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滿朝文武的面,述說他從前對沈笙卿的過錯◎
楚時淵放下匕首, 将裝了他的血的湯碗遞給玉蔓,說道:“請你服侍卿卿喝下。”
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腹部的舊傷反複加重, 他又沒有休息,這會兒放了小半碗血, 饒是他從前身體康健, 這會兒唇瓣也有些發白。
玉蔓看着面前裝着楚時淵血液的湯碗, 遲疑地看向袁承霁。她不懂醫,她不明白楚時淵為什麽要讓沈笙卿喝他的血,難道楚時淵的血能夠緩解沈笙卿現在的痛苦?
看着楚時淵的動作,袁承霁不贊同說道:“郡主現在身體內的毒是因為師弟,當初師弟的毒能夠解也是仰仗郡主的血,師弟的血雖然能夠暫時壓制郡主的毒, 但是一旦開始, 師弟便要每日放血給郡主,這絕非好的對策。”
而且作為醫者,他不贊同這種放血救人的方法。當初楚時淵中毒, 如果不是楚時淵是他的師弟, 他無法接受楚時淵因為他的無能死去,沈笙卿又願意義無反顧地救楚時淵,他也不會違背自己的準則選擇用這種方法救楚時淵。
玉蔓聽見袁承霁的話語, 終于明白楚時淵剛才放血的時候, 袁承霁為什麽要說一句‘不可’。
以沈笙卿和楚時淵現在的關系,沈笙卿怎麽可能會同意楚時淵每日給她放血喝?
楚時淵清楚玉蔓和袁承霁的顧慮,說道:“我相信以師兄的醫術, 給師兄時間, 師兄很有可能會想出更好的方法。但是現在的卿卿和當初的我沒有什麽不同, 我當初沒能給師兄時間,讓師兄想出更好的方法,現在卿卿也等不了。”
而且他只是需要暫時給沈笙卿放血而已,比起沈笙卿承受的痛苦,這也不算什麽了。
袁承霁無奈嘆氣。他當初為了救楚時淵,讓沈笙卿服下他配制的毒藥,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楚時淵将手中的湯碗遞給玉蔓,說道:“為了不讓卿卿産生抵觸心理,卿卿醒來後,你暫時将此事保密。”
玉蔓是沈笙卿的貼身丫鬟,作為主子的丫鬟,最重要的就是對主子忠心。玉蔓不想幫楚時淵保密,但是沈笙卿現在情況越來越嚴重,危在旦夕,她暫時也顧不得什麽了,她接過楚時淵手上的湯碗,服侍沈笙卿喝下摻了楚時淵的血的湯藥。
之前玉蔓給沈笙卿喂湯藥便十分艱難,現在這摻了楚時淵血的湯藥就更難喂進去了。
楚時淵坐在沈笙卿的身後,輕輕摟着沈笙卿,大手輕掰沈笙卿的下颌,折騰了好一番,才将這摻了楚時淵血的湯藥給沈笙卿喂進去了。
楚時淵扶沈笙卿在床榻上躺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笙卿,見沈笙卿的氣息逐漸平穩,唇角也不再流血。他讓出床榻前的位置,讓袁承霁再次給沈笙卿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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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霁在床沿坐下,将手搭沈笙卿的手腕上,一會兒後,他收回了手,說道:“郡主身體內的毒已經壓制住了,應該明日就能夠醒。”
說完,袁承霁看向楚時淵手腕上的傷口,說道:“郡主這兒,我守着。師弟去我的屋子休息一會兒,順便處理手腕上的傷口。”
楚時淵看了床榻上的沈笙卿一眼,沒有反對。現在沈笙卿還需要他的血,他更不能夠倒下。
……
袁承霁雖然将沈庭軒給他準備的屋子讓給了楚時淵,楚時淵卻沒有休息多久,第二日天還沒有亮,楚時淵便又回到了沈笙卿的屋子。沈笙卿閉着雙眼,還沒有醒。
