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求她◎
萬念俱灰, 楚時淵想也不想上前抓住沈笙卿的手,阻止沈笙卿倒掉那碗湯藥,聲音帶着小小的祈求, 說道:“卿卿,之前是我錯了, 我也不求你原諒我了, 但是你讓我幫你, 幫你尋找解藥好不好?”
通過藥碗裏的血腥味,和此時沈笙卿的舉動,他知道藥碗裏有他早上讓莫牧交給袁承霁的,他的血。
而且沈笙卿已經得知了此事。
楚時淵的高大的身子微微躬着,呈現一種卑微的姿勢。這是當初他被權貴打壓,都沒有的姿勢。
“卿卿, 別倒掉, 別拿你的身體開玩笑……”
楚時淵的雙眸盯着沈笙卿,他試圖接過沈笙卿手上的藥碗,“我錯了, 當初如果我知道你也在藥王谷, 我不會那麽急着回京,将你獨自丢在藥王谷。我求你打我,罵我吧, 你別這樣對我……”
沈笙卿卻冷靜地掰開了楚時淵的手, 讓沈府的下人攔住他,不許楚時淵再靠近她,她說道:“按理, 我和楚大人已經和離, 今日不該請楚大人過來, 但是有事情,我覺得還是說清楚為好。”
在楚時淵黯然的眸光中,沈笙卿拿着藥碗的手再次傾斜,帶着血腥味的湯藥被她倒進了盆栽。
楚時淵推開面前的下人,幾乎是撲到沈笙卿的面前,因為動作太大,早上剛剛給沈笙卿放過血的傷口崩裂,血染紅了他的袖口。
沈笙卿無視楚時淵的激動和狼狽,沖身邊的下人吩咐道:“這碗湯藥無用了,讓廚房重新給我熬制湯藥。對了,別再往湯藥裏加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喜。”
說到後面幾句話語,沈笙卿特意看了楚時淵一眼,顯然這幾句話語是說給楚時淵聽的。
二人都心知肚明剛才被沈笙卿倒掉的湯藥裏有楚時淵的血。
沈笙卿之前昏迷不醒,不知道自己服下的是什麽東西,楚時淵尚可以想各種方法讓她将他的血服下。但是現在她醒了,她若是不願意,誰也沒辦法勉強她。
早上他将裝有他的血的瓷瓶交給莫牧時,他就意識到在沈笙卿清醒的狀态下,沒那麽容易讓沈笙卿服下他的血。
但是沈笙卿這麽快就知道了他讓她服用他的血的事情,還是讓他有些意外。她比他想象中的要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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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沈笙卿一直很聰慧,只是從前他不願意将心思多花在她的身上,現在他後悔了,沈笙卿卻不願意給他一點兒機會了。
他被她徹底地隔離在她的生活之外。
心灰意冷,楚時淵的聲音幹澀到了極點,他解釋道:“之前你情況危急,師兄為你采摘的藥材又遺失了,情急之下,我才會用我的血救你,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但是你別拒絕我救你,幫你……”
說話時,楚時淵将他受傷的手腕舉到沈笙卿的面前,說道:“這是我為你受傷的,當初你最痛苦的時候,我一無所知,但是你不能夠因此拒絕了我的所有,最起碼給我彌補的機會……”
沈笙卿垂眸看着楚時淵受傷的手腕,曾經她為了救楚時淵放任刀子割破她的胳膊,只為了用她的血救楚時淵。她自然知道此時楚時淵的受傷的手腕有多疼。
但是他将他受傷的手腕給她看又有何用?他忏悔了,她便要按照他所說的給他彌補的機會?
楚時淵看着沈笙卿臉上未變的冷淡,從未有過的心慌。曾經沈笙卿也曾這樣滿懷期許和他述說着和她有關的事情,希望能夠引起他對她的興趣,但是他向來不愛在她的身上花心思,寧願在書房多看幾個案卷。
如今二人互換,他成了那個被她冷漠對待的人。他也更加清楚了其中的滋味。
腦海裏浮現昨日在街上聽見商販議論他和簡連漪的事情的話語,楚時淵又解釋道:“我不會迎娶簡小姐,我已經讓人消除有關我和簡小姐的議論,以後不會再有人對你說不好聽的話語……”你也不用再介懷我和簡連漪之間的事情。
“楚大人應該知道鏡子若是破了,不可能再恢複從前,哪怕有心彌補,也是無用。我和楚大人既已和離,怎麽會有人因為楚大人和簡小姐的事情對我說不好聽的話語?你是否覺得我現在需要你的血,便要依靠你,離不開你?從前的事情,能夠一筆勾銷?”
