邊吧!”
坐在哪裏對蘇清晚來說都一樣,既然柳司邀請了,他便坐到了他的右手邊。
張洹之坐在蘇清晚的右手邊,再往下便是劉恭榮。
麻将,一種流傳幾百年的休閑益智游戲。桌上的四人來源于不同的歷史時代,卻有些相同的娛樂方式,當真是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
“小蘇牌技如何?”劉恭榮利落的洗牌碼牌,順帶着試探了一下這個初次交手的新人。
蘇清晚手中動作雖然比不上另外三人麻利,但是也很快将自己面前的牌碼好。“打的不多,剛好會的程度。”
劉恭榮聞言對着另外三人說到:“那你們兩個人可要好好打,讓小蘇玩的開心些。”
“蘇哥哥,我肯定不碰你打的牌。”柳司說的真誠,一張稚氣的臉上都是可愛。
張洹之并未言語,只是微笑着看着面前的牌。
蘇清晚哪裏好意思讓他們放水,連忙擺擺手:“不必不必,大家玩的開心就好。”
說話的功夫,第一輪麻将都已經拿完。
蘇清晚運氣很好,清一色的條子。一張二條、兩張三條、一張四條、兩張五條、一張六條、七條、一對八條和三張九條。
蘇清晚麻将打的不多,這是他第一次開局拿到這麽好的牌,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他擡眼打量另外三人,發現柳司也是和自己一樣很滿意自己手中的牌。劉恭榮和張洹之的面容不顯,看不出手裏牌面如何。
“九餅。”劉恭榮頭家出牌。
“碰。”張洹之拿出兩張九餅,笑着對劉恭榮說到:“謝過劉大哥。”
這次張洹之打出的牌是八條,蘇清晚剛好可以碰。
“洹之,我也要謝謝你。”蘇清晚碰了八條,打出三條。
這下,摸牌的機會來到了張洹之這裏。
打了一輪,只有柳司被跳過了。他伸手撐住下巴,對着蘇清晚說到:“蘇哥哥,我這裏很多對子,你快打牌過來讓我碰,你就可以拿牌了。”
張洹之摸了牌,瞟了一眼便打了出來:“來,我讓你碰。”
柳司看了一眼他打出來的牌,嘟囔道:“我才不要幺雞嘞。”
“那你要什麽?”張恭榮摸了一塊牌,問到。
柳司自然是不能說的,他伸手朝桌上一指:“出來的這些我都不要。”
劉恭榮故作思考的伸手在面前的牌上點了點:“那我要好好考慮一下打哪張牌給我們小司碰了。”
柳司嘿嘿一笑,期待的看着他。
劉恭容伸手随意的在牌裏抽出一張遞給柳司:“給你。”
柳司看到他手裏那張五萬,趕緊接了過來:“張大哥!你太好了!”
五萬并不是一張不好留的牌,劉恭榮卻直接打了出來,肯定不是巧合,他肯定是猜到了柳司手裏的牌,在柳司一張牌都沒有出的情況下!
随後的幾輪,蘇清晚一直沒有摸到自己想要的牌,倒是柳司手裏的牌全部碰掉,只剩下一張了,他在賭海底撈月。
蘇清晚瞟了一眼手中的牌,他先前摸到了一張幺雞,打出了五條,現在便是一到七條各一張然後三張九條。現在場下一、四、七條各出了兩張,他現在只剩下三張牌的機會可以胡牌。
蘇清晚和劉恭榮不經意直接對視了一眼,看得出來他對這一局是勢在必得的。張洹之依舊是面容不顯,一副自在的模樣。
果不其然,下一輪劉恭榮便摸到了一張二餅胡牌了。
柳司手裏也是一張二餅,他可憐兮兮的拿着自己的二餅湊到劉恭榮面前:“劉大哥,我好可惜!”
劉恭榮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才第一局,下一局好好努力。”
随後的幾局,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四人各自胡了兩局,這還是蘇清晚第一次遇上這麽公平的情況。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是谷叢隐下來了。他徑直走到蘇清晚身後,擡眼看了一下他的牌,說到:“手氣不錯。”
蘇清晚這局的手氣确實不錯,第一輪便聽牌,只等着自摸了。
“局長要不要來玩兩把?”劉恭榮問。
谷叢隐搖搖頭:“不用,我看着他,免得他亂出牌。”
蘇清晚在心裏冷哼一聲,他也是胡了幾把的!竟然這麽看不起他!
