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日鄭江停又跑去了菜市,弄了昨兒沒買的椰子去了富月齋。
新菜,他決定就從這椰子下手。
午時一陣兒忙碌後,廚房的工仆吃了飯會有些休整時間,一般這時辰仆婦們會聊聊天,雜工小廚的則打盹兒休息,也會有三兩個廚子做菜,至于是研究新菜還是有客人加班就難說了。
反正自己的鍋竈在最角落裏,也礙不着誰的事兒,他敲開椰子檢查了一下,運氣不錯,三個都是好的。
關于椰子能做的美食也是不少的,但據鄭江停所接觸的,最多的就是炖煮東西,椰子雞可謂是很有名氣了。但這個時代對椰子的開發并不側重于吃,而是側重于用椰殼兒雕刻工藝品,鄭江停不會雕刻,那只能發展美食了。
他打算先做個椰子雞,椰殼兒也充分利用起來,還可以蒸一個椰子蛋。
尋只雞在富月齋再容易不過,菜做好了皆大歡喜,但是菜做毀就是另一個故事了。為了保險起見,他只用了半只雞,到時候就算讓賠錢就賠的少些,菜若是不合口味,也還能帶回去自家人吃。
如此打算好後路,他便找齊食材,準備動手。
黃雞剁成塊兒,焯水去浮沫,入油炒香倒進砂鍋,再把刮下的椰肉切條一同放下,加适量椰汁,撒幾顆紅棗枸杞,賣相立馬就出來了。
趁着炖雞的功夫,他把多餘的椰汁倒進杯子,将椰子殼兒從中切成兩半,兩個小碗就出來了,但是能用的只有一半,另一半為了取椰汁戳了個洞,盛不了東西。
雞蛋攪拌均勻,加入牛乳和白糖再次攪拌,蛋液的色澤由深變淺,倒進作為容器的椰殼兒裏,顏色更好瞧了一些。
因為掏椰肉的時掏廢了一個殼子,蒸蛋不能沒有蓋子,他也就只能做兩個出來。
椰子蛋上了蒸籠後,雞湯也能聞到香味兒了,到了這時候,自然是逃不過後廚鼻子靈敏的老師傅。
“你炖了雞?”
鄭江停瞧着聞香而來的大廚子,應了一聲。
“有客人點雞了?”廚子嗅了嗅砂鍋冒出的熱氣:“不對,這不是富月齋炖雞的味道,你用什麽炖的?”
鄭江停也沒覺得有什麽好隐瞞的,拿出剩下的椰殼兒:“這個。”
廚子擺弄了一下:“胥邪?”
說着,他又往砂鍋裏望,雖未言說,行動也不難看出是想嘗嘗椰子雞的。
兩人都在鍋前守着的功夫,椰子蒸蛋倒是先好了,廖建章不知是來安排下午的差事兒還是聽說了有廚子在做新菜,也來了後廚。
鄭江停的椰子蒸蛋剛好出籠,轉手就被廖建章端了去:“這是做的什麽?”
椰子蓋兒掉落,在椰殼兒裏成型的蛋羹輕輕打着顫,瞧起來嫩的不行,廖建章用勺子舀了一勺,滑嫩馨香,吃完後舌尖上還有一股淡淡的奶味兒:“妙!鄭師傅竟還會做甜點!”
鄭江停扯起眼皮,前兒還罵的人狗血淋頭,今兒又叫上了鄭師傅,當真是變臉變的得心應手。
不過誰又還不會說好話,他臉上挂着笑:“管事的,您瞧着我這新做的菜,可能上菜單?”
廖建章笑道:“這是要讨賞呢!”
“眼瞧着快入冬過年了,想着過個好年不是。”
廖建章托着椰子殼兒來回的瞧,末了又狠狠吃了兩口蛋羹,心想着這人如何總會寫稀奇古怪又能上臺面的東西來,咂摸了好一陣兒:“我瞧着能成。”
鄭江停接着應承:“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這當兒在一旁的廚子瞧了椰子蒸蛋的稀奇後,心思兒主要還是在椰子雞上,點心這一套的他不擅長,興趣也不太濃厚,先前試過鄭江停的荷包蒸蛋,覺着這半路出家的貨郎還真有些做菜的天賦在身上,時下嘴刁的廖建章又對他的點心認可了,倒是讓他更好奇炖的雞怎麽樣。
“管事的,小鄭師傅可還炖了雞,這當兒怕是好了,不妨也嘗嘗。”
廖建章也起了興致:“還不止一樣?快瞧瞧。”
鄭江停也不含糊,拿碗盛了些雞湯,又條了雞肉和椰肉到碗裏,給廖建章一碗,同時又給廚子添了一碗。
廖建章率先嘗了一口,卻未做出點評,又接着吃了些椰肉,轉而望向廚子:“陳師傅,您覺着如何?”
“湯清,爽口!與日常可見的人參炖雞相較,新鮮!”
姓陳的廚子誇人倒也不含糊,實事求是的來,他細細品味着,若是這道菜自己能做,那本是豈不是又可往上一提。
廖建章心情大好:“近來才上了幾個新菜,我準備把鄭師傅的菜推到年關上,很能應年節,到時候富月齋的生意定然興旺。”
鄭江停聽了卻不甚歡喜,到年關那可還有些時候,且不說他當下急着用錢,就算到了年關上了菜,他也做不了多久啊,這份兒差他也只打算做到年底。
“管事的,年關客人多,我一個人要做三個菜恐怕忙不過來,既然菜是決定了在年關上,這些時日我便可同後廚的師傅們探讨做菜的法子,到時候人手多了,也不至于忙不過來啊。”
廖建章眼明心亮:“你的意思要把做菜的方法教給別的廚子?”
