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的自我修養

第44章

表面上心意相通、實際上卻南轅北轍的心魔與宿主雙雙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 終于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歪頭打量着自己的宿主，小心魔恍然想起先前阿塞斯特稱呼曼德爾為“小王子”。不知道曼德爾的身份之前，小心魔一直将其當成是一個揶揄的昵稱——就比如他那個“小公主”的綽號一樣——沒想到這個“小王子”, 竟然的确是貨真價實的王子。

韋斯汀家族，曾經是凱茵頓王國的最高領導者。凱茵頓王國的疆域并不算廣闊，控制的僅僅只是凱茵頓星和周圍的幾顆小行星。

凱茵頓星原本也是一顆殖民星, 因為盛産一種被取名為“凱茵頓”的珍貴物質而得名。在殖民星的獨立浪潮中，韋斯汀家族成功領導凱茵頓星的民衆取得了獨立戰争的勝利，建立了凱茵頓王國、登基為王。後來，為了保證主權獨立，凱茵頓王國加入了合衆聯邦, 卻不料防得了外患卻沒有防過內賊, 韋斯汀王室最終被自己的臣屬推翻，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而曼德爾，大約就是韋斯汀王室最後的血脈。

“所以, 曼德爾哥哥想要重新奪回王位嗎？”小心魔眨了眨眼睛，暗自興奮。

然而，曼德爾沉默片刻，卻搖了搖頭：“我對于王位沒有什麽興趣。”他微微垂下視線, 遮擋住眸中的冷厲, “我只是想要讓殺害我父母親人的仇人付出血的代價。”

喬喬抿了抿唇，十分失望。

“如果可以的話, 我并不想掀起戰争, 這樣會傷害太多的人。”曼德爾嘆了口氣, “但對方現在畢竟是一個國家的統治者，我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知道了。”喬喬認真點了點頭，然後默默在心裏添上一句：放心，我會讓你面臨最壞的情況的。

雖然并沒有想好該如何在幕後搗亂，但小心魔卻自信滿滿，認為自己肯定能想出辦法。他撓了撓面頰，轉移了話題：“那戴維斯呢？他肯定不會那麽好心的幫助你吧？他打的是什麽主意？”

“你猜呢？”雖然談及自己的仇恨，但不知是為何——也許是因為知曉喬喬會陪在自己身邊、幫助自己——曼德爾此時的情緒卻十分平靜輕快，甚至還有心情反問一句，和喬喬開一點玩笑。

被自家宿主問道，喬喬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他想起戴維斯眼中那無法掩飾的蓬勃野心，不由得彎了彎眼眸：“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你懂的倒是挺多。”曼德爾有些意外的揚了揚眉。

“那當然！我看了可多的書了！”喬喬得意的揚了揚腦袋。

——自從将其中一個未來職業定位為政客後，小心魔斷斷續續看了不少講述人類勾心鬥角的書籍，只覺得整只魔都要升華了。

“嗯，你真厲害。”曼德爾含笑摸了摸喬喬的腦袋，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随後，他冷笑了一聲，“雖然我還稱不上‘天子’，但戴維斯打的應當就是這個主意。”

接下來，曼德爾再也沒有隐瞞的意思，将自己的過往經歷、這一段時間接觸戴維斯一行人時打探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測完全坦誠在小心魔面前。

戴維斯雖然也流淌着韋斯汀家族的血液，但她的母親畢竟已經嫁去了另一個家族，而不再姓“韋斯汀”的戴維斯自然也不算是王室的正統血脈。

戴維斯本身不是什麽出彩的人物，他高傲跋扈，卻并沒有與之相配的本領。為了讓自己本就“高貴”的身份更上一層，他經常在韋斯汀王室面前表現自己，只可惜王室的注意卻全都聚焦在了小小年紀便表現出超凡天賦的曼德爾身上，傾盡全力培養他，希望他能夠帶領凱茵頓王國更上一層。

