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傻瓜
在白麗麗強烈的期待與興奮中,兩天後的園游會如期而至。
她本想來和夏鳶一塊兒去的,但夏鳶拒絕了。
她去找了周野。
夏鳶想了很久,她覺得這大約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今天一過,她就要去上大學了。
不論周野如何想,夏鳶都想和他好好地道個別。
夏鳶去了鎮中心的車站,去了步行街,連他家都去了。
可周野不在。
他沒有出攤,也不在家。
張嬸說他大早就出了門,不知道去哪了。
夏鳶聞言,神情顯見的失落。
張嬸問她是不是跟周野吵架,夏鳶搖搖頭。
張嬸顯然不信,勸她道:“年輕人嘛,吵完架過兩天就沒事了,別放在心上。”
他們沒有吵架,只是周野突然就不理她了。
夏鳶沒有解釋,也沒有告訴張嬸,周野的一舉一動她都沒辦法不放在心上。
她獨自去了江心公園。
從周野家到江邊,路程很有些遠。
小巴車一路走走停停,颠得人頭暈難受。
窗外的夕陽漸漸退到地平線之後,橙紅的晚霞鋪了漫天。
夏鳶無心欣賞。
她提前兩站下了車,步行着過去。
園游會五點就開始了,這會兒都快七點了,裏面早已有了人聲鼎沸的跡象。
街上行人衆多,都是往江心公園去的。
大家腳步匆匆,只有夏鳶一個人慢吞吞的。
白麗麗一衆人在大門口等了許久不見夏鳶,都有些等不及。
白光遇讓他們先進去玩,他在門口等,一會兒再和大部隊會合。
他們剛走沒多久,夏鳶就來了。
她拎着一個小布兜,裏頭裝的是之前存在家裏的一些頭花,是要送給白麗麗她們女孩子的禮物。
夏鳶一路低着頭走路,沒注意身前來了個人,只是手上突然一輕,她驟然擡眸,看見了白光遇。
“光遇哥。”
白光遇見她看到自己後眼光亮起又黯下,像是有些失望,他不由問:“怎麽,你在等人?”
夏鳶一頓,随後搖了搖頭,“沒有。”
她明顯有事不願多說的樣子,白光遇也沒多問,只接過她的東西将她帶到道路內側,“那我們走吧,你來得太晚,麗麗和你的同學們都等不及先進去了。我們現在趕緊去追,還能追上。”
夏鳶被他帶着跑起來。
怕她和自己跑散,白光遇抓着夏鳶的手臂,他掌心寬厚,背影挺直。
某個瞬間,夏鳶好像在他身上看見了周野。
但這種想法轉瞬即逝。
周野的肩膀從來不像白光遇這樣挺拔,總是懶懶地垮着,看起來像是沒精神。
但只有夏鳶知道,他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公園裏專門辟出了兩條不同的游藝路線,順着玩下來可以把江心公園逛個遍。
白光遇說得不錯,白麗麗她們剛進公園不久就被排隊的人潮堵在了入口。
他們在隊伍中間找到了白麗麗,一看見夏鳶和白光遇,白麗麗立刻跳起來朝他們招手。
“哥、夏鳶!我們在這兒!”
排隊的人很多,哪容得了她這樣蹦跳,白麗麗剛一揚手就被身後的人擠得身形一歪,眼看就要摔下去。
白光遇眼疾手快,三步并作兩步躍上前去堪堪将她扶住。“小心點啊!”
他着急去扶白麗麗,沒察覺夏鳶被他的動作帶了一下,要不是身旁有個人擋着,夏鳶便要摔下去了。
那人扶着夏鳶的手臂讓她站穩,夏鳶道了聲謝,擡眼時卻猛地愣住。
“不好意思,謝謝你,我……”
白麗麗沒摔着,反而興奮地望着夏鳶的方向直蹦,“哥你看!那就是夏鳶男朋友!我就說他很帥吧!”
白光遇側眸。
看清眼前的人後,夏鳶下意識抓緊了他的手臂。
“周野……”
她直愣愣盯着他,神情從惶然到驚喜,她眼中的光一點點亮起,水色在她眼眶中浮動。
周野看在眼裏,擡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他眼角眉梢挂滿了夏鳶熟悉的無奈和溫柔。
“總是不知道當心。”
“傻瓜。”
周野不曉得是走了什麽門路,竟然在園游會裏搞到了一個攤位。
這次他不賣CD,他賣熒光棒。
因為是夜游,熒光棒在這種時候簡直是吸睛利器。
他帶着夏鳶到自己的攤位,拿了兩根略粗一點的熒光棒,在腿上一摁,再甩兩下,首尾相接,很快就給夏鳶做了兩個熒光棒的手環。
夏鳶驚奇地看着手上發淡淡熒紫光芒的手環,周野朝她抛個電眼,咧嘴一笑:“這可是獨家設計,戴好別丢了。”
他終于笑了。
夏鳶看着他,唇角止不住上揚,“嗯,我會好好戴着的。”
這時白麗麗拉着其他人圍了過來,一見着熒光棒,女生們都跟瘋了一樣。
“哇有熒光棒!”
