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噢,你是說丹嗎?”阿貝說。“他跟你可不一樣,他是真正的奴隸出身,父母都是賣身莊園的奴隸。”
“好了我該走了。”阿貝慈愛地捏了捏藍煙的臉,本來她是不會對藍煙做出這種過分親昵的舉動的,可現在不同了,現在藍煙的地位比她還要低,甚至還需要她的庇護。“中午給你帶好吃的。”
“謝謝。”藍煙說。
吃過早飯奴隸們繼續翻地種菜苗,一直工作到中午,傭人再次來到田間送飯,阿貝卻失約了,她沒有來。
“在看什麽?”丹問道。
藍煙站在田埂上,遙望着莊園宅邸方向,太陽照在他身後,一陣清新的微風徐徐吹來,令人心曠神怡,他搖搖頭:“沒什麽。”
“你又不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次次關照你的。”丹說。
藍煙走到水溝旁洗手,然後洗了把臉,丹也埋頭洗臉,再擡頭時卻看着藍煙愣住了。
“丹,丹,過來吃飯了。”一個女性奴隸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喊道。那些奴隸在處理另一塊土地。
“有人在喊你。”藍煙擡了擡下巴,拍了下丹的肩膀。
男孩猛地回過神來,臉上浮起不易察覺的薄紅,回頭倔強道:“我不過去吃。”
午餐依舊不見葷腥,兩個幹硬的黑面包,一份糊糊湯,藍煙端着餐盤在陰涼處坐下,午飯後有半個小時休息的時間,倒是不用再急着一下吃完。
他靠在樹幹上,看着遠處小凹谷中綠油油的牧草,一條清澈的小溪從中蜿蜒而過,風景是好風景,就是現下情況太糟糕,藍煙勉強吃了幾口面包,就放下了,他現在的胃口不是太好,不是挑剔,雖然說他一個大少爺挑剔也情有可原,可當下确實是感覺胃有些不舒服了。
“你吃不下嗎?”丹問道。
“嗯,你要吃嗎?這個我沒吃過。”藍煙把那個完好的面包遞給他。
“你可以自己留着,這個面包可以留很久。”男孩腼腆道。“或許你夜裏會餓。有的時候他也會懲罰我們,不給食物,這個時候存糧就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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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麽說,藍煙把兩個面包都放進兜裏了。
丹端起藍煙的盤子,把他的糊糊都喝光了,擦了擦嘴,說:“女孩子胃口是要小一些。”
藍煙:“???”
丹跟他瞪眼。
“我不是女的。”藍煙笑了,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摸了下胸口,捋了下衣服。“你看,平的。”
丹的臉紅得要燒起來,根本不敢看藍煙,直接站了起來:“你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羞恥的動作了,現在這樣,是因為你還小,等你,等你長大了……”
噢,忘了,現在他确實是個小孩模樣。
藍煙哈哈大笑,牽着他進了小樹林,反正一上午都沒有放過水了。
從小樹林裏出來,丹一副霜打的茄子樣,蔫蔫地跟在藍煙身後,宛如被雷劈了,沒點兒精氣神了。
“現在你信了吧?”藍煙說。
丹想說些什麽,半天沒說出口,最後肩膀塌下去,洩了氣,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下午是去對面的草場割牧草,一人分了一把鐮刀,四處都是草業斷裂的刷刷聲,大家從這邊割到那邊,時不時還需要停下來在磨刀石上加刃,藍煙感覺臉被曬得火辣辣地疼,中午阿貝為什麽沒來,是因為什麽事情耽擱了嗎?他想着,她沒必要騙他的。
暮色降臨,天邊的雲彩被染成了古怪的深深淺淺的墨藍色,而天空則成了橙紅色,藍煙直起腰,伸出手,食指對着天空劃了一下,要是那裏有一道彩虹就更好了,他覺得很像以前看過的新海誠電影裏的天空。
蚊蟲的聲音響了起來,監工拉曼淩空揮了幾鞭子,吆喝着收工,所有奴隸便在他的催趕下,返回了草棚。
在草棚裏休息了一會,傭人提着食物來到了草棚前的空地上,晚飯依舊是又黑又糙的黑面包和另一種味道的糊糊,不過多了一小塊配面包的幹酪。
藍煙無法離開,依舊沒有見到阿貝,卻看到了老霍爾和他的二女兒莉莉絲,遠遠站着,沒有靠近草棚,他們把拉曼喊了過去,不知道說了什麽,拉曼回頭看了藍煙一眼。
藍煙早就察覺到了,他直覺老霍爾在吩咐拉曼做壞事,這個糟老頭子,果然跟他爹一樣狡詐一樣壞。