然而，叛亂的種子深埋已久，逆臣賊子們暗中策劃了這麽長時間，怎麽可能允許曼德爾這位可以預見的未來雄主真正成長起來？于是，在曼德爾十歲，檢測出精神與體能雙S的超高天賦後，陰謀者們終于按耐不住，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曼德爾的父親是仁慈的君主，卻并不能夠稱之為合格的王者，他的繼位與統治一直都順風順水，太過的順遂反而讓他缺少了身為一名統治者應有的手腕與警惕。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周圍竟然暗藏着如此狼子野心之人，曼德爾的父王被突如其來的叛亂打了個措手不及。毫無準備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寄予厚望的愛子交托信任之人帶走，而自己則留下來，與恩愛的王後一同為自己的孩子争取時間，最終慨然赴死。

在斬殺的王室夫婦後，叛亂者一面屠殺剩餘的王族、穩定國內局勢，另一面則派重兵追殺逃離的曼德爾。

曼德爾被忠誠于王室的部下們護送着，一路上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險，而原本驕傲恣意的小王子也在浸滿了鮮血的逃亡路上迅速成長蛻變，将自己柔軟的內心用冷漠和堅忍武裝起來，直至無堅不摧。

反叛者十分忌憚曼德爾。他們深深恐懼對方逃脫後将會回來複仇，自然不肯放過這個年僅十歲的孩子。随着追兵窮追不舍，周圍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曼德爾不得不提出兵分兩路，由大部隊負責引開追兵，而自己乘坐小型飛行器、與另一名侍從一同冒着危險偏離航道，深入兇險莫測的宇宙。

接下來并不能說順利，但曼德爾總算是甩開了緊緊咬在他身後的尾巴。只可惜，等他突破華夏聯盟的邊域守備、跌跌撞撞的在C13星着陸時，他唯一僅剩的同伴也因為傷勢過重又無法得到有效的醫治而永遠離開了他。

為了隐藏自己、也為了順利的活下去，曼德爾選擇将自己送入了一間不起眼的孤兒院。于是，曾經金嬌玉貴、一呼百應的小王子，變成了孑然一身、孤苦無依的孤兒。

即使遠離故國，但曼德爾卻從來沒有放棄探尋凱茵頓國內的情況。但華夏聯盟與凱茵頓相距太遠，很少能夠有消息傳遞過來，曼德爾還是與戴維斯接頭之後才終于了解了國內的局勢——當然，也可能是戴維斯眼中片面的局勢。

雖然曼德爾的父親并不是合格的君王，但韋斯汀家族自開國以來綿延數百年，同樣擁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從屬。由于叛亂爆發的“毫無征兆”，這股力量并沒有及時為君王所用，而在改朝換代之後，他們有的被新王收買，有的則固執的将希望寄托于逃亡的曼德爾身上，暗暗蟄伏下來，等待着他們的王子歸來的一天。

曼德爾一離開就是多年音訊全無，而正在這樣群龍無首的情況下，戴維斯跳了出來。

不得不說，戴維斯是個幸運的存在。早在韋斯汀家族仍舊掌握有國家權柄的時候，他極力想要表現自己、與王室走得頗近，但在叛亂發生的時候，他卻恰好離開了凱茵頓王國，逃過了一劫。

戴維斯眼高手低，沒什麽本領，叛軍并沒有将他如同曼德爾那般視為威脅、特意派兵追讨。不過，與韋斯汀王室有着血緣關系的戴維斯也依舊上了新政府頒布的通緝令，不得不離開凱茵頓王國，灰頭土臉的流亡在外。

自傲又野心勃勃的戴維斯哪裏肯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絕不甘心就此淪落他鄉、失去貴族的身份。于是，費盡萬般心思，他終于憑借除了曼德爾以外唯一流有韋斯汀血液的身份，将暗藏于新朝之中、依舊忠誠于韋斯汀家族的勢力整合起來、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當然，雖然戴維斯成功成為了這一股勢力的首領，但他卻依舊有一些名不正、言不順的味道。無論是血脈純正還是能力出衆，他都遠遠比不上不知所蹤的曼德爾，韋斯汀王室的舊臣們明面上聽從他的指令，實際上卻依舊期盼着曼德爾的回歸。