“啊啊啊啊啊我要紫色的!”
“粉色粉色我要粉色!”
“咦,夏鳶你手上那個怎麽弄的!我要這個!”
……
女孩子們圍在周野攤子前叽叽喳喳,沒一會兒就把周野兩個簍子裏的熒光棒都給拿完了。
還好他這次是有備而來,他身後的大布兜裏還有一大堆。
周野一一解釋:“小的一塊錢三根,夏鳶手上是我用大號做的,兩根兒五塊。”
他一邊在身後的布兜裏取貨,一邊讓夏鳶幫他收錢。
羅莎這時說:“欸夏鳶,我們都是同學你還不讓你男朋友給我們便宜點兒啊!”
“就是!夏鳶給我們打點兒折!你都是老板娘了!”
這些人七嘴八舌,左一句右一句就給夏鳶弄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了。
這不是她的攤位,她自作主張的話好像不太好。
夏鳶正要征求周野的意見,他已經抱着新一批的熒光棒過來了。
聽見他們在說什麽,周野竟也跟着起哄:“就是啊老板娘,只要你開口,周老板白送都成。”
他在開玩笑,夏鳶知道,可對上他的視線,夏鳶還是被他那句老板娘撩撥到了心神。
她抿了抿唇,水眸裏像是有些羞惱似的,“你別胡說。”
周野将東西擺好,回過頭來哄她:“好啦,都是你同學,你自己看着辦。我到隔壁借點兒塑膠扣,一會兒就回來。”
他在夏鳶耳邊說這話,手上自然地搭着她的肩膀。
這樣的動作在夏鳶眼裏已是稀松平常,落在外人眼裏卻格外親昵。
周野剛一走,夏鳶就差點被白麗麗的尖叫震破了耳膜。
“啊!夏鳶!他剛才搭你肩膀了!天吶,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親嘴了嗎?還是已經……”
“麗麗!”
白麗麗簡直口無遮攔,這還是在外面,有這麽多人聽着,夏鳶羞得連頭都不敢擡。
是以打斷她的不是夏鳶,而是白光遇。
白麗麗有些不高興,“幹嘛、我是說事實嘛!”
白光遇卻不贊同地對她搖了搖頭,“女孩子說話要當心。”
白麗麗頓了一下,好像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分,噘着嘴:“好嘛!”
可這個話題已經引出來了,就算她肯罷休,其他人也不肯。
夏鳶這次反應極快,趁他們還沒完全打開話匣子,趕忙搶着道:“要不這樣吧,我這裏有些頭花,你們要是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們。”
“頭花?欸好啊好啊!”
“夏鳶夏鳶有沒有蝴蝶結的發卡?我喜歡蝴蝶結。”
“有的、有的,你們自己挑。”
……
總算是把這些人的注意力給引開了,夏鳶悄悄為自己捏了把汗。
女孩子們都一窩蜂湧去挑頭花和熒光棒了,白光遇這時蹲了下來。
他看了看面前這個只占地不到一個平方的小攤位,再看看那邊和人勾肩搭背說笑的周野,眼裏劃過些淡淡的不屑。
夏鳶見他一直看着別處,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光遇哥?”
白光遇回過頭來,“嗯?”
夏鳶看了眼旁邊試頭花正興起的白麗麗,往白光遇這邊傾了傾身,小聲說:“剛才謝謝你替我解圍。”
她拿了一根熒光棒遞給他,“送給你。”
白光遇看着手裏的熒光棒,愣了一下,“謝謝。呃,剛才那個……就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這個詞說了太多次,夏鳶都已經想不起去解釋了。“他叫周野。”
“他好像比你大。”白光遇思考了一下措辭,問:“嗯,他的工作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擺地攤到底算是什麽職業。
白光遇吞吞吐吐,夏鳶倒是對答如流,“嗯,他比我大四歲。工作就是擺地攤。”
她回答得極其自然流暢,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白光遇對上她清澈的雙眸,心下微動,又問:“他之後也打算一直…嗯,擺地攤嗎?”
