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醒來的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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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蘭的首都赫爾辛基是一座漂亮的港口城市。
周遇時住的酒店有一大片弧形落地窗,無論何時,站在任何位置都能欣賞到不同的美景。
他睡眠淺,手機響起提示音的時候便也跟着醒過來了。
房內暖氣充足,隔絕了窗外的低溫。
天還沒完全亮起來,港口的燈光璀璨了整夜。
殷如瑟問:【為什麽能堅持那麽久?】
沒頭沒尾的,又不像在開玩笑。
周遇時無解,轉去問袁徽是不是對她說了什麽,亦或者國內那邊發生了什麽,讓她對自己産生這種疑問。
等回複的間隙,他洗漱完畢,去廚房煮了一杯咖啡,坐到客廳的大理石島前,打開筆記本,淡定從容的開啓一天的工作。
直到袁徽把殷如瑟出院時的原委對他詳細描述……
所以,原話應該是:為什麽你能十年如一日的來看望我,還堅持那麽久?
周遇時答不上來。
對于去醫院看望她這件事,他從未刻意堅持。
從字面上解答,皆因她睡足了十年。
要是她早些醒過來,他也不用頻繁往醫院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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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這個答案不具備說服力。
然後他又想起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得知殷如瑟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周遇時既震驚,又懷疑。
當時他還在氣惱她生日宴上擅自退婚的行為,那根本是對他無心之言的報複。
比起殷如瑟正在被搶救,他更願意相信車禍是誰編造出來轉移他注意力的謊言。
從家趕往醫院,急診室外的等待漫長而煎熬。
每當他下意識向那道緊閉的門看去,顯示屏上紅色的‘手術中’三個字都會在瞬間抽空他胸腔裏的氧氣,帶給他難以掙脫的窒息感。
如果殷如瑟的生命停留在16歲,那麽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努力讨厭你!”
而他是更加過分的:“随你。”
慶幸的是,她熬過去了。
将近二十個小時的手術,之後三個月在重症監護室裏看死神臉色。
病情每天都在反複。
高燒不斷,還有各種要命的并發症……
那段時間殷如瑟短暫的清醒過幾次。
他和她說話,跟她道歉,順着她的心思與她做了幾十個約定。
周遇時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每一個。
但殷如瑟好像忘了。
沒關系,都無所謂的。
她能醒過來就好。
回到眼前,周遇時已然弄懂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麽。
十年,不是十天、十個月……
為什麽他沒有去遇一個喜歡的人,去熱戀,去結婚生子,組織家庭……給自己的人生制造另一種可能?
答案一直在周遇時心裏。
因為曾在沙漠裏迷失過,被烈陽的反複焦烤,咽喉龜裂,幾近瀕死,讓他深刻的明白水對于自己來說有多珍貴。
周遇時只是不想再失去了。
看着手機屏幕上那行茫然的問話,他始終做不到坦誠的回應。
他也需要時間來消化失而複得的狂喜。
該怎麽辦呢……
向來對事事運籌帷幄的周遇時,真實的犯了難。
車開到景山腳下時,殷如瑟收到周遇時的回複。
ZYS-10.1版:【在忙,晚點說。】
同時附上一張照片——
背景成片的落地窗外,天色昏暗不明,似天明時分,又像夜幕來臨。
寬敞的房間內,燈光柔和而明亮。
大理石桌上擺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旁邊的陪襯為一杯咖啡和數份打開并錯落相疊的文件。
嗯,看起來确實很忙。
殷如瑟卻覺得整張照片透着一股欲蓋彌彰的味道?
還有他的說辭。
重點是‘晚點’,得是她等到他有空時才能聊了。
不愧是10.1版,家族的未來,集團的希望,忙是常态。
行吧,你忙你的,我不等!
殷如瑟把态度擺正了,切到家庭群裏打聽晚上吃什麽,有沒有誰能組織個家庭影院一起看看?
提議得到全家積極響應,連身在國外的殷如琴都表示可以來個遠程互動。
袁徽在旁邊瞄了個大概,有苦難言。
那蹩腳的回複,做作的擺拍……
他是恨鐵不成鋼,都想自薦給老板開班教學了。
怪不得十年前殷小姐會退你的婚!
