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醒來的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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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了一整天,陽光在傍晚時分化作熱情的晚霞,為機場這個特殊的地方點綴了重聚的喜悅,淡化了離別的悲傷。
關機前,周遇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複盤殷如瑟五點多發來的信息——
【我這裏什麽都有,把你的助理叫回去……】
句尾的省略號用得相當靈性,充分表達了當事人的無奈。
等不到周遇時回複,她又附上一張新鮮出爐的照片。
從拍攝角度看,是從病床的位置向客廳拍去。
照片裏,袁徽不知所措的站在拉門另一側的邊角,露出半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和衛衣上的半張熊臉互相打着輔助。
一人一熊小心翼翼的向病房裏探望,極度渴望得到‘新老板’的指令,随便什麽都好!
周遇時通過屏幕對上生活助理那戰戰兢兢的小眼神,噗地一聲笑了。
趕在飛機起飛前,他給袁徽指點迷津:【你跟她做一下自我介紹,交換聯系方式,然後就可以做去點兒別的。保證她在有需要的時候能随時找到你就好。別像個變态一樣盯着她。】
袁徽有點兒委屈:【知道了老板,我沒盯……[戳手指]】
周遇時:【都被她拍下來了。】
袁徽又有點沮喪:【那是我想問她有沒有什麽事讓我去做……】
他還反省:【看來我的反偵察能力有待提高。】
周遇時三申五令的提醒:【沒有必要,別吓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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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徽老實巴交:【知道了老板,我已經在外面走廊了,待一會兒就走。下午殷小姐吃了兩個破酥包,奶茶都喝完了,精神很好,現在正在看《美恐》,好像是第三季……殷小姐膽子真大,都不眨眼,還叫我把遮光的窗簾都拉上。】
周遇時頭疼:【不用向我彙報這些,沒讓你去監視她!】
袁徽:【知道了老板,我努力改進[奮]】
機艙裏響起即将起飛的廣播,周遇時捏着手機陷入沉思。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還是有些不明就裏的放不下是怎麽回事?
袁徽似是悟出點兒什麽,主動道:【老板您放心,殷小姐大難之後必有後福。等你回來,一定會看到更好的她。】
周遇時看着這句寬慰意味明顯的話,如夢初醒的愣了愣。
類似‘殷如瑟醒了’的傳言,在過去十年間他聽了無數次。
無聊的酒會上,沒有新意的慈善晚宴,不對外開放的會所,無意經過的茶水間……
周遇時也沒有想到,會在一個準備退掉的群裏得到正确的消息。
那天晚上不眠不休的雨,花店老板的推薦,病房裏殷如瑟抽抽噎噎的哭聲,還有後來殷似和的調侃,隔天早晨員工的大聊特聊……
他統統不确定。
出國前,去安頤醫院是臨時改動的行程。
許是這天陽光太盛,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時,他被晃得竟心生退意。
沿着熟悉的路徑來到走廊盡頭的病房前,駐足細聽,裏面安靜如初,腦中已想象出女孩子靜卧在床的畫面。
那一瞬,他又萌生了別的期待。
比如聽到她理直氣壯的咋呼,和殷似鳴鬥嘴,鬧着要提前出院……
良久,周遇時遲緩的想起經過前臺時,值班護士說她正在午休。
恍然笑笑,放輕了腳步走進去。
殷如瑟睡得很實。
病床的前半部分被擡高了一些,她安逸的歪着腦袋,陷在枕頭裏,雙手放在頭顱兩側,十指自然松開,可愛的投降狀。
過去那些連接在身體上的線都被取掉了,移開冰冷的電子儀器,只有滿室暖陽,床頭盛開的玫瑰,以及随時會睜開眼睛的……她。
她恢複得很快,也很好。
比之月初那次探望,她的頭發有了光澤,臉容不再蒼白,雙頰豐盈了許多,嘴唇被奇跡賦予了一抹生動的顏色。
周遇時特別留意了她的鼻息,從前輕微得難以仿若沒有,現在陣陣均緩綿長,甚至伴有稍顯脾氣的、可愛細小的鼾聲。
捕捉到這一點,他內心格外的踏實……
來時的忐忑、種種不确定和他自己都感到荒謬的猜想,全都神奇的消失了。
周遇時打算安靜離開的,沒想到回短信的片刻功夫,殷如瑟醒過來了。
她吃驚的望着他,像受了驚的小鹿,睜大的眼睛布滿似是而非的情緒。
她認出了他,卻不敢相信是他。
周遇時也亂了方寸,迅速醒然過來,開始試着主導對話。
遺憾的是,殷如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想回避他,和他拉開距離,更甚還要延續十年前的斷交。
周遇時怎可能讓她如願?