晚上丹擠到藍煙的草棚來了,可能是因為這兒沒有其他的孩子了,藍煙沒有再看見其他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孩子。
第二天藍煙就知道老霍爾吩咐拉曼什麽了,吃過早飯後,拉曼把他帶到了一塊已經收割過的地裏,給了他一把鋤頭,讓他翻地。
藍煙看着那根比他還要高的鋤頭,心裏暗罵了一句。
其他的奴隸已經看出了拉曼在故意為難他了,有人同情憐憫,有人漠不關心,有人埋頭幹活,就是無人阻止。
丹一臉擔憂地向前走了兩步,被他父親拉住了。
“我不會。”藍煙說。
“你。”拉曼随手點了一個奴隸過來。“過來教教他。”
那男人示範了一下,還額外地教了藍煙怎樣做才不會傷到自己。
“謝謝。”藍煙接過鋤頭,他根本就揮不動鋤頭,廢話,他這具身體只有八歲啊!正常的一年級小朋友啊,因為經常食不果腹還沒有正常一年級小朋友高大。
“中午前沒翻完不許吃中飯。”拉曼惡狠狠地說,倒是沒有再往藍煙身上抽鞭子了。
大家繼續幹活,沒一會兒藍煙的手掌就被磨出水泡了,中午時他翻的地方還不到那塊田的一角,而且拉曼還說他翻得太淺了,得重新翻。
中午大家都在陰涼處休息,只有藍煙還站在太陽底下,因為拉曼不允許他休息。
藍煙暗自磨牙,蹭拉曼沒注意的時候,拿出了昨天剩的面包大口啃了起來,太幹了噎得慌,他不得不小口小口地吃着,好在沒有人告狀。
晚上藍煙依舊沒有得到食物,被罰站在屋外不能進去休息。
丹很擔心他,藍煙看見他幾次想靠近他都被父母拉了回去。拉曼拿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着他。
有必要嗎?他現在真的還只是個孩子啊,得罪誰了。
夜裏變了天,淅淅瀝瀝地下了場秋雨,藍煙感覺自己的腿已經軟得跟面條一樣了,拉曼還讓他在雨中淋了會才放他進屋。
藍煙被雨水澆了個徹底,當夜就發起了高熱,奴隸們怕他是生了什麽會傳染的病,大聲叫喊着,都擠在一個角落,離他遠遠,仿佛他身上有瘟疫。
老霍爾撐着傘,阿貝在一旁提着油燈,她聽見了拉曼說藍煙生病了,主動要求過來的。老霍爾想,此事不宜讓過多的人知道,阿貝是他們家的老傭人了,對他們家忠心耿耿不會做出什麽違背他們的事情,就同意了。
老霍爾遠遠地看了眼藍煙,也發現了奴隸們驚恐不安的情緒,他可不想這麽大張旗鼓地鬧出什麽亂子來,朝拉曼吩咐道:“抱着他,跟我來。”
他們把藍煙抱去了阿貝的房間,藍煙的臉頰通紅,呼吸粗重,顯然已經病得十分嚴重了。
“噢,可憐的。”阿貝坐在床邊要去給藍煙把濕衣服換下來。
“你在幹什麽?”老霍爾拿起梨木手杖阻止了阿貝。
“老爺,你救救他吧,就算是您需要那個名額,也不至于非要他死啊,您完全可以把他送走的。”金發女傭哀求道。
“你個蠢豬,他必須要死的,你覺得等他長大以後他想起這件事情,還能甘心嗎?要是他再次被發現,接受了初擁呢?”老霍爾瞪着眼睛,陰毒地看着藍煙。他就是要藍煙死,昨天也是他不許阿貝去幫助藍煙的。或許他死後,名額空出一個,他兒子能頂上去。
藍煙的呼吸逐漸微弱了下去,他真的會死,老霍爾想看着他咽氣,小孩子,生場病,夭折很正常,他想。
阿貝哀求了許久,最後捂着臉哭着跑出了房間,她特別想要一個孩子,一個跟藍煙一樣乖巧漂亮的孩子,但老霍爾給她檢查過了,說她這輩子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早知道老爺要害死藍煙,她那天晚上就會幫他逃出去,或許她那個時候可以把他藏起來,她現在後悔極了。
藍煙緊閉着雙眼,躺在床上,幾絲濕潤的銀發貼着他臉頰,老霍爾再次确認了藍煙已經斷氣,他試探了藍煙的鼻息,最後舒了口氣,走出了房間。
“老爺。”拉曼還站在門口等候老霍爾的吩咐。
老霍爾看到他後頓住了,皺起眉,返回了房間,掀起藍煙的衣服,看到了他身上的鞭傷,看來,屍體也留不得,不然吸血鬼就發現他虐待藍煙出氣了。老霍爾很想斥責拉曼亂打人的事情,窄小的眼睛翻了一下,還是忍了下去,嫌棄道:“把他扔去亂葬崗吧。”
拉曼把藍煙的屍體扔掉回來後,老霍爾還在房裏坐了一會兒,他有些緊張,一會就要去通知吸血鬼藍煙死了的事情,他的夫人泰貝莎摟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反正他都已經死了,這會兒說不定屍體都已經被野狼啃得七零八落了,你還怕什麽呢?只需告訴他們是因為病情反複,屍體留在宅邸裏會發生瘟疫,他們怎麽能不信呢?我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