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午時了,陽光筆直地射入林間,清風過山崗,高大的雲杉枝葉在濕潤的地面上投下無數晃動的細碎陰影。藍煙全憑着一股意志力拖動着兩條沉重的腿往礦山的方向趕去,他沒有走大路,怕再遇到襲擊他們的人。
路過一條小溪時,這水是從山上的泉眼流下了的,清澈冰涼,他趴下喝了一點,汩汩流淌的溪水之中倒映着碧藍的天空和火紅的太陽,還要他自己的模樣。
真慘,跟個小乞丐沒什麽差別,身上原本由昂貴布料制作的衣服都已經被刮破且髒兮兮的了,頭發散亂,裸漏出來的皮膚,不是蹭上了污泥就是刮出了深深的紅痕。
他楞了楞,沒做過多的停留,起身淌水離開,他沒時間繞路,何況這溪水不過他大腿深。
出事不過在昨晚,溫斯特下午就從聖歇裏耶趕到了礦山,如果不是因為貝姬,他們的移動速度一直都是很快的。
收到艾德裏安的求救信號後,礦山這邊接應的人也一一去往了他們出事的地點搜尋,但一無所獲。因為當時他們分開之後,妥瑞朵帶着他們跑得太遠了。好在他們逃跑的方向正是礦山的方向,躲藏的地方距離大路很遠,但距離礦山很近。
傍晚,黑暗再次籠罩了這座古老而神秘的森林,藍煙終于看見了一點火光,那代表着希望的火光。
那是一棟兩層的木制房屋,四周用木栅欄圍了個大院子,入口處豎立着兩個燃燒着的巨大火把,無人看守,但房屋裏燈火通明,可以看到走廊和窗戶有人影晃動。
藍煙靠近時,立刻就被人發現了,一群穿着黑色鬥篷的吸血鬼不知從什麽地方出現了,突然把他圍了起來。
他踉跄了兩步,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這些臉色蒼白嘴唇緋紅的吸血鬼的模樣,驚慌地跌坐在地上,以為這些人是襲擊他們的那夥人,想到依然在山洞中等待着他的,奄奄一息的貝姬,和她剛出生的孩子,內心的絕望便鋪天蓋地地朝他壓下去,他茫然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痛得發不出聲,胸口的窒悶感,讓他控制不住地伏在地上地上劇烈咳嗽起來。
滾開!!!
他無助地嘶吼起來,盡管無聲,揮舞着木棒時,那群吸血鬼卻突然散開了,讓出了一條通道,那個黑發的吸血鬼,身上穿着繡有繁複圓月方塊圖案的黑色緞制長衣,出現在了火光的盡頭。
是溫斯特。
他的長發纏繞着金線,被編織成了辮子垂在身後,雖然面無表情,但藍煙卻分明看見了他如水的目光之中,暗藏的擔憂。
淚水頓時溢滿了藍煙的眼睛,他掙紮着爬起來,在溫斯特朝他走來的同時,也撲向了他的懷裏,是溫斯特,太好了,太好了,貝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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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斯特有些措不及防地頓住了,似乎是沒有預料到藍煙會主動撲進他的懷抱,擡起的手似要推拒,又似要……他的手掌在半空之中停了一會,像是僵住了,最後落在藍煙的發頂。
事實上他抱過他很多次,但那很多時候都是他無法反抗受驚或者受傷的情況下。而清醒的情況下,藍煙從沒有主動親近過他,他也刻意地與他保持着縱容卻不親密的距離。
那孩子雙目哭得通紅,抱着他雙腿的瘦弱身軀,溫熱得異常。
“藍煙,你們遇到什麽事了?貝姬呢?”他蹲下來,握着藍煙纏着手帕的手,輕聲問道,那聲音像是帶着某種魔力一般,可以擊穿人心。
藍煙張了張嘴,搖搖頭,哽咽地哭起來,身體顫抖不已,一手抓着溫斯特的衣服,一手指向森林,想把他拖走。
“拿水來。”溫斯特說道。
沒一會兒,一個吸血鬼便帶着水壺過來了,溫斯特喂他喝了一點,他就搖着頭不肯再喝了,着急地想帶着他去找貝姬。
溫斯特把水壺遞給身後的吸血鬼,直接抱起他,往他指的方向瞬移過去,身後的那些吸血鬼自發地跟了上去,眨眼之間,空地上已空無一人,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只留下了那根灰色的枯枝小木棍。