聽見沈笙卿的話語,楚時淵急切地解釋道:“我沒有如此想,也沒想過讓從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他只是想幫她,幫她緩解身上的難受……
沈笙卿說道:“那楚大人這是在做什麽?楚大人現在還在可笑地和我解釋大人和簡小姐的事情,從前大人不屑多言,如今卻願意做了,難道大人要告知我,大人雖然和我和離了,但是心中有我?”
聽見沈笙卿的話語,楚時淵的一個“是”字便要脫口而出。
不等楚時淵開口,沈笙卿又說道:“從前楚大人曾經說過你心系朝堂,心中裝不下其他的東西了,我也不敢住進大人的心裏了。大人放心,我不會再自不量力,大人在我的心裏的位置,也被我給移出去了。”
“大人的血,我不稀罕。今日便當是大人最後一次登門沈府。”
說完,沈笙卿不再停留,擡腳離開了待客廳,也不管楚時淵是何反應。
……
徐氏見沈笙卿出來,她走向沈笙卿,說道:“昨日不是說不許楚時淵今日再上門嗎?今日你怎麽主動将他請到沈府了?”
沈笙卿沒有隐瞞徐氏,說道:“之前我昏倒,我的情況能夠好轉,是因為他給我服用了他的血。”
徐氏擔心說道:“那你以後都需要服用他的血嗎?”
沈笙卿說道:“今日早上我察覺我服用的湯藥不對勁,讓人去粼山請教了楊大夫,楊大夫有法子壓制我身體內的毒,不需要他的血。”
她今日敢當着楚時淵的面倒掉那碗含有他的血的湯藥,自然不是像楚時淵說的故意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徐氏見不會影響沈笙卿的身體,放下心來。
有下人來找徐氏,徐氏沒再陪着沈笙卿,沈笙卿獨自回了她的院子。
紅簪走過來,朝還跪在院子裏的玉蔓看了一眼,說道:“郡主,玉蔓姐姐跪了好久了,應該知道錯了。”
玉蔓的性子向來比她穩重,她沒有想到這次玉蔓會犯如?璍此大的錯,卻還是為玉蔓說好話,向沈笙卿求情。
沈笙卿的視線落在玉蔓的身上,說道:“你讓她起來吧。”
說完,沈笙卿擡腳走進了屋子。
沒多久,玉蔓走了進來。她再次在沈笙卿的面前跪下,給沈笙卿磕了一個頭,說道:“郡主,奴婢錯了,奴婢不應該幫着楚大人欺騙郡主。”
“之前郡主情況危險,奴婢一時糊塗。”
沈笙卿說道:“你的最大的錯是在我醒來後,沒有如實将昨日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今日她特意讓人将楚時淵喊來沈府,除了告訴楚時淵,她不需要他的血,他的所謂彌補。還因為玉蔓身為她最信任的丫鬟,居然幫着楚時淵欺騙她。
玉蔓再次對沈笙卿磕了一個頭,哽咽說道:“奴婢知錯,再也不敢了。”
畢竟是從小陪着她的丫鬟,沈笙卿讓紅簪将玉蔓給扶起來,說道:“罰你一個月的月錢,不可再犯。”
見狀,玉蔓保證道,再也不會欺瞞沈笙卿了。
……
首輔府
莫牧走在楚時淵的身後,他能夠感覺到最近楚時淵每見沈笙卿一次,楚時淵的臉色就更差一些,偏偏楚時淵被拒之門外了,還是堅持要去沈府見沈笙卿。
今日雖然是沈笙卿主動要見楚時淵,楚時淵也沒有被拒之門外,但是楚時淵從沈府出來後,臉色更差了。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身中毒發,随時有可能毒發身亡的人是楚時淵。
莫牧想到楚時淵身上的傷,楚時淵确實也受傷了。
楚時淵看向莫牧,說道:“無苑有沒有被卿卿從沈府退回來?”
沈笙卿今日寧願倒掉那碗湯藥,也不願意喝他的血。無苑本來就十分難尋,若是被沈笙卿扔掉……
知道楚時淵想說什麽,莫牧恭敬說道:“屬下早上将無苑和大人的血一起交給了袁大夫,無苑應該還在袁大夫的手裏,郡主應該也不知道大人插手了無苑的事情。”
見狀,楚時淵不再言語。
楚時淵擡手将手腕上的紗布解開,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袍,顏色很素淨,血跡沾到衣袍上也更顯眼。
楚時淵看了衣袍上的血跡一眼,看來日後還是穿深色的衣裳比較好,最起碼沾了血跡,看不太出來。
莫牧以為楚時淵要重新給傷口上藥,準備去幫楚時淵将傷藥拿來。卻見楚時淵将一個瓷瓶放到他的手腕下,讓血滴落到瓷瓶裏。
莫牧想到楚時淵今日早上的舉動,吃驚說道:“郡主不會服用大人的血,今日郡主還将大人的血給倒掉了。大人這是何苦?”
