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傍晚,天空陰雲密布,刮了一點風,遠方的森林随着秋風輕輕地晃動呼吸,城堡小庭院的廚房屋頂的煙囪升起了袅袅炊煙,食物的香氣不停地從炖地咕嚕咕嚕作響的鍋子裏冒出來,那是芙麗炖的鹿肉湯,裏頭還加了肥美的蘑菇和一些強身健體的藥草。
藍煙穿了件藍色的厚燈芯絨外套,領子滾了圈白毛,底下是黑色的絨褲和黑色的小皮靴。他懶洋洋地趴在廚房靠牆的長桌上,手裏捏着一根枯黃的芒草,漫不經心地晃來晃去地逗着趴在他腳邊的白色狼犬,他漫不經心,小白狗也漫不經心,偶爾被戳煩了才會張嘴去咬,或者伸出大爪子去捉。
廚房裏太溫暖了,爐竈裏的火光照耀在牆壁上,廚娘和女傭們都在忙碌地準備着晚餐。
“蜜妮安,去他拿帽子,我們出去走走,去外頭溜溜狗。”沃克拿着大衣和帽子從樓上下來了,朝藍煙喊道。
“好的。”往火堆裏添柴火的蜜妮安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站了起來。正在腌制烤乳豬肉芙麗不滿道:“外頭眼看就要下雨了,你還喊他出去做什麽,再說又刮風了,當心給他又吹病了。”于是蜜妮安又坐了回去。
沃克抓了抓頭發,從外套的兜裏取出手套帶上,有些不能理解,說:“那好吧,不過你這樣會把他養成嬌嬌小姐的。”
藍煙撩起眼皮,不滿地反駁道:“我才不是小姐呢。”
“聽他瞎說,你當然不是。”芙麗安撫道。“馬上就準備吃晚餐了,你還準備去哪兒?”
“去森林邊上轉轉。”沃克從牆壁上取下挂着的狗繩,彎下腰朝小白狗招了招手。“好狗兒,過來吧,咱倆出去轉一轉。”
小白狗撐着身體,伸了個懶腰朝他走去。沃克撓了撓它的下巴,給他套上狗繩。“好家夥,你最近可是又肥了不少了,看來藍煙沒少拿吃不完的剩飯給你加餐。”
“早點回來。”芙麗喊道。
“知道了。”沃克牽着狗出去了。
“你最近是怎麽回事,藍煙,你老是剩飯,是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胖廚娘關心地問道。
“沒有。”藍煙說道。
“你想要吃什麽都可以跟我講,要不要再吃上次你說的那種餃子,晚點我可以再給你做,今天還能有不少的牛肉剩下呢。”芙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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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芙麗,謝謝你。”
“好吧,不過今晚的肉湯你可得多喝點,我加了不少強身健體的藥草呢,是專門為你加的。”
“好,這個湯你炖得很香,我聞着都食指大動。”藍煙說道。
他們正說着話,一位女傭突然來到了廚房,她是在主堡那邊工作的女傭。“藍煙,陛下讓你去藏書室一趟。”
“做什麽?”芙麗問道。“都要吃晚飯了,一個個的都跑開,這可入冬了,食物放一會兒就涼得油膩膩的了。”
女傭只是客氣地笑笑,沒回話。
“我過去看看。”藍煙說道。
“去吧,早點回來。”芙麗說道。
蜜妮安連忙起身,洗幹淨手,解下有些髒了的白圍裙,跟了上去。
“陛下突然叫你去幹什麽呢。”芙麗問道。
“或許是貝姬殿下有了消息。”藍煙加快了腳步。
天知道,貝姬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很多人都猜測她和那個孩子已經遭遇了不測,可憐的蘭伯特親王一家就都這樣稀裏糊塗地都死光了。芙麗這樣想着,卻不敢在藍煙面前說出來,只好深吸了一口氣,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沒有從外面的廣場上繞過去,而是走的房子裏的一條通道,七拐八繞的,穿過無數個房間,可以直接通往主堡,藍煙也是最近才知道這條路的。