南城是座有底蘊的城,最早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東晉末年,五代十國的時候,還有一個落魄的國主在這裏短暫的稱了帝。
随着歲月變遷,這座城市被時光打磨成內陸上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
殷家在城中頗有聲名。
這個姓氏本就獨特,聽起來像古代某個顯赫一時的王公貴族,外界也隐有這樣的傳言。
殷如瑟小時候初次聽聞,在場其他小朋友紛紛對她投以羨慕的眼光。
她興奮的跑去找爺爺求證,誰料殷建業眼睛一瞪,花白的胡子一吹,笑罵:“屁的王公貴族!不管哪朝哪代都是平頭小老百姓,清末打仗從北邊逃難來,得虧要飯要得積極,不然全家都餓死在路上了。”
小如瑟聽得幻滅,又忍不住好奇心追問:“然後呢?”
殷建業把孫女抱在腿上,一前一後的晃着搖椅:“你太爺爺是個木匠,靠着他這門手藝,咱們家在城裏定下來。後來你大爺二爺三四五姑婆還有我相繼出生,殷家人丁興旺,大家都出去找事做,這個家越來越好,越來越大!怎麽樣,厲害不?”
“厲害!”
最厲害的還得是殷建業!
六歲在街上賣香煙報紙補貼家用,十九歲成為南城晨報的記者,之後自學成才,掌握多國語言。
二十三歲創辦南城周刊,開印刷廠,同時兼顧翻譯外國名著,還以書信與留學生往來。
不到三十歲,殷建業成為南方紙媒的龍頭,殷家也在這座內秀的城市站穩腳跟,成為有名的富庶之家。
殷建業膝下兩子一女,殷如瑟的父親殷項是中間個兒,平輩裏最有出息的。
老爺子駕鶴西去時,他用第一桶金買下的西式大洋房便傳給了二兒子。
房子位于東二環景山的半山腰上,複古又氣派的歐式豪宅,光前院都有十幾畝地,占盡了發家早的優勢。
殷如瑟沒經歷過祖輩創業的艱辛,更沒體會過父輩咬緊牙關挽救家族企業的萬難。
她是一出生就坐到大樹底下乘涼的後人,真正在城堡裏長大的公主。
那一場車禍,昏睡的十年,大抵就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大的苦了。
回家的新鮮感只維持了兩天,殷如瑟就發現住家和住院沒多大區別。
大多數的時候,家裏的其他人都在忙。
殷如瑟也忙,刷劇、打游戲,補娛樂八卦,歐美意難忘,港臺意難平……簡直欲罷不能。
她獲得了比16歲更多的自由,她也允許自己在26歲這年稍微的揮霍一下時光。
不過這樣的狀态持續了一周多,殷如瑟就感到了厭倦。
上秤一稱,43.2KG。
家庭醫生評估她恢複得不錯,現在可以試着出門活動了。
聯系燦燦林詩意,回歸派對開起來!
許燦和譚西住在結婚時買的獨棟別墅,位于南城新城開發區。
殷如瑟一下車就受到熱烈歡迎。
四歲的譚許欣為睡美人幹媽獻上鮮花,隊長龔越攜譚西、陸狩、景毅,外加許燦、林詩意和姜詞,分別站在門口小徑兩邊,擰開手中的沖天彩帶。
現場播放着虔誠征服者的成名出道曲——《遇見光》
殷如瑟抱着花,聽着本體化成灰靈魂都要跟着哼完整首的歌曲,低着頭從漫天的彩帶下走過去。
場面感動又有一點點搞笑……
殷如瑟還沒來得及好好的看一看成年後的發小們,就被蒙上了眼。
姜詞:“是這樣的,組織上有個傳統。”
林詩意:“不管誰的慶祝日,其他人都要一起為她/他準備一份禮物。”
譚西:“從客廳到後院已經提前鋪設好路徑,你可以在每個轉折點根據提示做出選擇,成功抵達領獎臺,領取你的緣分禮物!”
殷如瑟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是緣分禮物?”
