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要記得想我
夏鳶到了也沒去成省城。
周野帶着她從火鍋店裏出來直奔宿舍。
因為不是假期, 又是晚上,陳姐考慮到影響,沒讓周野進宿舍樓。
周野倒也不強求, 只讓夏鳶先上去把小點的東西都整理好帶下來,大件的床單被褥等着明天白天他再來搬。
夏鳶彼時腦袋一片混亂,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只曉得周野讓她上去拿了東西下來, 她就照辦了。
随後兩人上了車,街上的夜景一直飛快倒退, 不多久車子就停在了一幢公寓樓下。
周野熟稔地帶她進了B棟,電梯很順暢地到了18樓。
夏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牌號, 1809。
這串普通的數字後來成為了夏鳶的固定密碼。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密碼這種私人的東西,必須要有一個私密的數字來匹配。
于夏鳶來說,私密等于不為人知, 等于她無法宣之于口的隐秘。
而1809代表的便是她心中最隐秘的那一部分。
簡約裝修的一室,客廳裏的布藝沙發是簡單的米白色,溫柔的淡色頂燈散發着靜谧的光線。
周野将她的東西放進室內, 再轉出來的時候,夏鳶還站在門外。
他失笑:“你傻愣着做什麽。”
他無奈的語氣讓夏鳶有一陣恍惚,恍惚回到去年夏天,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她被人追趕, 回不了家,也是這樣局促地站在他家門口,因為第一次到一個男生家裏,她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可即便他們現在已經成為了這樣親密的關系, 夏鳶也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周野這時過來,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帶入門內。
當他掌心的溫度貼住她的皮膚,傳到夏鳶的心髒,她毫無準備的羞澀與窘迫就在瞬間被打破。
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夏鳶都還記得那天晚上。
周野牽着她,兩個人重疊的身影在地板上拖得很長。
不同于門衛室那間小屋的逼仄,這裏明亮,寬敞,整潔,屋內的所有一切都是嶄新的,就像周野憧憬的他們以後的生活。
他對夏鳶說:“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給你一個家,只有我們兩個。”
彼時年少,周野以為這間屋子就是他們的中點,就像一個保護罩,保護着他對夏鳶的承諾。
他想讓她看見,他在努力實現他說過的一切,他想讓夏鳶的等待能有安心的去處。
不管之後他是不是還要離開,離開多久,但只要她在這間屋子裏,她就在他的未來裏。
從門衛室到小公寓,從小公寓到有一個家。
夏鳶永遠相信生活是會越過越好的,她也從來不懷疑周野是否有這個能力。
她貼在周野懷裏,他的體溫和心跳訴說着他的真心與熱忱。
她都聽到了。
他們相擁而立,在他們以為是新的起點的地方。
那時的兩個人內心都抱有着對未來最最美好的願望與向往。
他們相信彼此,擁有彼此,好像所有布滿泥濘的現實都正在離他們遠去。
可那條通往未來的崎岖道路卻始終都在他們腳下,從不曾離開。
第二天是周六,夏鳶回寝室搬東西。
周野在樓下跟陳姐閑聊,等她打電話下來讓他上去。
往常的周末,約會的約會,逛街的逛街,寝室裏通常只剩下夏鳶和王麗君兩個人。
今天倒是聚得齊全。
褚靜在化妝,張薇薇趴在餘芳床上玩手機,劉欣然剛洗完衣服回來,王麗君默默在做題。
夏鳶推門進去,五雙眼睛齊刷刷地轉了過來。
夏鳶在門口怔愣片刻,進了門。
夏鳶在床位邊收拾被褥,餘芳和張薇薇圍了過去。
昨晚回來,見夏鳶的東西當真被搬了一些走,她們都有些意外。
“夏鳶,你真的要搬啊?我以為昨天是周野……”張薇薇想說什麽,但轉眼看了看褚靜,沒說下去。
餘芳皺着眉頭,像是有些擔心:“你們找到地方住了嗎?”
在寝室裏住了大半年,不談這些室友們對她有沒有什麽特別照顧,但餘芳和張薇薇偶爾的關心确然讓夏鳶感到過窩心。
她對她們點點頭,“嗯,都已經布置好了。”
褚靜不知何時放下了化妝刷,微微側過臉去看着她:“動作還挺快麽。”
夏鳶跟她沒什麽話好講,淡淡回過頭去繼續整理。
劉欣然不知道是不是見夏鳶真的要走,忽然有些愧疚。
她第一次幹這種把人擠走的事情,還真讓她擠成了,不安在所難免。
但礙于褚靜,她到底只是在後面看着夏鳶,什麽話都沒說。
王麗君這時候也停了筆,主動問:“要不要幫忙?”