夏鳶張張嘴,還沒出聲,周野回來了。
“我今後不僅打算擺地攤,還打算把整條街都買下來擺地攤。”他說着話,長腿跨過攤位,幾乎是貼着白光遇回到夏鳶旁邊的。
攤子後的兩個小板凳挨得極近,周野坐下後,和夏鳶貼在一起,幾乎沒有縫隙。
“怎麽,帥哥有興趣入股啊?可惜我數學不好,算不明白賬,以後還得麻煩夏鳶。”周野對白光遇說。
夏鳶聞言愣了一下:“我?”
周野斜眼,語氣不是很開心:“你不是老板娘麽。”
夏鳶:“……”
那不是、不是開玩笑麽。
她有些羞澀地垂下眼簾,手上突然一緊。
周野不由分說地握着她的手擱在自己膝蓋上,笑吟吟對白光遇說:“有機會合作啊。”
夏鳶一怔。
白光遇大約覺得周野是個神經病,擺地攤就算了,還想買一條街擺地攤。
他瞪着眼睛看了周野半晌,而後徑直轉向旁邊的白麗麗,連夏鳶都沒再看一眼。
“麗麗,挑完了嗎,我們去逛逛吧。”
“哦好啊,大家一起吧。夏鳶,你呢?”白麗麗看向夏鳶。
夏鳶還沒說話,周野便已經摟過她的肩膀,眯着眼睛笑道:“她要在這陪我,你們先去玩吧。”
白麗麗被周野這膩死人的笑迷得腦袋短路了兩秒,直到白光遇拎着相機說要去拍照了,她才回過神來。
“那我們一會兒再過來找你們啊!欸哥、莎莎!你們等等我啊!”
鬧人的都走了,夏鳶還被周野握在手裏。
她臉上燒熱,正要把手抽回來,周野突然不輕不重地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
“誰讓你給他熒光棒的,收錢了麽,老板娘是你這樣當的啊。”
夏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忙解釋:“不是、剛才光遇哥幫我解圍,我是想謝謝他……”說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什麽,眼神開始躲閃,“我本、本來就不是老板娘。”
老板娘這三個字簡直像塊燙口的蘿蔔,夏鳶一說出口,頓覺臉上燒得更厲害。
周野倒是不以為意,“你剛才怎麽不說,現在才想反悔,晚了。”
他不滿地警告夏鳶:“以後未經我允許,不許你再叫那個人名字。光遇哥、光遇哥,搞得你們倆很熟似的。”
夏鳶又被他捏了一下,更想抽回手來,周野不放,掙紮了幾個回合,周野幹脆跟她十指相扣,牢牢給她扣住了。
她動彈不得。
夏鳶心跳得很快。
幾天不見,周野沒什麽變化,但夏鳶看見他,心裏莫名就有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那樣的喜悅很大,很滿。
一下子就将梗在她心頭好些天的酸楚都給沖散了。
周野的手掌很大,掌心有些粗糙,卻很溫暖。
他嘴上說得霸道,捏她手的力道卻并不讓她覺得難受。
夏鳶心頭劃過一絲熱流,她不再掙紮,只低着眼睛,小聲說:“我們就是很熟。”
“有我們熟?”
“我們認識很久了。比……比你久。”
“夏鳶!”
周野猛地回過頭來,不想正對上夏鳶的雙眸。
夏鳶的眼睛很漂亮,大而有神,水汪汪的,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幹淨、清透的,叫周野只看一眼便能熄滅心頭所有的不滿與焦躁。
她望着他,眼中正劃過一絲狡黠。
周野捕捉到,微怔。
随即反應過來,“你激我?”
周野總說夏鳶是高材生,腦袋靈光,她也确然不笨。
那天在他家裏,周野明顯異常的态度就已經讓她生疑,今天再看他對白光遇這麽明顯的偏見,叫她想不明白他的想法都不行。
雖然還不曉得他對白光遇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但夏鳶主動握了握周野的手,明明羞怯萬分,卻還是勇敢地直視着他的雙眸。
“周野,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她話音一落,周野心間被猛地一撞。
難言的酸澀與強烈的想要将夏鳶擁進懷中的沖動一同迸發而出。
周野望着她,一時沒有言語。
他從來沒有生夏鳶的氣。
他有什麽資格生她的氣。
他只是氣他自己。
氣自己為什麽不像白光遇,不像其他普通人。
不要大富大貴,只要正常上學工作,不用背負那些債務。
他以為只要他是普通的周野,就能在夏鳶身邊待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但氣過頭之後,他才發現,因為他是他自己,所以才會和夏鳶相遇。
他現在也許還不能給夏鳶什麽貴重的物質,但他願意給她他的一切。
不止是現在,未來遙遠的一生,他都确定自己願意給她他的一切。
他想和夏鳶在一起,沒有任何附加的條件。
只因為她是夏鳶,他是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