壁燈的燭光在灰色的石磚牆上跳動着,又上了一層階梯,他們才算是進入了主堡,牆壁和地面都煥然一新,牆壁貼着昂貴又精致的紅色金紋壁紙,黑白拼色的大理石地磚,再往裏走,都墊了吸聲的厚地毯,這下過道裏更安靜了,只有他們的呼吸聲。
女傭推開藏書室的大門,藍煙走了進去。
只見溫斯特正坐在寬大的紅木書桌後的暗紅色絨椅中,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高瘦男人正站在他的左側方,臂彎中搭着一條白色的軟尺,正笑着彎腰跟他說着什麽,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朝藍煙看來。
“晚上好,溫斯特,你叫我來做什麽?”藍煙打量着他們問道。
幾個傭人正站在一邊,其中兩個看起來是跟着男人過來的,一個手中托着一本紅色的記錄本,還拿了一只羽毛筆。聽見了他直呼溫斯特的大名,心中都有些震撼。
“給他量。”溫斯特說道。
“是,陛下。”裁縫師塞拉斯·納爾森恭敬地應道。
蜜妮安連忙替藍煙把厚外套脫了下來,方便測量尺寸。
“我的衣服已經夠多了。”藍煙說道。
“話可不是這樣說的,我的小少爺。”塞拉斯撚了撚下巴上短短的金色胡須,笑容可親。“衣服不僅僅是為了取暖用的,更是一個人的排場,體面。除了陛下的衣物,城中許多大貴族的衣物也都是出自鄙人之手,我可與尋常的裁縫師不同,我一定會給您更好的體驗。”
“我可不是什麽少爺,你大可不必拍我的馬屁。”藍煙扯了扯嘴角,他還以為溫斯特叫他來是有貝姬的消息了呢。
塞拉斯擡起他的手臂,開始為他測量尺寸,每念出一個數字,一旁的學徒都盡職地在本子上記下。
藍煙默默嘆了口氣,這都快兩年了,過了這個冬天他就十歲了,但是他基本沒長高,唉,好擔心以後會變成一個矮子啊。
“你該多吃點,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弱小的孩子。”溫斯特看着他說道。
“那你該去貧民區看看。”藍煙不甘示弱道。
“即使是貧民區也沒有像你這樣瘦弱的孩子,因為身體的虛弱注定會讓他們早夭,你不如好好地回想一下。”溫斯特說道。
藍煙皺了皺眉頭,确實是,在外肯巴特,他也是最瘦小的那個,薩利和萊斯利以及他的同夥們,都很強壯,而原身卻早就死了,不管是掉進河裏溺死還是被薩利救起後病死,總的來說都跟他的身體虛弱脫不開關系。
測量好數據,塞拉斯把軟尺重新搭回臂彎,從學徒手中接過記錄本和羽毛筆,蘸了點墨水,再次寫下了什麽。念道:“兩件厚披風,四套禮服,三頂外出的冬,六套冬日的私服,以及搭配的手套,內衣,襯衣,背心,鞋子,手帕等配飾……”他再次重複了下衣服的名單。
溫斯特輕輕搓了搓右手的手指,點頭道:“可以,就這些了,開春時你再過來一趟。”
“是,陛下。”塞拉斯合上記錄本,朝溫斯特鞠躬行禮後,帶着兩個學徒離開了。
“沒什麽事,那我也走了。”藍煙感覺他和溫斯特之間的關系逐漸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跟他呆在一起總是莫名其妙地讓他感覺到一些尴尬和不自在。
溫斯特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之中又像是還有一些他看不太明白的深意。他的身材其實是非常的高大挺拔的,不管是什麽顏色的衣服,華麗和樸素,那些精心定制的衣服總是顯得他更加地絕俊美,窄腰長腿。各色的寶石裝飾或者是什麽裝飾都不佩戴,還有那一頭烏黑的長發,講究得經常更換發帶和發飾卻一點都不會顯得女氣。