“那我謝謝局長了。”蘇清晚這聲道謝說的有些陰陽怪氣,谷叢隐也不計較,反倒是端了一把椅子安逸的坐在蘇清晚身邊盯着他。
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起手的好牌,摸了半天蘇清晚都沒有摸到自己想要的那張牌。
谷叢隐看着他手中的那張一餅,輕聲說到:“看來你這一輪運氣不佳,下一輪我來幫你摸牌。”
“這樣不好吧?”蘇清晚想拒絕。
谷叢隐掃了桌上的幾人一人:“會影響到你們嗎?”
桌上的三人連忙擺手:“不會!”
谷叢隐随即看向蘇清晚:“他們說這樣很好。”
蘇清晚嘴角一抽,往後一靠:“那我就鬥膽讓局長替我摸一張牌了。”
谷叢隐見狀漏出滿意的笑容,然後身體往前傾,一手環住蘇清晚的椅背,另一只手朝桌上的麻将伸去。
蘇清晚被谷叢隐環住,擡眼就可以看到他流暢的下颚線和側臉,蘇清晚下意識的調整了一下坐姿,離谷叢隐稍微遠了一些。
“喏——胡了。”谷叢隐當真摸到了三萬,他随意的将麻将放在蘇清晚面前,然後坐回了椅子上。
蘇清晚看着面前紅色的三萬,谷叢隐的手氣真的這麽好?
張洹之看着自己面前的三張三萬和桌面上的一張三萬,然後看向蘇清晚面前的三萬,他眼珠一轉随即不動聲色的抽走了自己面前的一張三萬放在腿下...
“還玩嗎?”谷叢隐看着蘇清晚問到。
“玩!”蘇清晚将面前的牌推開,開始洗牌。
谷叢隐便靜靜的坐在蘇清晚身邊看着他的手在桌子上忙活。
蘇清晚的手指很細長,看上去還有些單薄,在四個人手中顯得格外的白嫩如玉,也不知道他一個男生怎麽保養的,指甲上竟然還帶着些粉色。
谷叢隐輕輕啧了一聲。
張洹之眼睛一直盯着桌面上的麻将,但是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注意着谷叢隐的一舉一動,見狀和劉恭榮對視一眼,更加賣力的出牌讓柳司碰,讓蘇清晚多摸牌。
幾人又玩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才結束這場麻将游戲,自從谷叢隐來了之後,大部分時間都是蘇清晚在胡牌。
“當真是托了局長的福,你來了以後我好像手氣好了很多。”蘇清晚贏了牌,在谷叢隐面前也沒有那麽拘謹了,說話的時候往谷叢隐身邊靠近了些。
“就當我撒了些福氣給你吧。”谷叢隐倚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看着蘇清晚的眼神也比平日裏縱容些。
谷叢隐說的過于理所當然,弄的蘇清晚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局長,蘇哥哥,我們先走啦。”柳司起身對着谷叢隐和蘇清晚說到。
“去吧。”谷叢隐看了一眼劉恭榮,然後說到。
蘇清晚起身對着三人說:“我們下次再玩。”
“好。”張洹之看出來他是真的喜歡打麻将。
等到他們都走了蘇清晚才坐下來看着旁邊的谷叢隐:“局長,你是不是找我有事?”不然為什麽坐在自己身後看這麽久?
谷叢隐挑挑眉:“沒事不能坐你旁邊?”
“當然能。”但是大廳裏兩桌麻将八個人,恰好坐在自己身後,還做了幾個小時,要說沒事找他,蘇清晚自己都不信。
“我看你就是心思太多。”
谷叢隐冷眼看着蘇清晚,語氣比之前冷了許多。
蘇清晚看他肩膀一抖:“是我多慮了,局長平日裏繁忙,好不容易有片刻閑暇還被我敗了興致,是我的錯。”
谷叢隐嗤笑一聲:“既如此,上去我屋裏給我泡上一杯茶吧。”
“?”蘇清晚驚訝的看着他,片刻無語。
“不願意?”
“豈敢!”
蘇清晚說完就蹬蹬的快步往樓上跑去,只想着快點逃離谷叢隐的視線。
領導的心,海底針。
變化多端難以揣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