——他們能夠堅持到現在，都是因為曼德爾這個天賦卓絕的未來王者。

對于這些人的想法，戴維斯也是清楚的，他用盡了手段、卻依舊無法讓這些倔強的“保皇黨”真心歸附，不得不将念頭打到了失蹤的曼德爾身上。

平心而論，戴維斯并不希望曼德爾出現，但他卻不得不去尋找他、努力将他帶回來。畢竟，只有控制了曼德爾，他才能夠真正控制這股力量，能夠說服他們支持自己、或者說支持曼德爾，掀起複辟之戰，恢複韋斯汀家族的統治——也只有這樣，戴維斯才能從一只喪家之犬，重新成為光彩無限的大貴族，甚至……更進一步。

是的，戴維斯做了這麽多，他的野心絕對不僅僅只是止步于重歸曾經的位置，他同樣虎視眈眈着那個高高在上的王位。

雖然曼德爾的天賦的确很強，但他畢竟一個人孤身流落在外，不可能再享受身為王子時所擁有的培養資源——而不管天賦如何強大，倘若沒有條件将天賦轉化為真正的實力，那也只是一個稍微強一點的普通人而已。

戴維斯覺得，憑借自己的“閱歷”和經營這麽多年來的主動權，他還是有機會掌控曼德爾，将他轉變為自己的傀儡的。

當然，雖然算計的很好，但無論是戴維斯還是叛軍，都很難尋找到曼德爾的蹤跡。

華夏聯盟與凱茵頓相距遙遠，實力也相差極大，無論他們如何努力，也無法将手伸進華夏聯盟境內。更何況華夏聯盟坐擁上百顆行星，即使他們偷偷派人進入華夏聯盟境內尋找，也無異于大海撈針，還要擔着一旦動作過大，将會觸怒華夏聯盟的風險。

于是，這一找就找了整整八年，直到曼德爾放棄了隐藏、在華夏聯盟的中央星初初嶄露頭角後，戴維斯的部下這才因為一次意外、看到曼德爾出現在了某篇報道之上，發現了凱茵頓王國流落在外多年的正統王子。

不過，就算找到了曼德爾的蹤跡，他們也仍舊需要耐心等待。曼德爾身處管理嚴格的中央軍校附屬高中，戴維斯的人混不進去，又因為不敢過度聲張，等了許久這才終于等到高中放假、曼德爾離校的機會，與他接上了頭。

将一切娓娓道來，曼德爾長長的呼了口氣：“好了，我能說的就是這麽多了。”

說着話的時候，曼德爾與喬喬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雙雙躺到了床上。曼德爾将喬喬攬在懷裏，而喬喬則将下巴擱在抱起的手臂間、趴在曼德爾身上。

眨了眨眼睛，小心魔一臉深思：“明知道戴維斯是想要控制你，為什麽哥哥還要跟着他回來？”

“一來……是我的确想要重返自己的故鄉。”曼德爾無意識的撫弄着喬喬柔軟的頭發，“二來，只有來到他的地盤，親眼看看情況，我才能決定接下來要怎麽做——或早或晚，我都必須會面對這一切，一味的躲藏逃避毫無意義。”

“哥哥想要将戴維斯手中的力量收歸己用嗎？”喬喬歪着腦袋。

“嗯。”曼德爾坦然承認，“我一個人畢竟勢單力孤，沒有他人助力，想要報仇只能是天方夜譚。”

“那哥哥想好該怎麽出手了嗎？”喬喬眼睛一亮，躍躍欲試。

“還沒有。”曼德爾嘆了口氣，“戴維斯肯定也在防範我接觸父王的舊部、奪取他目前擁有的掌控權，所以具體怎麽做，還需要從長計議——這場角逐，就要看誰技高一籌了。”

曼德爾的語氣委婉，但深灰色的眼睛中卻閃爍着自信與果斷。小心魔揚起頭，語氣也是同樣的信心百倍、信誓旦旦：“我會幫助哥哥的！”

——畢竟，只有宿主擁有屬于自己的勢力，才能夠有實力掀起戰争，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