明明皮膚蒼白細膩地像抹了粉,嘴唇總是像塗上了胭脂般緋紅,可只要他那雙濃墨似的眼眸一盯上你,你就會不自覺地想對他誠服,對他心生畏懼,對他尊敬,對他躬身跪拜,并為此瑟瑟發抖。
在此之前,藍煙對于長頭發男人的印象,只來源于某音樂組合的某成員。
他感覺他想叫他留下來,因為他的目光這樣告訴他,可他最後卻點了點頭。
莫名其妙,藍煙這樣想着,又皺了皺眉頭。
“出去吧。”溫斯特說道。
藍煙穿上外套,蜜妮安急忙蹲身行禮,與他一同離開。
沒有人再帶路了,兩人只好從外頭的廣場上繞回小庭院,沒辦法,藍煙對于那種密閉的,左轉又轉,通道交錯的路程沒啥方向感,而且裏頭很多的房間房門和把手以及壁燈石磚都是一模一樣,一點參照物都沒有。而蜜妮安比他更頭腦簡單,芙麗老是說她,要不是因為藍煙,她永遠都只能呆在廚房裏,做個搬柴火幹粗活兒的女傭。
廚房裏,燭光晃動着,許多的傭人都已經用過晚餐了,只有胖廚娘芙麗和沃克還在等着他們。
小白狗一看到藍煙回來了,立馬高興地起身,把芙麗替它放在放食材的架子最低下木盆中的死兔子又叼了出來,放到了藍煙的跟前,用純真的烏溜溜的眼睛讨好地看着他,尾巴都要搖斷了。
這是它抓回來的兔子,它最愛撲兔子了。
“真棒。”藍煙揉了揉它的大狗頭。蜜妮安卻非常地不喜歡它,因為它剛從森林裏回來,身上帶着森林裏的泥土和腐爛的腥味。她抓着小白狗的大耳朵把它從藍煙的身邊拽開,罵道:“好了小畜生,趕緊叼回去吧,瞧瞧你身上髒的,別蹭髒了你家小主人的衣服。”
小白狗痛得委屈地嗚嗚叫着。
“對它溫柔一點,蜜妮安。”藍煙抱着它不滿道。
“我說的是實話,它晚上還要跑你床上去呢,身上總是髒髒的怎麽行。”蜜妮安起身從水管中接了一盆熱水出來,這是從森林中的溫泉池引過來。她拿了塊幹淨的毛巾,打濕後擰幹,擠開小白狗,拽起藍煙,給他擦了擦手,然後又直接拿着那塊毛巾,開始給小白狗擦毛。
“藍煙,陛下叫你過去是做什麽?”沃克靠在椅子上,大手中捏着一個小巧的煙鬥慢悠悠地吸着煙。
芙麗麻利地把給兩人準備的晚餐端了出來,爐竈裏的火還沒滅,鹿肉湯都還熱乎乎地冒着白煙。
“陛下讓塞拉斯給他量了尺寸,以後藍煙的衣服應該都是他做了。”蜜妮安搶着說道。
“趕緊過來吃飯了。”芙麗把鮮美的湯也盛了出來,端到了長桌上,然後接過蜜妮安手中的毛巾,說道。“我來吧。”
晚餐有蘑菇炖鹿肉湯,烤乳豬肉,洋蔥卷,涼拌甜菜,卷心菜,以及烤面包片,和搭配的鹹乳酪。
藍煙有些吃不下油膩的烤豬肉,只用面包片夾了點卷心菜,蘸着鹿肉湯吃,蘑菇很肥美,他還挺喜歡的。
“塞拉斯,是那位專門給陛下做衣服的塞拉斯·納爾森麽?”芙麗問道。
“除了他還能有誰?陛下讓他給藍煙做了許多套衣服呢。”蜜妮安再次給藍煙切了兩片面包下來。然後才在藍煙身邊坐下,吃起自己的那份來。
“噢,這可真是天大的榮幸,真是讓人期待。不知道他給藍煙做出來的衣服會是什麽樣的。”芙麗直起腰,感嘆道。
“我會長高,沒必要準備那麽多衣服。”藍煙說道,他的嘴巴裏被食物塞得滿滿的,透軟的臉頰也被撐得圓圓的。
“瞎說什麽呢,這是陛下給你的榮耀,塞拉斯可不是誰的衣服都給做的,我聽人說,他接的大貴族的單子都是給他徒弟做的呢,他本人是只給陛下做的。更何況,你現在也還沒到真正長高的時候。”芙麗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掃視着藍煙。“鹿肉湯你需要多喝一點,那是我專門為你做的。”
看着藍煙乖乖地拿起勺子舀湯喝,她又嘆了口氣,憐惜道。“想把你養得強壯一點真是困難。”
強壯?他又不是豬,養肥了好給吸血鬼吃麽?藍煙暗暗想着。不過這個湯真的好喝,鮮美!