趁沈庭軒和沈府其他的下人不在,楚時淵再次給沈笙卿放了血,讓玉蔓服侍沈笙卿喝下。
不知道是不是楚時淵的血的作用,比起昨日,沈笙卿的臉色不再那麽煞白和吓人了。
見狀,玉蔓自然是又驚又喜,盼望着沈笙卿能夠快些兒醒來,哪怕以後沈笙卿要責罰她,她也認了。
楚時淵簡單處理了一下手腕上的傷,繼續站在床榻前守着沈笙卿。
莫牧走進來便看見楚時淵站在沈笙卿的床前,眼眸裏似乎只有沈笙卿,幾乎讓他認不出前不久還是意氣風發的首輔。
莫牧的心中嘆氣,卻還是走上前說道:“大人是不是忘記到了上早朝的時辰了?昨天皇上讓大人捉拿沈将軍,雖然因為欣榮郡主突然昏倒的事情,屬下将那些官兵給勸回去了,但是皇上那兒,您和沈将軍還要給個交代。”
聽見莫牧的話語,楚時淵許久未動的四肢挪動了一下。他從前從來不會錯過上早朝的時辰,他今日确實忘記了上早朝的事情。
楚時淵看向袁承霁,說道:“笙卿便勞煩師兄照看了,若是她醒了……”
楚時淵本來想說若是沈笙卿醒了,替他問問她,她身體還有沒有何不适。但是他忽然想到她現在回沈府了,她的身邊有徐氏和沈庭軒關心她,有沒有他的關心都是無所謂的。
曾經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吝啬對她的關心,現在她大概也不需要他的關心了。
他鄭重說道:“請師兄幫我照顧好她。”
說完,楚時淵最後看了床榻上的沈笙卿一眼,朝外走去。
其實他更想在這兒陪她醒來,但是沈庭軒無召回京的事情還需要處理。有袁承霁在這兒,他也幫不上沈笙卿。
……
昨日徐氏因為擔心沈笙卿和沈庭軒有些動了胎氣,沈庭軒昨夜并沒有守在沈笙卿的屋子
楚時淵往外走時,恰好撞見了沈庭軒和皇帝身邊的小太監。
小太監看見楚時淵,恭敬說道:“欣榮郡主的事情,皇上已經知道了,特意讓奴才代他來看看欣榮郡主,順便通知楚大人和沈将軍別忘了今日進宮見他。”
楚時淵脊背挺直,說道:“我回首輔府換一身衣裳,便進宮見皇上。”
他昨日沒回首輔府,沈庭軒自然也不會好心給他準備換洗的衣裳。
沈笙卿不再是他的妻子,也不會再随他居住在首輔府了,又意識到這個事實,楚時淵的高大身子一動未動,恍神片刻。
小太監沒有留意楚時淵的異樣,将皇帝的話語轉達,他便讓沈庭軒帶他去見沈笙卿。
那廂,楚時淵回過神來,繼續朝沈府外走去。
……
等回到了首輔府,莫牧找來了傷藥,重新給楚時淵處理腹部和手腕上的傷口。
莫牧看着楚時淵身上有些慘不忍睹的傷口,想說大人擔心欣榮郡主,也要注意和愛惜自己的身體,他卻見楚時淵面無表情,仿佛身上的傷口不存在。
莫牧想到沈笙卿還昏迷不醒,大概也能夠理解楚時淵的心情。他也沒有想到當初楚時淵身上的毒能夠解,竟然是因為沈笙卿。
那個時候他去給楚時淵尋找藥材去了,也不知道沈笙卿在他離開後去了藥王谷。
等他找到袁承霁所說的藥材回到藥王谷,楚時淵的身上的毒已經解了。而他在回藥王谷的路上恰好碰到了楚母的人,便将楚母的話語轉述給了楚時淵。
當時楚時淵和他都沒多問一句,楚時淵的身上的毒究竟是怎麽解的。
如今沈笙卿的性命有可能保不住,楚時淵的心中自然是自責和擔心。
重新給楚時淵好傷口,小厮拿來霜色的衣袍,準備伺候楚時淵穿上。
楚時淵的視線落在小厮手上的衣袍上,耳邊不知怎的又響起南宮屹那句譴責他不知道沈笙卿的喜好的話語。
他的衣裳基本上都是比較素淨的顏色,曾經沈笙卿還對他說過,她要讓繡娘給他們縫制許多款式相似的衣裳,這樣他便能夠每時每刻都想起她。
她嫁給他後,以往打扮素雅是因為他。但是他卻愚笨地以為是沈笙卿喜歡那樣的打扮。
他不僅不知道沈笙卿的喜好,還心安理得的享受她對他的愛意。
感受到楚時淵的視線,小厮原本要給楚時淵穿衣的動作一頓,遲疑說道:“大人?”