森林裏一片黑暗,到了地方後,有吸血鬼點燃了火把,藍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只見山洞外的半長的野草被踩踏地雜亂無章,他臨走前灑在洞口的樹葉上滿是血跡,而那血跡是從洞內拖延出來的。
貝姬……
藍煙掙紮着從溫斯特身上下來,帶着他踉跄地往山洞裏跑去,幾個吸血鬼護衛連忙跟上他。
山洞中的泥地上還殘留着大片貝姬分娩時流出的血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藍煙環視着山洞,控制不住地哽咽顫抖起來。
“去通知他們回來,以這裏為中心四散開去尋找,一有線索,立馬回來禀報。”溫斯特說道。
“我把她弄丢了。”他回頭用那雙精靈一般的銀色眼眸看着溫斯特,艱難地說道。瘦弱的肩膀抽動起來,手腕上的傷還在微微滲着血。“我把她弄丢了,她說她會在這兒等我回來的。”
溫斯特喉結滑動了一下,沉靜的目光中帶上了不易察覺的……憐惜。“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走過去,緩緩把那個無助哭泣的孩子擁入了懷中。“她被帶走了就說明她現在還活着。”
“她需要新納斯草……”藍煙哭得抽搐起來,那個女人,那個女吸血鬼,她那麽善良,即使是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也不願意傷害他,她只是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長大。“是誰帶走了她?她現在那麽虛弱,是誰?溫斯特,是誰?”他擡起頭來看着他。
“目前還不知道,除了她,傑羅姆也失蹤了。”溫斯特說道。
傑羅姆·弗格斯·妥瑞朵,那個有着金色卷發的吸血鬼,曾一直纏着藍煙讓他教他畫畫。
“你需要治療,我送你回城裏。”溫斯特抱着他往山洞外走去。
他回頭看着漸遠的山洞,頭歪歪地靠在溫斯特的肩膀上。分別時,貝姬哭着說需要他的畫面還在眼前,讓他想起就忍不住揪心地疼。“一定要找到她,溫斯特,你一定要找到她。”他喃喃着流着淚垂下了眼簾,這一天一夜,耗盡了他所有的精氣,他實在是太疲憊了,連呼吸都像是一種負擔。
藍煙在索拉城城主麥金·瑟泰特伯爵的城堡中昏睡了三日,他病得很重,仆人在醫生的命令下日夜都需要給他用冰水擦身,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撐不過去時醒了過來。
睜開眼,溫斯特就坐在他床頭的絨椅中,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古書。
“終于醒了。”溫斯特喂他喝了一點水。
“貝姬呢?”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可以确定是被人帶走了。”這三天,他們把礦山翻了個遍都沒找到貝姬和那個孩子的蹤影。為了确定那人對貝姬的态度以及狀态,溫斯特已經撤走了看守那片新納斯草的人,而他們剛撤走,當天晚上,那裏的新納斯草就被人偷了一片。“還活着。”溫斯特看着藍煙希冀的眼睛說道。“他們取走了一些新納斯草,應該是為了救她。”
藍煙這次稍稍地安心躺回了床上,雖然不知道她現在在何處,但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
入秋以來就鮮少好天氣,整日陰陰沉沉的,像個病秧子,沒點精氣神。
聖歇裏耶不知道什麽開始流傳着一些留言,說真王溫斯特這樣費勁力氣保護的,上任布魯赫親王蘭伯特的遺孀貝姬殿下肚子裏的孩子,其實是他的私生子……關于三人的情纏恩怨各種版本都被編織了遍,但無論哪個版本,最可憐的都是死去還被好兄弟戴綠帽的蘭伯特,畢竟梵卓族的吸血鬼之中總出情種,為了愛情他們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回去并未花費太多的時間,藍煙醒來的第二天,溫斯特就帶着他回到了純白城堡愛森米斯。
