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說你愛我
第40章 說你愛我
(四十)
半秒的心驚之後,納蘭德性恍然大悟。難怪風潇要帶他回小樓裏來,原來真的是個surprise啊——是要他驚喜地發現修複小樓的心願達成,這樣就能收魂魄走人了吧。大概這次失蹤事件提醒了風潇,任務再拖延下去只有被人捷足先登。
那昨晚的事,又算什麽呢?溫存告別?還是引渡他靈魂的一個步驟?很有可能。想到他始終按着自己腦袋的手,突然感到心寒。
“納蘭先生,我們聊聊。”安冬的話喚回了他的思緒。
“是誰綁你?”
“你那了不起的管家先生,還有誰。”
風潇綁安冬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第一次被騙去沈宅就是因為安冬的明示暗示,他跟這場陰謀脫不了關系。納蘭德性走去朝閣樓間裏張望了一眼,奇了怪了,公司人都到跑哪去了。看安冬掙紮得厲害,脖子手腕都勒出了血痕,掂量半天要不要給他解開。
看了看手背逐漸從袖口延伸出的燒傷,心裏賭着風潇的一口氣,決定替安冬解了。
“哎,我說,你手下都不是人啊?”安冬盯着他的眼睛道謝,又神秘兮兮湊過來問。
“你知道了?”
“親眼所見!不過……開玩笑的吧?真不是人?”安冬一臉的不相信,“那麽是機器人?”
“是惡靈。”
“惡靈牌機器人?”
“惡靈牌惡靈。”
“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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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不信我還問。”
“咱們可都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啊,你跟我坦白說,再高的高科技我都能接受。”
“随便你信不信。”實在難受,起身要走,卻被安冬拉住。手腕的潰爛被布料擦得生疼。
“除非證明一件事,我就相信你。”
“什麽……唔——”猝不及防被人吻住,納蘭德性被撞得連連後退,靠在牆上。看着故人近在咫尺的眉目,突然不知道怎麽反應了。總還是懷念的,但又很抗拒。直到安冬迫不及待伸出舌尖舔舐他門牙內側時,才猛地回神推開。
“你根本就是納蘭本人,你根本就沒有死,只是在躲我而已,對不對?”安冬氣喘籲籲質問,眼裏也浮上一層血絲。
“你在說什麽!”有些生氣。
“別裝了,你十八歲拍戲的時候門牙被武替打斷了,現在這兩顆烤瓷牙還是我陪你去種的,後來又摔了次馬,裏面襯了金屬片固定,所以我每次跟你接吻的時候都能嘗到一股鐵鏽味道。這是只屬于你獨一無二的味道!我永遠不會忘記!納蘭士奇,別裝了,我們在一起四年,我怎麽會不知道,你根本就沒有孿生哥哥!”
納蘭德性摳了摳假牙……這他媽也可以?該死的安冬從來沒跟他說過牙有味的事兒。
安冬又要上來吻他,這次遭到的反抗豈止果斷堅決。納蘭德性拔腿走了幾步之後,突然重重跪倒在地,肩膀不住顫抖,脖子上一點一點蔓延上猙獰燒傷。
安冬錯愕兩秒,沖過去扶他:“怎麽回事?我送你去醫院——”
“你以為你出的去嗎?”納蘭德性虛弱中不忘嗤笑,風潇必然還設了別的措施防止他逃走,比如無形的鐵絲網什麽的,又按住他預備撥120的手,“去醫院也沒有用的……安冬,幫我……幫我找藥。”
“什麽藥?”