“陛下,這兩個月來,對藍煙好像比之前上心了許多。”沃克看着門外的黑暗之處,緩緩說道。“布萊恩也說,他每次傍晚去向總管大人彙報工作情況的時候,總管大人總是會向他打聽藍煙的情況,雖然他們問起藍煙的情況也無可厚非,可藍煙最近都很乖,以往他不故意搗蛋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問起他的。”
藍煙的眼神凝重了起來,吸血鬼這麽關注他是想做什麽?
“關心是好事呀。”蜜妮安天真地說道。“藍煙是個孤兒,要是陛下可以做他的靠山就最好了。”
這丫頭是忘了他是被圈養的血奴嗎?
“還是算了吧,他這樣只會讓我感覺害怕。”藍煙說道。
芙麗和沃克也想起了藍煙的身份,沉默了片刻,芙麗說道:“陛下是個仁王,我覺得他不會忍心傷害藍煙的,更何況,越是這樣,越是代表着他開始對他産生感情了,他說不定只是像普通的有善心的貴族老爺那樣,資助一個孤苦的幼兒呢。你見過陛下對待哪個奴隸仆人,像對待藍煙這樣麽?”
“我也覺得陛下是個好人呀。”蜜妮安贊同地點點頭。“雖然我總是很怕他。”
“目前你白靈的身份,在維亞肯也只有陛下可以護你周全了。”沃克說道。“你想想其他的貴族老爺們是怎樣對待血奴和奴隸的,你在老霍爾的莊園裏待過的不是嗎?”
他說的是實話,可依舊讓藍煙感覺到了不舒服。他才不相信溫斯特會對他存有什麽善心,那只吸血鬼可以看透人心,分明就是在耍他,就像是他上輩子用金錢和權利捉弄其他人一樣。別人會覺得那是一種喜愛,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反正他是難以信任那只吸血鬼啦。
藍煙把湯和蘑菇都吃光了,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說:“我吃好了。”
一聽他說這句話,小白狗立刻扭着大屁股蹭到他腳邊,用烏黑的眼睛讨好地看着他。
“你就吃這麽點啊。”蜜妮安看着她後來切的那兩塊面包,依然躺在幹淨的白瓷盤裏。
藍煙點點頭。“我吃飽了。”他撚起一塊烤乳豬肉放到小白狗的大嘴邊,它立刻伸出舌頭來,把肉片卷進了嘴裏,立刻就咽了下去,同時舌忝了舌忝藍煙的手指頭,那肉片對它來說太小啦,嚼都不用嚼。“你真的比之前胖了,晚上不許多吃了。”他說道。
“你真是浪費。”蜜妮安說道,她拿起那兩塊面包,切了點鹹乳酪抹上,自己吃了起來。
“那是在說蜜妮安還是在說乖狗兒?”沃克看着他們,打趣道。
褐發女傭茫然地擡起頭,鼻子上的幾粒雀斑顯得她有些可愛。
藍煙眨了眨眼睛,說:“當然是在說小白狗。”
于是蜜妮安安心地低下頭繼續吃了起來,她這段時間也胖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樣幹瘦了。
“對了,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今天下午我不是回家了一趟麽?你猜有人向我詢問了什麽?”芙麗整理好竈臺,在藍煙身邊坐下,她與蜜妮安是同一個村子的人,是老鄉啦,所以她才會對她特別照顧一點。
“什麽?”藍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