在總管大人梅格·卡特的帶領下,深夜的廣場上站滿了迎接他們的傭人,這裏也進入了深秋,草地泛枯黃,只有那片古老的森林依舊濃綠。
女傭蜜妮安和廚娘芙麗從接到藍煙受傷的消息時就總是為他哭泣擔憂,再次見到他,又哭紅了雙眼,去的時候那麽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這會兒卻被人抱着,裹在厚厚的毛絨披風裏,只露出一張因為生病而慘白的小臉。
“蜜妮安,芙麗,晚上好。”藍煙朝他們喊道。“沃克,布萊恩。”他看見了平日裏冷酷寡言的壯漢們擔憂的目光,朝他們點點頭。
小白狗依舊被蜜妮安牽着,看見了他,尾巴不停地搖着,嘴裏發出激動欣喜的嗚嗚聲。
行禮過後,衆人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蜜妮安和沃克以及梅格則跟着溫斯特去了小庭院。
依照梅格的吩咐,蜜妮安已經把藍煙房間裏的壁爐燒起來了,相對于外面,這裏實在是暖和極了。
現在的溫度還不算太低,只是深秋,還不用燒壁爐的。
被褥烤得暖洋洋的,幹燥又柔軟的羽毛床,人一躺上去就陷入其中,溫暖極了。溫斯特放下他,對蜜妮安和沃克囑咐道:“好好照顧他。”
“是,陛下。”那兩人齊聲應道。
溫斯特和梅格走後,蜜妮安立即就湊到了藍煙身邊,連小白狗跑到了床上都沒阻止。
“總管大人說你病得很重,我擔心地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褐發女傭半跪在窗邊,拉住他細瘦的手腕,眼中含淚。
“我好得差不多啦。”藍煙靠在床頭緞制的靠枕上,安慰着她,一邊揉着小白狗的大狗頭。“我的命很硬,別人很難弄死我的。”什麽傷疤都能耗,只是親近的人留下的還有些難以消除。
蜜妮安盡情地抒發着自己的想念之情,跟他說了很多話,還詢問了他是怎樣躲過襲擊他們的吸血鬼的。最後又悲傷地感嘆道:“可憐的貝姬殿下,可憐的孩子,還有可憐的小妥瑞朵大人,聽說老親王已經哭暈了過去。”
妥瑞朵的老親王,是妥瑞朵的的父親,他是他的幼子。
“好了,現在很晚了,你給他把衣服換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沃克忍不住說道。
蜜妮安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點點頭,替藍煙解開了披風。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關于貝姬的消息卻依舊沒有傳來,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藍煙經常會去書房,趴在窗臺的那架木制小鋼琴前,思緒放空。
正式入冬了,小庭院外頭的幾棵梧桐樹已經落光了葉子,起初還有幾只鴉雀站在光禿禿的枝幹上啊啊地叫着,現在是徹底失去了蹤影。
賽拉斯·納爾森是聖歇裏耶最有聲望最受尊敬的裁縫師,即使他只是個人類,沒有任何頭銜,許多貴族都願意邀請他一起參加宴會,在路上遇到也會友好地向他脫帽致意。
他的學徒很多,許多都已經成為了獨立的裁縫師,為他工作着。在他的私人小作坊裏,通常只接受勳爵貴族的訂單,每每設計出的款式都會成為城中最流行的跟風款。這些都可以讓他獲得聲望,卻并不能讓他獲得尊敬。而讓他獲得尊敬的真正的原因是,他是真王溫斯特的禦用裁縫師。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日六沒成功的原因有三個,一是準備碼字的時候被朋友喊去吃瓜了,二是墨者丢搞,除去這本文已發布的部分,還丢失了我昨天靈感爆發時記下的新文設定和人設,很氣。就耽擱了。三是卡文。
後續還是想盡量多碼一點,朝日六前進,畢竟我碼字的速度比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