“去風潇的房間,或者王建剛的……去找輸液瓶和針管。”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近來常常身體不适、心情倦怠,每每輸那種藥之後,就會有所好轉,甚至變得精神百倍。不知不覺間,似乎已經依賴上了那藥效。
試一試吧。不管怎麽說,不甘心吶。好不甘心,讓風潇就這麽得逞。他還想活啊,還想當着那傻大個的面好好活他一活。人生的精彩還未領略足夠,也還沒給他見識過自己在片場大展英姿……
如果還有機會,真想接下《一棹天涯》,那劇本很好,俠義江湖,快意恩仇,烈天涯必會是個很有魅力的角色。
讓那誰看看,他納蘭德性不只是個不入流的三線小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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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潇把龍追放在盧俪家門口,如約去醫院替納蘭德性拿新的脈沖治療儀。現在誰都須防,難說不會有人在脈沖儀上動手腳。來去都是飛的,統共也不過十幾分鐘。
反正訂了精契,又借助巫羅喬珍的力量設了隐形牆将二樓整個罩住,又有王建剛照看,十幾分鐘不至于出事。
路過街心公園看到小情侶熱烈擁吻,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有所回味地撇撇嘴。
回程一半的時候,後腰命門(穴位)突然一陣燥熱不安。因為從來沒跟人訂過精契,起初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只當是前一晚縱欲過度,累了。直到命門脈絡跳動頻率越來越快,他才暗道一聲不好,全力趕赴解放路。
命門主精關,當然就是“精契”的關鍵所在、感應部位。蚩尤氏不善醫藥,僅有的醫學知識都是上古時代從主君神農氏那裏學來的。在被詛咒不孕不育之前,“精契”在蚩尤氏部族裏還蠻盛行,遙想當年,還是一個性開放的美好時代……
蚩尤語裏有句俗話是怎麽說的來着——最忠誠的臣子就應該把主君時刻挂在腰子上,殚精竭慮去保護。
還有一句——每當思念主人,我就腰疼。
多麽精辟。
如果不是不孕不育的詛咒害得“精契”失傳,精契仍是所有契約裏最靈敏牢靠的一種,當然也有弊端——感應次數多了容易腎虛,腰酸背痛還疲軟。關于什麽是“疲軟”,據說父王懂,風潇是不怎麽懂的。
這一次說白了只是試試,這不剛恢複性功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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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納蘭你不要吓我……我喊人送你去醫院好不好?”安冬跪在地上抱着痙攣不止的“枯骨”,急得眼淚都快噴出來了。
“不要……沒用的……”納蘭德性絕望地松開了流速調節器,看着迅速腫起的手背,嘆了口氣,“安冬,我要死了。”
“不會的……”
“你閉嘴,讓死人多說點話!”
“你才閉嘴!你以為我會讓你再騙我一次?我才不會讓你再拿‘死’當借口從我身邊溜走——”說着抱起來就往外跑,卻在二樓樓梯口撞上一堵隐形的牆。果然吧,風潇是誰。
安冬爬起來,一遍一遍嘗試,一遍一遍撞牆跌倒,不知氣餒,聲嘶力竭大喊“來人來人”,樓下熙來攘往的觀光客卻置若罔聞。
沒用的,風潇是誰啊。
“安冬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愛過,還愛,一直都愛,只愛你一個!”
“……”納蘭德性,“我是問你,當初給老子種的假牙根本不是最貴的那種對不對?”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喜極而泣,眼淚鼻涕噴了納蘭德性一臉。
真他媽惡心。安冬啊安冬,你說你三十歲的人了咋還那傻樣?一點沒變,外表高冷內心幼稚……不,弱智。納蘭德性想着想着就笑了,張張口卻發現舌頭打了結。本來想問他是跟什麽人勾結、為什麽騙自己去沈宅遭人暗算、目的又是什麽……可是安冬臉上的緊張關切,怎麽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突然想起過去兩情相悅的日子。安冬這個人啊,懦弱有之,自私有之,世俗有之,貪婪有之,就是沒有大極大惡的本質。難道人之将死容易心軟?納蘭德性總覺得安冬做不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真沒想到自己畢生的夙願就這麽簡單啊,收複小樓。該說沒心沒肺呢還是重情念舊……
他在等風潇來。
等風潇來帶走他的靈魂。也不知道能不能保留意識旁觀一下,看他是怎麽操作的。其實還蠻好奇的。
聽說會和上一次同樣死态。彈片飛入心髒的疼痛被慢動作回放,像是用最鋒利的刀片一點一點撕裂心包、心房壁、房室尖瓣、隔膜……每一絲疼痛都格外清晰,真是叫人生不如死……
人将死的時候應該是有第六感的。譬如說現在,納蘭德性分明就感覺到,風潇來了。
可是,來是來了,就只是站在那裏,也不現身,也不靠近,就靜靜地看着,看着安冬抱着奄奄一息的納蘭德性痛哭失聲。
好像冷眼觀看一場苦情戲的拍攝。
“安冬……”納蘭德性嘆一口氣,捋直舌頭,氣若游絲地說,“剛才的話再說一遍給我聽。”
“什麽話?”
“說你愛我。”
“我愛你,我當然愛你!你不在的三年裏,我才終于明白,自己有多麽多麽、多麽多麽,深愛着你。是我錯了,不知道你生了病還背着債,還那樣跟你吵架……納蘭,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再一次,我怕我承受不來……”
“安冬你知道嗎?我三年魂魄不散,又從墳墓裏爬出來,就是為了聽你這句話。”納蘭德性一字一句地說,“現在,我的心願,就算圓滿了。”撈過安冬的脖子,在他顫抖的雙唇上吃力而深情款款地親吻一下,“答應我,我走後,你好好的。”
安冬淚奔,更加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