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在,我就不痛
周野傷得很重, 比夏鳶想象的嚴重許多許多。
他躺在床上,除了翻身,連坐起來這樣的動作都做的格外吃力。
盡管他已經盡量想表現得若無其事一點, 可他眼角細微的痛楚全被夏鳶看在眼裏。
他對夏鳶笑:“我以為你得晚上才能到。”
夏鳶看着他這樣逞強,心裏又酸又痛,她別過頭去擦眼淚,不想被他看見她哭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将手裏的東西放在竈臺上, “我買了點吃的。”
付一偉起身把凳子讓出來給夏鳶坐,夏鳶拒絕了。
她現在不能和周野距離太近, 她怕将他看得更清楚一點,她會崩潰。
見她帶了吃的來, 付一偉高興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欸夏鳶,你怎麽知道我沒吃飯啊。”
夏鳶勉強對他笑了笑,将吃的遞給他:“慢慢吃。”
“嗯, 這砂鍋煲真香啊!”
周野問:“我的呢。”
夏鳶一怔,別過眼去,低聲答:“我等會兒給你熬點稀飯。”
她在竈臺旁邊假裝忙碌, 将帶來的東西拿出來又放進去,放進去又拿出來,就是不肯回頭去看他。
周野看在眼裏,抿了抿唇, 沒說話。
這屋子太小,幾個平方的地方,一眼就望穿了。
付一偉邊吃着飯邊和周野聊天,周野随口應付兩句, 眼睛卻一直盯着夏鳶。
米兜裏還有點剩餘的米,夏鳶将就着這些熬了一鍋稀飯。
她守着爐竈,無須刻意去聽,他們的對話就直往她耳朵裏頭鑽。
都是些沒營養的廢話。
身後有人一直看着她,夏鳶感覺到了。
如芒在背。
但她沒有回頭。
粥快熬好的時候,張嬸過來敲門。
一見開門的是夏鳶,張嬸立刻認出她來,拉着她的手直呼:“細女,你們這段時間都跑哪去了!那個死仔十天半月的不露面,一露面竟然傷成那樣,我真是吓死了!”
張嬸懷裏揣着一個黃色的瓷盆,裏頭隐約飄出來飯菜的香氣。
夏鳶看見她面上關切的急色,眼眶一熱,握着張嬸的手帶她進屋:“謝謝嬸兒,他沒事。我們…都挺好的。”
她這明顯安慰的話語,張嬸只能聽一聽便罷。
兩個人進了屋,付一偉一碗砂鍋煲剛剛下肚,見張嬸來送飯,他直拍大腿:“哎呦嬸兒,你今天可來晚了,我這都已經吃完了!”
付一偉就在這兒待了不到一周,已經跟張嬸混熟了。
張嬸聞言白了他一眼,“滾蛋,這又不是給你吃的。”
她将瓷碗放在竈臺上,見爐子上正在煮粥,不用說就曉得是誰的做的。
張嬸欣慰地看向夏鳶:“前些天你不在,我真怕這兩個死仔會出事,這下你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夏鳶下意識望向周野,兩個人的視線毫無意外地在半空中交彙。
他黑眸裏裝着些很深沉的東西,夏鳶一頓,輕眨了下眼睛,避開了他的目光。
張嬸叮囑了些讓周野好好養病之類的話,沒有多留,很快回去了。
她走沒多久,付一偉也走了。
他請的假就到今天,晚上還得回店裏去報道。
醫院開了些藥,他都胡亂堆在一塊兒,他讓夏鳶到點記得喊周野吃藥,至于用法周野自己都知道。
夏鳶看着那堆藥袋子,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她送付一偉出門,再回來的時候,周野還保持着靠在床上的姿勢,面朝着門口,她一進屋,他的眼睛便黏在了她身上。
此時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竈臺上的粥咕嘟咕嘟地鼓着泡。
夏鳶垂下眼睛,沉默地關上門,回到竈臺邊,關上火,揭開蓋子,米的清香騰出來,在屋子裏飄蕩。
周野盯着她,幽幽問:“不過來看一下我麽。”
夏鳶捏着勺子的手一頓,“我給你盛粥。”
她彎腰在櫃子裏翻找碗碟,他這裏的器具簡陋的可以,除了上次那兩個吃泡面用的搪瓷碗,竟找不出別的可以盛粥的東西了。
夏鳶眼神暗了暗,将碗拿出來沖洗。
“你們這些天都吃什麽?”她裝作不經意問。
周野望着她的背影,淡淡答:“張嬸送的飯菜,她不送的時候,就吃泡面。”
他話音一落,夏鳶手裏的碗磕到桌沿,啪一聲。
“泡面?”夏鳶細細地蹙着眉,回過頭去,眼裏似怒似嗔,“周野,你現在是病人!”