要真是這樣,他高興還來不及,若別的廚子都會這道菜,那他就不怕人忽然要辭工,也不怕客人點菜人手不夠白遭埋怨。
昔時富月齋有個大廚會一道私菜,很得客人喜歡,後廚裏就他一人會,久而久之,人也就傲起來了,時而上工時辰人先溜,每日說做幾道菜就做幾道菜,還央着漲工錢,為了富月齋的生意,給了他不少臉面,到頭來還是叫望興酒樓給挖了去,可沒把他氣出個好歹來。
鄭江停大方應答下不忘提醒:“那是自然,為了過個好年嘛,”
廖建章很上道,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無非是現在就想要賞錢:“鄭師傅處處為富月齋考慮,定然是能過個好年的。”
他笑眯着眼,一邊覺着這生意好談,一邊又笑話鄭江停就是個傻大個兒,做事當真是夠沖動的,只顧着眼前的利,不懂得放長線釣大魚,不過他偏生就喜歡這樣的年輕人,好控制,不像那些老狐貍。
下工後,鄭江停随着廖建章在賬房裏領了賞錢,對于要賞多少,他心裏當真沒數,等錢到手時,才知足有三兩銀子。
他将銀錢揣好,覺得也值當,今兒新做的兩道菜即使他不教給別人,有心人想要學,用不了多少時間也能學會,等那時候別人分了一杯羹,如何還能拿到這麽多錢。
趁着今兒時辰還早,又賺了錢,他決定趁熱打鐵去村裏,先把種子弄到大柴家裏去。
按照原計劃,他在城門口雇了個牛車,拉着一籮筐的土豆種,又選了幾包不同種類的番茄種,扯了包裝袋,重新用紙裹着。
蔡凜家有牛車,時常又要送柴火到城裏,他老早就在村裏開了條路,牛車能直接到人屋門口。他到時,蔡凜剛從山裏回來。
“你小子怕是算準了我的好日子來的!”
蔡凜幾大步把挑着的柴放到院子裏,上前幫着一把将籮筐裏的土豆擡下車。
鄭江停不明所以:“什麽好日子?”
拉牛車的走後,蔡凜從挑回來的柴堆上拎下一只灰毛兔:“今兒砍柴的時候弄到的。”
他拍了拍兔子:“瘦是瘦了些,到底也能炒上一小盤。你在酒樓裏幹事兒,今晚這可就交給你了。”
倒是說的鄭江停有些不好意思,上回來他帶了一壺酒,二兩花生,蔡凜硬是要拿出家裏熏的半塊臘肉下酒,這回來又蹭上人的野兔。
“得,別的不行,炒菜問題不大。”
兩人把東西弄進了屋,蔡凜翻着籮筐裏的種子:“這就是你說的那什麽土豆?壓根兒就沒見過。”
鄭江停搓了一把表皮光整的土豆,目光有些悵然:“這是我在走貨時,偶然從一個村子裏弄到的,當時可費了不少銀錢,今晚我露一手給你嘗嘗這玩意兒,看看到底是不是好東西。”
蔡凜原本沒太把鄭江停的話放在心上,覺着借地種糧食挺不靠譜,今朝人把種子真弄到了他的面前,還是他從未見過的東西,他覺着沒準兒事情還真能成。
夜裏,鄭江停炒了份經典土豆絲和鹽煎土豆,本想再炖一份兒,可是幹炖着也沒意思,得是土豆燒排骨,黃焖雞那才香,若是單做紅燒土豆吧,連豆瓣醬都沒有,寡淡無味,倒是不如不做。
蔡凜為了讓他做菜也是下了血本,連珍藏的豬油都端出來讓他炒菜了。
竈內大火,油鍋下菜,烹香四溢。
蔡凜端着剁碎的青菜在院子裏喂雞,聞到香味兒雞食盆子都端不穩了。
“喲,大柴,今兒家裏吃啥啊,這麽香!老遠就聞着了。”
蔡凜揚起脖子往籬笆外頭瞧,是收了活兒的村民:“随便炒了點菜,秦大娘可要到家裏喝口熱水。”
“不了,不了,我這還得趕着回去咧,天黑了可不好走。”婦人扛着鋤頭笑:“這點兒家裏哥兒也該煮好晚食了,回去晚了可的急。”
蔡凜憨厚一笑:“林哥兒在咱村裏可是頂頂賢惠的。”
一句話倒是說的兩人心情都愉悅。
鄭江停炒好菜出門來,村民已經走遠了,瞧着蔡凜還望着人去的方向,不由得問了句:“誰啊?”
“是村裏的秦大娘。”
鄭江停好笑道:“你盯着個大娘看個啥?”
“我多瞅幾眼沒準兒能瞅成自己丈母娘咧!”蔡凜仰着脖子:“她家的林哥兒我中意好些時候了,只可惜我回村啥也沒有,也沒掙多少銀子,秦大娘瞧不上我。”
話畢,他又有些高興,神采飛揚道:“往常秦大娘都不搭理我,今兒尋着咱家的炒菜香,可都主動同我招呼了,我瞧着若是來年能掙點錢,把彩禮備豐厚點,事情還有些苗頭。”
鄭江停眉心一緊,上下打量了蔡凜幾眼,興許是長年風吹日曬,男子皮膚曬的黑黝黝的,即使這樣,卻一眼能瞧出大柴的年紀不大,他不得不問:“你今年才幾歲啊,就尋思着這些事兒了?”
“等着開春我都十七了,村裏像我這年紀家中境況好些的都抱胖娃娃了,不尋思這些尋思啥。倒是你,你還比我大一歲咧,親事兒如何還沒定下來?”
鄭江停張了張嘴,又把嘴巴給閉上了,奔三年紀還沒有媳婦兒的他實在無言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