楚時淵收回視線,說道:“換一件衣袍。”
從前都是沈笙卿在遷就他,雖然不知道沈笙卿什麽時候醒,他還是莫穿這樣的衣袍去惹她心煩了。
見狀,小厮連忙重新拿了一件烏黑色的衣袍過來,伺候楚時淵穿上。最後拿來烏紗和官服,等将官服穿好,楚時淵拿過烏紗,戴在頭上。
……
因為身上的傷的緣故,楚時淵難得沒有自己騎馬,官轎在皇宮門口停下,楚時淵走下官轎,擡步朝舉行早朝的大殿走去。
卯時三刻,早朝開始了。
金銮殿上,沈庭軒筆直地跪在殿內,幾個禦史正在譴責沈庭軒無召回京的事情。
“沈庭軒無召回京,視皇上和軍令于無物,請皇上重重責罰沈庭軒,以儆效尤。”
一個禦史站在沈庭軒的身邊,義正言辭道。
話落,又有官員站出來,要求懲治沈庭軒。
“按律武将無故離開所在營地,被發現後可以當場處決,皇上若是不嚴懲沈庭軒,以後如何服衆?”
在一片聲讨沈庭軒中,有和沈庭軒交好的官員為沈庭軒說好話。
“沈将軍無召回京确實不對,但是沈将軍也是擔心欣榮郡主,沈将軍如此有情有義,請皇上看在沈将軍從前的功勞的份上,對沈将軍從輕發落。”
提起欣榮郡主,朝堂上的不少官員朝楚時淵看去。昨日沈笙卿昏倒時,還有不少官兵在場,他們自然也聽說了昨日發生的事情。
聽說楚時淵昨日待在沈府,一夜未歸,瞧楚時淵今日的臉色,難道欣榮郡主的情況真的很糟糕?
不過楚時淵和沈笙卿不是和離了嗎?昨日沈笙卿昏倒,楚時淵如此上心,難道對沈笙卿還有情?
在衆人的注視中,楚時淵上前幾步,如沈庭軒般筆直地跪在殿內,說道:“皇上,沈庭軒這次回京确實是因為太過擔心欣榮郡主。欣榮郡主曾經是微臣的妻子,微臣卻對欣榮郡主漠不關心,以至于欣榮郡主生了病都沒有察覺,導致欣榮郡主現在還處于危險中,沈庭軒違反軍令返回京城,何嘗不是因為微臣這個曾經是欣榮郡主夫君的人太失職?微臣願意代沈庭軒承擔這次擅自回京的罪責,請皇上責罰。”
他在當着皇帝和滿朝文武的面,述說他從前對沈笙卿的過錯。他曾經身為沈笙卿的夫君的失職。
沈庭軒瞪了楚時淵一眼,說道:“我不需要你幫我承擔罪責。”
說完,沈庭軒對上方的皇帝磕了一個頭,說道:“剛才幾位大人對微臣的指責,微臣願意認。皇上要如何責罰微臣,微臣都絕無怨言,只是舍妹現在還在危險中,微臣懇請皇上給微臣幾天時間,讓微臣陪舍妹幾日。”
殿內一片嘩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素來剛正不阿的楚時淵此時居然會為沈庭軒說好話。不過更讓他們詫異的是楚時淵居然在金銮殿上承認自己對曾經的妻子漠不關心,還要代沈庭軒承擔罪責。
沈庭軒再次對上方的皇帝磕了一個頭,說道:“皇上,楚時淵和舍妹已經沒有關系,舍妹現在如何也和他沒有關系了。請皇上責罰微臣。”
楚時淵不疾不緩說道:“欣榮郡主如今确實和微臣沒有關系了,但是欣榮郡主現在會這樣全是因為微臣,沈庭軒這次擅自回京,微臣也難辭其咎。”
沈庭軒的眼眸裏閃過一抹戾氣。明明太後的懿旨下達後,沈笙卿和楚時淵已經完全沒有關系了,現在楚時淵卻在金銮殿上鬧這一出,一副對沈笙卿餘情未了的模樣,好惡毒的心思。
殿內的官員不知道楚時淵和沈庭軒這是鬧哪一出,不是要責罰沈庭軒擅自回京的事情嗎?現在楚時淵和沈庭軒争着領罰是鬧哪樣?