她還會發脾氣。
周野眼角松和了下來,勾勾唇:“我知道啊。”
他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一句知道,将夏鳶準備說的話全都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她抿緊唇角,盛了粥放在一邊晾涼,又把張嬸送來的菜重新熱過一邊。
再不和他說話了。
周野這情況還下不來床,屋子裏又沒有個高一點的桌子可以給他吃飯用,夏鳶在屋子裏找了好一會兒,還是只能把飯菜都放在床邊那張破板凳上。
她問他:“你可以自己吃飯嗎?”
周野望着她,眉眼彎了彎:“好像不行。”
“……”
夏鳶幫他重新弄了一下枕頭,将他墊高一些,然後才在床邊坐下。
搪瓷碗不隔熱,剛煮出來的粥還是滾燙的,她碰了一下碗沿,被燙的縮回手去。
她正要想辦法找個東西墊一下,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周野攥着她的手送到唇邊,微涼的氣息拂過夏鳶青蔥似的細白指尖,他輕輕吻上去,低聲說:“傻瓜。”
他短短兩個字,重重撞進夏鳶心裏,那些好不容易才被她隐藏好的酸楚迅速漫開,心尖像是被人用針紮過,幾千根纖細的鋼針紮進同一個位置,夏鳶痛到幾乎麻木了。
周野看着她眼中閃爍的水光,黑眸中劃過不忍,他手上力道加重,夏鳶被他擁進懷裏。
他的心跳依舊沉穩,一下一下,有力地敲擊着夏鳶的耳膜。
夏鳶在來之前一直覺得很虛幻,那通電話裏,周野沒事人一樣的聲音仿佛這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場噩夢,付一偉沒有對她說過那些話,他只是真的有事爽約而已。
可現在他就在眼前,他的心跳他的體溫,他臉上的傷痕都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
虛幻被打碎,失重的感覺過後,她重重落在地面,周野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經。
夏鳶很不想這時候在他面前流眼淚,可是眼眶不由自主地酸脹起來。
她不敢用力伏在他身上,怕壓到他的傷口。但周野卻渾不在意。
他用力地将她壓向自己,不顧肋骨傷處傳來的劇痛。
周野吻在她鬓間,啞聲說:“對不起,夏鳶。”
這三個字狠狠地将夏鳶的心徹底絞成了稀巴爛,眼淚終于決堤,夏鳶嗚咽着埋進他胸前,壓抑的恸哭讓周野的心也跟着被揪緊。
他不能安慰她,只能緊緊抱着她,緊到整個胸腹都生疼一片。
夏鳶不需要他道歉,也不需要他解釋,她從來都只有一個願望,是他平安。
她抓着周野的衣襟,抽噎着擡起頭來,她擡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碰他唇角的傷口。
“痛嗎。”
周野眉間輕皺,“不痛。”
“你騙人。”夏鳶哭着罵他。
周野心疼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一字一字認真道:“你在,我就不痛。”
你不在的時候,我每天都痛得睡不着。
夏鳶哽咽着攀住他的肩膀,傾身吻他唇角,像他吻她時那樣溫柔。
她什麽也沒有問,只是說:“周野,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