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影游02
☆、只影游02
自從到了匈奴,我被安排去給那小子當貼身內侍,全面負責他的吃喝拉撒,用度起卧,當牛做馬累得半死。每日回到自己的氈房時,我都無比懷念長安的高床軟枕,再看看自己這個透着風的小破房,悔得腸子都青了。
要你跑,看!這下好了吧!你管人家開不開心,成個親多大點事?過幾十年兩眼一閉,腿一伸回了天庭,誰還記得這碼子事?
盡管每日臨睡前都會咒罵自己,但是第二天起來,燦爛的朝陽和漫金的草原又讓我生出一絲天地寬廣,富貴浮雲之感,況且我發覺自己還蠻受匈奴人民的喜愛,大娘們都争着搶着讓我去她家用飯,大叔們打來的獵物也都分我一點,更別提那些小姑娘了,一個個見了我臉紅得跟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樣。
當我把這種感受告訴稽粥,也就是匈奴的太子兼左賢王,冒頓的兒子,我的主人時,他只是嗤笑道:“那是因為本王跟他們都說了,你是個被閹了的內侍,他們可憐你而已!”
我恨不得咬死他!
後來我問他為什麽跑長安去,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又吓唬我不準告訴別人,方才說道:“我聽說那張嫣翁主生得極為貌美,所以就想去看看!”
我暗爽,忍不住問道:“她長得美與你何幹?又不是嫁給你!”
“凡為胡者,父死妻母,等到我繼位單于時,那張嫣可不就是我的人了嗎?”
我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匈奴人真是亂得連廉恥都不要了,繼子娶後母這種事情都幹得出,稽粥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怪不得他們知道劉盈要娶我時一點都不驚訝,原來跟他們比起來我和劉盈簡直就是小兒科!
我正準備大發感慨一番,稽粥卻皺眉看着我:“我最不喜歡你們漢人唧唧歪歪的樣子,那些禮教都是束縛人的鬼東西,我們胡人是天之驕子,不需要這些東西來自尋煩惱!”
我私心裏其實覺得稽粥說得還有點道理,反正自己差點也成為沖破禮教約束的一員,于是點頭道:“禮教之事因人而異,不必強求!”
很明顯我的話取悅了他,他心情大好,讓我随他出帳,叫人牽來一匹馬,示意我騎上去。
匈奴的馬普遍要比漢朝的高大些,那馬一邊噴着白氣一邊不耐煩刨着蹄子瞪我,我有些腿軟,耍賴不肯上去。
“我們馬上要遷徙了,你若學不會騎馬,到時你跟在隊伍後面跑過去吧!”
我吓一大跳:“遷徙?為什麽要走?遷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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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游牧民族,自然是哪裏水草肥美就遷去哪!若不是與你們漢朝簽了和約,早南下攻城了!”
“你這是強盜行為!”
他冷哼一聲,俯下身抓起一把沙土,一只耳環輕輕晃動着,“你們漢人是人,我們匈奴人就不是人了嗎?我們也要生存,只是你看看,這種土地能種出什麽莊稼?”
“沒有糧食,沒有棉麻織物,我們要活下去只能去争去搶!”
“你這是歪理!舅……皇帝有開放通商,你們可以拿自己的馬匹和皮毛去換取所需的東西!”
“幼稚!”他眼中閃過一抹厲光,“弱肉強食才是真理!”
我将馬鞭狠狠摔在地上,“我不走,我要回家,你就是個強盜!”
“容不得你說不!”他板着臉,發了狠一般将我扔上馬,自己随後跨上,口中一聲短嘯,打馬而去。
我被颠得眼冒金星,雙手被他強制攬着牽住馬缰,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風景,心中不由得害怕,極力掙紮起來。
他不得不雙手雙腳全都纏上來制住作亂的我,片刻後,卻見他停住馬兒,礻果露在外的棕色胸膛起伏不定,布滿汗滴,神情極為古怪地瞪着我,似乎要将我撕了,卻又忽然一腳把我給踹了下去。
“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死閹人!”
我只聽到自己的腿傳來一聲脆響,就再也沒有了意識。
身上時冷時熱,我腦袋昏沉得厲害,一時夢到自己還在公主府後院讀書,一時夢到和如意在長樂宮中嬉戲打鬧,一時夢到蕭婵含羞的俏臉,一幕幕如雪花似的在腦中飄蕩,最後竟是定格在未央宮裏,劉盈散着頭發,臉色灰敗躺在我懷中,眼神渙散無神,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阿嫣!阿嫣!”聲聲割心,直至最後慢慢閉上眼睛。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心頭大駭,直覺就要掀被子起身,手卻被人摁住了,一對銳利的鷹眼直直盯着我,不見半點愧疚,“你腿斷了,不能動!”
我撩開他手,掙紮着想要挪動一下,徹骨的刺痛從右腿傳來,自到了匈奴憋了許久的淚水便一湧而下,越想越傷心,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不就是斷了腿嗎?已經給你接上了,你哭什麽?”
我捶床:“這是誰害的?”
“大不了你斷腿期間不用來服侍本王!”
我抹了把眼淚,瞪着他:“你還是殺了我吧!”
“喲!阿奴還有脾氣了!”他端來藥,不顧我反抗一把灌下去,又說道:“既然腿斷了就好好休息,腿好了就給我爬起來繼續學騎馬!”
我一口藥就噴了過去:“你就不能高擡貴手放過我?”
“不能!”
我頓時洩了氣,倒在床上,“您走好,我腿腳不便就不送您了!”
他點點頭,突然問道:“舊舊是誰啊?”
“啥?”
“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一直在喊這個名字!”
我愣了愣,淡淡說道:“我喊的是酒…酒!你聽錯了!”
“想喝酒啊?”他眼中帶着笑意:“等學會了騎馬就讓你喝!”
我揮揮手示意他走人,接着繼續倒頭大睡。
托斷腿的“福氣”,這次遷徙我全程窩在稽粥的專屬馬車裏,吃喝都有人服侍,也不用看他眼色,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好好歹歹拖了三個月,等遷徙大部隊到達居延海時,我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不過貪戀着舒服日子,就在稽粥面前裝瘸。
當我數次不小心把酒灑在他身上,或者一瘸一拐走過他身邊時,稽粥終于忍不住吼道:“你這腿怎麽還沒好?”
我幽幽嘆一口氣:“還不是拜你所賜!”
他懷疑的眼神在我身上來回打轉。
我歪了歪身子,含着泡眼淚,楚楚可憐地抱着他腿:“我本來就是個不男不女的閹人,如今還瘸了條腿,這下半輩子該怎麽辦啊……嗚嗚嗚!”
他嫌棄地撇撇腿,我抱得死緊,又擤了把鼻涕抹在他身上,繼續嘤嘤哭道:“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弟,原本指望進宮貼補家用,現在被擄到匈奴還成了廢人,我活着也沒什麽意思了,還不如死了幹淨!”
他被我吵得頭疼,又不忍一腳踢開我,只得蹲下身哄道:“好啦好啦,以後我再也不說你不男不女了,以後也不把你當奴隸使喚了,你別哭了!”
“真的?”
“真的!”
我松開他腿,邁開步子,穩穩當當地走了出去。
“你敢騙本王?死閹人!你給我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稽(jī)粥( yù):老上單于,攣鞮氏,名稽粥,匈奴首領,冒頓單于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