夏鳶昨天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只剩一些大件的打包工作。
她很快就搞定了。
“謝謝麗君,不過不用了。”
夏鳶自問不是一個冷血的人,離別的時候總還是會有些傷感。
但除了傷感,她更多的卻覺得解脫。
大概是從這個時候起,她就懂得了,與其與不适合的人互相折磨,不如讓大家自由生活。
“夏鳶……”
張薇薇表情難過,有點像要哭的樣子。
夏鳶軟下了聲調安慰她:“我只是搬出去,不是退學。以後上課,大家還是在一起的。”
張薇薇背對着褚靜,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通過她們的對話褚靜也能猜到幾分。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住一塊的時候沒見你們感情這麽好,要搬走了才開始假惺惺。”
像是看不慣這種虛假的離別,褚靜拎着化妝包起身,“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好走啊。”
說罷,她轉身出了門去。
恰好這時周野打電話過來問他能不能上來了,夏鳶說可以。
兩分鐘後,他便敲響了寝室的大門。
一如是他幫着夏鳶在這個寝室裏安頓下來,離開的時候也是他來幫忙。
寝室裏有其他女孩子在,他沒有進門,只是等夏鳶把東西運出來後再扛上肩膀。
夏鳶的東西真是少得可憐,前前後後連二十分鐘都沒用上。
她把寝室的鑰匙摘下來給餘芳,清淺地笑了笑,“周一見。”
餘芳點點頭。
上了車,夏鳶一直望着窗外沒說話。
周野這時握住她的手。
“不舍得?”
夏鳶回過神,看着兩人交握的雙手,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她對寝室沒有可留戀的記憶,自然談不上舍不舍得。
好像每段關系都是這樣,如果沒有足以讓人深刻于心的記憶瞬間,那分開和離別都不算是真正的分開和離別,充其量只是結束了一段平淡如水的日子。
夏鳶擡眸望向周野:“你明天就要走了嗎?”
周野眼眸微動,撇了撇嘴,“如願以償了,是該回去幹活了。”
夏鳶怔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你昨晚說的還有事沒辦完,難道就是這個?”
周野但笑不語。
夏鳶無語。
這個家夥真是,害她昨天還狠狠自責了一番,還以為是自己不夠體貼,結果他的目标從頭到尾都只是她罷了。
為了把她哄出來住,他可真是煞費苦心。
見夏鳶有點生悶氣的跡象,周野趕快将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一吻,“別生氣嘛,除了你以外,本來就沒什麽大事再值得我費心了。”
他無辜又認真的口吻好像夏鳶便是他的全世界。
夏鳶就算有點不開心,被他這樣一哄,也全都消失無蹤了。
她佯裝不滿,打了他手臂一下,結果自己沒忍住先笑起來。
周野配合地呲了呲牙,也跟着笑。
初夏陽光燦爛,空氣裏漂浮着溫溫的甜。
車內的兩個人正在駛向他們另一個新的世界。
周野是當天晚上走的。
本來說好是明天,但兩人剛剛将家裏的東西收拾妥當,夏鳶讓他出去買菜,準備晚上做點好吃的犒勞一下兩人的辛苦,結果他出門不到一刻鐘就轉回來了。
夏鳶以為他是有什麽東西沒帶,但看見他抱歉的神色,夏鳶便已了然。
“那邊打電話來催,我馬上就得走。”
夏鳶的神情顯而易見地暗了下去,但她仍體貼道:“沒事,工作要緊。”
周野知道自己這樣有點混蛋,才把她接過來,還沒陪她待一個晚上就說要走。
他過去抱住她,沉沉的嗓音滿是歉意的溫柔:“我下周五就回來。”
夏鳶環住他的腰身,靜靜伏在他懷裏,她輕輕點頭:“嗯。”
“這裏離你上班的位置很近,樓下的保安是24小時的,回家晚也不用擔心。當然,最好不要回的太晚。”
“好。”
“要是一個人害怕就給我打電話,我随時在。”
“嗯。”
“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
夏鳶的乖順讓周野心頭漫開細密的酸痛,他低頭吻住她,溫柔,深入,不想放過和她緊密相貼的每一個時分。
他在她唇上叮囑:“要記得想我。”
夏鳶抓緊他的衣角,緊閉的眼睫難耐地輕顫,“嗯。”
如果說沒有回憶的分離只是不痛不癢的結束,那麽她和周野之間的每一次分別,便都好像下一秒就會世界末日。
因為有些東西太過深刻,以至于只要想到離開這兩個字就會熱淚盈眶。
夏鳶曾幻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分開,她一定會痛到死掉。
把這樣一個人完全從身體裏抽離,那跟死過一次沒什麽兩樣。
可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當她經歷了這樣的疼痛,她才發現最痛的永遠不是當下。
而是在每一次回想起當下的時刻,所有的傷口都被揭開,鮮血淋漓的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