楚時淵似乎沒有聽見莫牧的話語,直到瓷瓶裏的血滿了,他才将瓷瓶遞給莫牧,說道:“你交給師兄,讓師兄想法子讓卿卿服下瓷瓶裏的血。”
莫牧聽着楚時淵和早上基本上沒有差別的話語,堂堂七尺男兒,有一種哽咽的感覺。大人明明知道欣榮郡主不會服用他的血,現在欣榮郡主知道了大人曾經用血救過她的事情,就更加不可能服用大人的血了。
見莫牧半晌沒有反應,楚時淵的臉色冷了幾分。
見狀,莫牧只好接過瓷瓶,出去了。
半個時辰後,莫牧回到了首輔府,他的手裏還拿着之前楚時淵交給他的瓷瓶。
楚時淵擰眉,說道:“你沒有交給師兄?”
莫牧将瓷瓶放在楚時淵面前的桌面上,說道:“袁大夫說楊大夫已經幫郡主想到了壓制體內的毒的方法,不需要服用大人的血了。”
說完,莫牧有些不忍心看楚時淵的臉。這會兒他也反應過來沈笙卿是故意當着楚時淵的面将那碗湯藥倒掉的,楚時淵卻還是放不下沈笙卿,不惜又放了一次血,不想沈笙卿已經不需要楚時淵的血了,楚時淵這血完全白放了。
莫牧說完,見楚時淵半晌沒有反應,不禁擡眸看了楚時淵一眼,卻見楚時淵的臉上透着不正常的白,唇邊卻微微揚了揚。
她不需要服用他的血,她的身體也不會出問題。真好。
莫牧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
那日之後,楚時淵又去了幾次沈府,無一例外,皆被拒之門外。哪怕楚時淵提出要見袁承霁,門房也拒絕幫楚時淵通傳。
見狀,袁承霁只好和楚時淵約定好時間,他出沈府來見他。
又過了幾日,袁承霁給楚時淵帶去了一個好消息。托之前楚時淵幫他找到的無宛的福,袁承霁研制出了可以壓制沈笙卿身體內的毒的藥丸,半年內沈笙卿的體內的毒不會再發作,這半年內,沈笙卿也不會受身體內的毒影響,平常活動和從前未中毒一樣。
之前楊大夫雖然想法子暫時幫沈笙卿壓制住了身體內的毒,卻也無法讓沈笙卿完全不受身體內的毒的影響。而且楊大夫之前摔斷了腿,暫時自顧不暇,也沒有太多的精力幫沈笙卿研制解藥。
現在沈笙卿暫時不會被身體內的毒折磨,确實是一個好消息。
只是袁承霁研制出來的藥丸暫時也只是壓制沈笙卿身體內的毒,還是需要趕快研制出解藥,徹底解了沈笙卿的身體內的毒。
莫牧走上前,将一個瓷瓶放在楚時淵面前的桌子上,說道:“這是袁大夫給大人的,說大人之前短時間內中了兩次毒,傷口愈合慢,每日塗抹這個藥膏,可以讓大人的身上的傷口恢複得快一些。”
楚時淵正在翻看他和袁承霁的師父留給他的醫書,未理會莫牧的話語。
莫牧朝桌面上的瓷瓶看了一眼,心中懷疑大人會不會不記得每日要塗抹這個藥膏,以大人現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的模樣,他覺得是很有這個可能的。
他畢竟只是一個下屬,莫牧也不敢多嘴插手楚時淵的事情。
莫牧和楚時淵說起了朝堂上的事情,他說道:“之前大人讓我去辦馬禦史的事情,馬三老爺已經攀扯出了簡家,現在事情越鬧越大了……”
之前皇帝讓楚時淵調查馬禦史的死。其實這件事情也不是很難查,馬三老爺曾經被馬禦史參過,丢了官職,還被皇帝責罰,因此馬三老爺懷恨在心,在別人的唆使之下,對馬禦史起了殺心。
這是馬家的醜事,馬家家主自然是想法子遮掩此事。若是認真追究,也是馬三老爺害死自己的兄弟。
但是若是僅是想治馬三老爺的罪,皇帝之前也不會将此事交給楚時淵調查了。
莫牧恭敬說道:“屬下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讓官兵在馬三老爺的屋子搜出馬禦史和大人之前中的毒,現在馬三老爺百口莫辯,官府和百姓都在議論馬三老爺不僅謀害自己的兄弟,還涉嫌派刺客謀害大人,欲置大人于死地了。”
“馬三老爺為了給自己脫罪,說毒是簡府的人給他的……”
馬三老爺本來就是一個庸碌無為的人,靠祖上的蔭庇,之前才在朝堂上混了個一官半職,自然沒有能力派刺客刺殺楚時淵,但是皇帝有意讓兩件事情有聯系,楚時淵自然只有照做。
楚時淵終于擡起頭來,說道:“簡府那邊何動靜?”