然後他想起員工的對話。
十年時光在他們這些清醒的人身上勻速流走,留下了一些,又帶走了一些,唯有殷如瑟停在原地,如同乘上時光機,回過神還與他們在一起,實則已經落下很遠很遠。
她想追趕,也能夠追上來。
可周遇時不想等,于是蠻橫的拽了她一把。
照搬的那句‘我來履行未婚夫的義務’,将險些失去他控制的局面一錘定音,效果實在顯著。
是以,最初隔着屏風聽到時,稍加帶入着想象而萌生的羞恥感也蕩然無存了。
空姐來到身側,微笑着提醒他關閉電子設備。
周遇時倉促回神,道了抱歉,關機前再看一眼助理最後那句話,不禁舒展了眉眼。
——等你回來,一定會看到更好的她。
——那就承你吉言了。
出院前夜,殷如瑟的病房內熱鬧得如同除夕夜迎新。
殷項特地開車去郊區農貿市場采買食材,一口氣做了十幾道女兒愛吃的菜,豐富得客廳裏那張小茶幾都擺不下。
莊玉林已經很久沒做她拿手的甜品了,主打是酸奶芒果布丁,搭配自調茉莉花茶和新鮮的水果,這天值班的護士都有份。
殷似和、殷似鳴兄弟兩厚着臉皮蹭飯,加上一個運氣很好的袁徽。
他是離開醫院的時候,正巧在電梯口碰上殷家夫婦。
起先殷項見個生臉出現在不對外開放的樓層還很警覺,得知人是周遇時專程派來給女兒差遣的,态度大變,笑呵呵的留他吃晚飯。
飯罷了,殷似鳴從儲物櫃裏搬出一臺嶄新的PS5,拉他一起玩。
袁徽名校畢業,跟了周遇時一年半,見過不少世面,像今天這樣的規格還是受寵若驚。
殷項是何許人?
憑一己之力挽救瀕死的家族企業,投資眼光精準毒辣,從紙媒時代炫到互聯網時代的頂級大佬,實打實的千億身家!
有錢還顧家愛老婆,從不傳花邊新聞,光這點已經贏了許多同階層富豪。
他的太太莊玉林也是巾帼不讓須眉的傳奇。
作為老牌娛樂公司的家族次女,17歲化名‘林語妝’進自家公司,捧出一批至今活躍在內娛中流砥柱和殿堂級明星。
這些年,她開藝術院校,涉獵直播行業,創立公益慈善基金會,親自參與開發轉為女性服務的APP……沒有玩不轉的領域。
還有殷似和,別看他成天在老爸投資的私家醫院裏混着,人家主導的實驗室厲害着呢!
最後是做手游發家的殷似鳴,二十歲已是業界新貴,公司上市在即。
袁徽和他并排坐在地板上,手裏握着游戲手柄,看似專注操作,很難不分心去想點兒別的。
以前他覺得老板十分了不起,年紀輕輕獨當一面,縱橫商場所向睥睨。
品行好,學識高,人又自律。
随時可以出道當頂流的顏值,加上自身實力和家世,完全沒得挑嘛……
他要是殷如瑟,不用猶豫,直接嫁!
然而此時此刻,袁徽把殷家在場每位的個人實力捋了一遍,忽然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他的老板周遇時,在這段外界捉摸不透的婚約關系裏并不具備太多優勢……
一不小心想深了,手上的操作慢半拍,導致全軍覆沒。
殷似鳴遺憾的哀嚎:“差一點就通關了……”
袁徽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糟糕,老板不在,他就是代表,連游戲都打不好,這波要扣分了……
殷似鳴見他緊張得臉都白了一個度,反過來安慰:“沒事,重開就行了。”
袁徽僵硬的點頭,下定決心好好表現!
殷項一直坐在他們旁邊觀戰,見狀安慰他道:“游戲的魅力,在于可以重新開始!”
殷似鳴眼睛盯着屏幕,跟他老子一唱一和:“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才那麽愛!”
殷項看着意氣風發的小兒子,滿意得直點頭:“是我親生的。”
殷似鳴借機發揮:“那麽殷項先生,您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下周我們雲圖的股東大會,幫你剛滿二十歲的親生兒子——我,撐一把?”
殷項秒拒:“周遇時二十歲接手周氏的時候,周岩海都沒幫他撐一把,你那小公司,我才不去。”
袁徽豎起耳朵聽得仔細,這相當于未來老丈人對老板的肯定。
還好還好,老板的基礎分還在!
“那不一樣,我跟姐……時哥可比不了。”對于周遇時的個人能力,殷似鳴高度認可。
袁徽忍不住偷瞄身旁,剛才差點脫口叫老板‘姐夫’,沒錯吧?
不過老板有投資雲圖,如無意外,小舅子這一票還是很穩的。
殷項又說了:“你什麽時候能有周遇時現在的能耐……”
殷似鳴扭身賊笑:“您把殷氏給我?”
殷項笑而不語。
沙發那邊,殷如瑟原本黏在莊玉林身旁,聽弟弟開口就要整個殷氏,擡起頭嫌惡他:“你怎麽那麽貪心?全都給你了,那大姐呢?二哥呢?”
“大姐二哥有自己的事業,你還擔心擔心自己吧。”殷似鳴餘光忽然掃到袁徽,蔫兒壞的笑了,“哦不對,你有時哥!”
殷如瑟一怔,臉頰燒燙:“不許胡說!”
“哪句是胡說?”殷似鳴擺出一臉以德服人的假認真,“是這樣啊三姐,你想想吃完飯就回實驗室的二哥,這會兒正飛在天上的大姐,還有我,最近公司上市的事給我忙得焦頭爛額。”
殷如瑟被他繞進去了:“然後呢?你到底想說什麽?”
殷似鳴放下手柄,像個不倒翁似的轉面向她,語重心長:“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人,除了你之外都是事業狂,那麽巧就你有婚約,更巧的是歷經十年你醒了,活蹦亂跳四肢健全!時哥也沒娶!所以你有沒有發現,某種程度上,你現在是這個家唯一的希望?爸媽僅存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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