昨日沈笙卿昏倒的事情,原本準備去捉拿沈庭軒的官兵已經将此事告訴給了他。看在病重的沈笙卿的份上,皇帝本來沒也準備重罰沈庭軒。他凝視着下方的沈庭軒和楚時淵,冷聲說道:“楚愛卿和沈愛卿皆罰俸半年,朕給沈愛卿半個月時間,返回邊境。”
“散朝。”
說罷,皇帝起身離去。
見狀,殿內的官員自然是恭送皇帝離去,他們的心中對皇上的處罰不禁也有些疑惑。
沈庭軒擅自回京是事實,皇上會責罰沈庭軒,他們不意外。但是這次皇帝居然還罰了楚時淵的俸祿,難道皇帝已經不像從前那麽信重楚時淵了?
……
等下朝後,楚時淵被皇帝身邊的小太監帶去了禦書房。
“微臣叩見皇上。”
楚時淵進屋向皇上行禮。
免了楚時淵的禮後,皇帝說道:“說吧,欣榮為什麽會這樣?”
楚時淵再次在皇帝的面前跪下,說道:“像微臣剛才在金銮殿所說那樣,欣榮郡主如今會這樣,全是微臣的責任。”
楚時淵将沈笙卿之前救他的事情簡單對皇帝述說了一遍。
皇帝皺眉說道:“朕已經讓人告知沈府,需要什麽,來皇宮取。”
沈母當初會嫁給沈父,和他也有關系。沈母本來和他的胞弟,晉王兩情相悅,但是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登基,和他一樣有野心的皇子不想讓沈母嫁給晉王,讓沈母的錢財被他所用,設計沈母嫁給了沈父。
因為皇位的争奪耽誤了沈母的一生,他對沈母和沈笙卿一直有愧。
想到沈母嫁人後,至今未娶的晉王,皇帝頭疼地嘆了一口氣,若是讓晉王知道沈母死後,沈笙卿如今也危在旦夕,他也不知道他那位皇弟會做出何事。
“因為你,将欣榮也牽扯其中。之前你遇刺的事情,調查得如何了?”
“微臣兩次所中之毒,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微臣已經有了眉目,只是具體要如何做,還要看皇上。”楚時淵說道。
其實楚時淵和皇帝皆心知肚明,楚時淵之前遇刺和曾經被他彈劾的世家大族脫不了關系,只是具體有多少人參與其中,就是需要楚時淵和皇帝仔細摸清楚的。
皇帝說道:“朕剛才在早朝時罰了你俸祿,應該會有人坐不住了,有何異動,記得禀告給朕。”
楚時淵和皇帝又談了一些朝政,才離開了禦書房。
楚時淵站在臺階上,朝禦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幾年皇帝雖然借他的手揪出了不少朝堂上的害群之馬,但是他的心中清楚皇帝沒真正下決心打壓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身為帝王,講究的是制衡之術,而且這些世家大族能夠在朝堂上屹立這麽多年,對于皇帝來說,确實比他這樣的毫無根基的人要好用許多。
只是現在沈笙卿也因為他被牽扯其中,他不想保持皇帝想要的平衡了。
……
走出皇宮,莫牧走過來,恭敬說道:“大人,郡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