莫牧恭敬說道:“簡府自然不會承認和馬禦史,大人遇刺的事情有關。不過若是真證明了這毒和簡府有關,皆知簡小姐曾經拜師藥王谷,簡小姐之前還給大人解過毒,簡小姐怕是難逃幹系……”
說到簡連漪,莫牧擡眸看了一眼楚時淵的臉色,見楚時淵神色如常,他繼續說道:“馬三老爺不願意承認馬禦史之死是自己所為,現在看來是準備死咬着簡府了。馬家家主已經失去了一個兄弟,也不願意再失去馬三老爺這個兄弟,如今還沒有更多的證據,兩家互相推卸罪責時,牽扯出了不少秘聞,屬下已經故意将這些秘聞散布出去了,現在百姓都在議論這些事情……”
像馬家和簡家這樣已經屹立了百年的世家,怎麽可能沒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幾大世家互相有來往,誰也不是傻子,對彼此的那點兒見不得人的事情,多少還是有一些了解的。過去犯過的罪行,暫時沒有暴露出來,不代表就無事了,若是馬家和簡家過去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都借此展示在了陽光下,哪怕馬家和簡家原本的根基再牢固,怕也是大廈将傾 。
而且幾大世家來往密切,馬家和簡家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中,基本上都會牽涉到別的世家,莫牧不敢細想,馬禦史的這件事情以後會發展到什麽樣的地步……
楚時淵說道:“既然火已經燒起來了,再添一些柴。”
莫牧知道楚時淵這是嫌簡家和馬家狗咬狗的架勢還不夠猛烈。他不解地看了楚時淵一眼,剛剛他提到了簡連漪,從前楚時淵和簡連漪明明看起來關系還不錯,之前簡連漪還給楚時淵解毒,楚時淵現在這樣做,不怕簡連漪也無法脫身?
這些事情自然不是他一個護衛應該去想的,莫牧遲疑說道:“大人現在這樣做,皇上那兒已經龍顏不悅了,大人您……”
雖然皇帝是授意讓楚時淵将馬禦史的死和他遇刺的事情聯系起來,但是皇帝明顯主要目的是敲打馬家和幾大世家,楚時淵如今這樣做,看起來是要搞死幾大世家似的。
莫牧現在十分擔心楚時淵若是觸怒了皇帝……
楚時淵的視線再次落在手上的醫書上,說道:“我會上奏皇上,這幾日請幾天假。”
莫牧愣了一下。簡家和馬家現在鬧成這樣,大人在這個時候居然不去上朝了,大人這是完全不管會不會惹怒龍顏了……
……
天香樓
袁承霁這段日子盡心盡力幫忙醫治她,如今她暫時不會被身體內的毒影響,這日沈笙卿在天香樓款待袁承霁。
徐逸元恰巧今日無事,徐氏便讓兄長一起來了。
沈笙卿舉起面前的酒杯,說道:“這些天讓袁大夫屈尊于身沈府,連藥王谷都回不成,我敬袁大夫一杯。”
袁承霁一襲白衣,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他舉起面前的茶盞,說道:“袁某不善飲酒,只能夠以茶代酒,回敬郡主了。”
一旁的徐逸元語氣關心說道:“郡主的身體畢竟還沒有好,暫時還是不要飲酒。郡主若是真想敬袁大夫,徐某願意代勞。”
沈笙卿好不容易想飲回酒,又要顧慮身體裏的毒,想快些解毒的心越發濃烈了。
廂房內的徐氏也說道:“兄長說得是,笙卿暫時還是莫要飲酒了,不然你又要不舒服了。”
沈笙卿想到她曾經還要徐氏照顧她的經歷,臉上難免也有些羞赫,她放下手上的酒杯,換了茶盞,她沖徐氏說道:“看來我和嫂嫂一樣,今日只能夠飲茶了。”
徐氏還懷着身孕,如今自然是不能夠飲酒。
徐氏見沈笙卿身體裏的毒控制住以後,氣色好了許多,不禁笑着嗔了沈笙卿一眼。
徐逸元看着沈笙卿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多看了一會兒。
沈笙卿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站起身,将窗戶推得更開了一些,視線不經意朝對面的閣樓看了一眼,玄色的衣角在她的眼前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