“因為你夠大牌,總共準備了三份禮物,但你只能帶走一個,所以要看緣分。”
許燦是規則制定者,不再給她提問的機會,扶着她的雙肩,把她帶到入口。
“上吧,殷大膽!”
這是殷如瑟中學時的外號。
以前他們四個不管去哪座游樂場的鬼屋,都是殷家三小姐從容打頭陣,姜詞不情不願的在後面壓陣。
大白天的給她來這套,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殷如瑟先在原地站定,豎起耳朵細細的聽——
許燦小聲跟譚西炫耀,這種小兒科的程度難不到她,改天大家去游樂場的鬼屋,殷大膽保準帶他們通關!
林詩意兇巴巴的提醒姜詞手別抖,穩住機器,記錄全程。
隊長喚陸狩的名字,問他到底準備了什麽?
陸狩笑笑,沒答話。
原來其中一份禮物出自本命之手!
明确了目标,殷如瑟深吸一口氣,探出手,摸索着走進正門。
不得不說,小夥伴們是真的會玩。
殷如瑟不知道客廳有多大,但許燦說的‘路徑’是存在的,身旁兩側有木板做阻隔,硬生生拼出了一條路。
總共三個分叉口,每到一處,隊長都會念出A和B兩個選項,讓她從中選擇。
——你更喜歡16歲的自己,還是26歲的你?
殷如瑟毫不猶豫的選後者。
26歲的她,新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再給你一次機會,還會不會粉虔誠征服者?
答案是肯定的。
不但繼續粉,以後還要一直粉下去!
兩選之後,來到後院。
陽光曬在殷如瑟身上,燦爛的暖意将她包圍。
她看不見,卻知友人們就在身邊。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富足了。
龔越捏着手寫的提示卡,朗聲念出最後的選項:“現在在你面前有三個選擇:取之不盡的財富,至死不渝的愛人,充滿無限可能的人生。分別對應你的左邊,中間和右邊。請做出選擇。”
殷如瑟保持思路清晰:“財富家裏有,愛人自己遇,我選無限可能的人生!”
此話一出口,周圍響起意味不明的笑聲。
像是都憋着一股壞,看誰的笑話?
殷如瑟懶得管,摸索的往自己右邊前方走了八步,忽然停下來。
三個選項都是隐喻,先排除愛人,無限可能應該是大家一起準備的大禮包,剩下的‘財富’則是本命單獨準備的禮物。
一定是這樣沒錯!
殷如瑟想罷,腳下向左旋了小半弧度,再度舉步走去。
姜詞誇張的叫起來了:“不是吧!”
以為她要選‘愛人’!
林詩意激動聲音都在顫:“莫非南城意難忘要在今天迎來大結局?!!!”
殷如瑟走得慢,每一步都很謹慎,聽見林詩意這話,轉頭向她發聲的方向,淡淡然道:“別叫了,我選財富。”
南城意難忘,說的不就是她和周遇時麽。
雖然她不知道‘至死不渝的愛人’會是一份怎樣的禮物,單說這個指代她就打心底拒絕。
人的一生不會踏進同一條河流,殷如瑟不會在周遇時這個坑裏連摔兩次。
何況,他出國前說有什麽需要随時聯系,結果扔個生活小助理給她就連信息都不多發一條了。
事業批就好好搞事業,她能搞定自己。
聽她公布了最終選擇,姜詞瞬間覺得沒意思:“是你家大姐在時尚圈賺不了錢,還是二哥實驗室研發的新藥叫不上價,亦或者你還不了解你弟開發那手游的單月流水?”
殷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財迷東西……
殷如瑟不用眼睛看都知道現場某幾個人有多沒勁,邊走邊得意的笑:“南城意難忘?別想了,我要的是——”
冷不防腳下踩空,伴着許燦還是林詩意的驚聲,殷如瑟整個人前傾,不受控的栽下去!
心髒倏地緊縮,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只手從身後探來,穩穩撈住她的腰,将她圈起,她的後背也尋獲到一個寬闊可靠的依附。
“小心點,前面是池塘。”
周遇時話語平靜的在她耳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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