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傷心事04
☆、傷心事04
殿內未曾點燈,我摸索着往前走,一個酒瓶咕嚕嚕轉到我腳下,我聳聳鼻子,全是酒味,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角落裏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回去告訴太後,人彘之事非人所為,朕不配做她兒子,請她另選賢君吧!”
“舅舅,是我!”
那頭似是靜了一會,他再開口時,語氣已是寡淡至極,“阿嫣,你回去吧,舅舅想一個人靜靜!”
“我又不是來勸你出去的,你且靜你自己的,我不出聲便是!”
他沒做聲,我也不在意,靠着根柱子坐下,雙眼盯着那個角落。
殿裏一時靜得吓人,我大氣都不敢出,雖然通了地龍,呆久了還是生出陣陣寒意,我實在是憋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角落裏傳來一聲低嘆,“過來!”
“不要,我想一個人靜靜!”
“過來!”這次倒是帶着點咬牙切齒的意思。
我一向從善如流,立馬掩去臉上笑意,起身朝他走去。離他越近,地上的瓶子就越多,即使百般小心,還是腳下一滑,一個趔趄,生生撲進了他懷中。
我讪讪一笑,挨着他坐下,未幾,一件厚實大袍劈頭蓋臉将我罩住,我攏攏這件還帶着他體溫的外袍,把頭往他肩膀上一靠,抽抽鼻子:“還有酒嗎?”
“小孩子不準喝酒!”
“又不是沒喝過,一醉解千愁,喝醉了這不用理這些煩心事了!”
他沉默片刻,從地上摸索了半天,撈過一個瓶子遞到我嘴邊:“那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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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開嘴灌了一大口,馬上嗆得眼淚都出來了,趕緊撇到一邊,咕哝道:“這酒一點都不好喝!”
他悶笑數聲,又揉揉我腦袋,突然問道:“是母後讓你來的吧?”
我默認,環顧殿內,雖然什麽都看不見,可那日情景又浮現在腦海中,心就像是被人拿刀子割過一般。
“舅舅為何要躲在這?”
他摸着我頭發的手頓了頓,又重重落下,“阿嫣,你知道什麽是人彘嗎?”
“四肢被砍掉,燒耳挖眼,灌下啞藥,扔于廁中,是為人彘!”,他聲音猛烈地抖起來:“母後怎麽能那樣狠心?”
我聽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湧上一股滔天的憤怒,呂雉此舉太過惡毒,先以戚姬之命要挾如意,後不守諾言下此毒手,如此惡行,天道昭彰,是要遭報應的。
饒是如此,我也無法對她惡言相向,畢竟她是魯元和劉盈的母親,子不言母過,這是我在人間學到的孝道。
“我永遠都忘不了她在污穢中蠕動時哀嚎的神情,可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救不了如意,救不了戚夫人,百無一用,還當什麽皇帝?”
“不!不是你的錯,不要因為別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
“不用安慰我,阿嫣,我累了!”
我翻身壓到他身上,撥開他遮臉的袖子,摁住肩膀,直直地看着他,不容他有一絲逃避,待到他從慌亂中漸漸平靜下來後方才說道:“劉盈,若是你想要改變,想要變得強大起來,就不要再自暴自棄,做這種自我逃避、自我放縱的蠢事!你還記得先帝說過的話嗎?他希望大漢能出一位賢德明君,這樣,我們的子民不再受動亂之苦,我們的親人不再遠嫁他鄉,我們的軍隊戰無不勝,我們的朝廷君臣齊心!你要做的是整乾坤、定江山、安社稷的偉業!”
“你救不了如意和戚夫人這不是無能,但是你躲進這小小宮殿裏面什麽都不管不顧這才是真正的無能!如意臨死前說你是他最敬愛的哥哥,你這樣子對得起他嗎?他為了不和你争這帝位,跑去趙國,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嗎?”
“你的大臣等了你五天,他們沒有放棄你!你的母後也在外面等着,你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她的依靠,縱使她有百般不對,但是對你這個兒子是萬般呵護!還有我,如意走了,現在你也要抛下我嗎?”
他劇烈顫抖着,掙紮着,我死命抱住他,任他在我懷裏哭得像個小獸一樣,不知過了多久,他逐漸平靜下來,慢慢直起身子,聲音卻啞得不像樣:“咱們出去吧!”
我微微一笑,上前牽住他的手,二人朝殿門走去。
快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俯身朝我逼過來,我怕他反悔連忙貼上去,黑暗中,嘴唇好似碰到一個柔軟濕熱的物體上,輕輕一觸很快分開了,我心中不解:“舅舅?”
他語氣慌亂,“無事,我原本是想對你說聲謝謝!”
“不客氣!”我笑着點點頭,“走吧?”
“嗯……”
殿外已是夜深,有宮人執燭而立,呂雉站于一頭,見我二人出來連忙上前。
劉盈後退一步,拜倒在地:“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
呂雉眼眶一熱,扶起他,顫聲說道:“出來就好,出來就好!”,又向我投來感激的眼神。
“兒子想将戚夫人厚葬,還請母後應允!”
呂雉眉頭微微一皺,最終輕嘆一聲:“罷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瑩瑩燭光下,劉盈長身玉立,狹長的鳳眼中有橘色暖光在跳躍,明亮的雙眸剎那照亮了未央宮的黑夜。
第二年的春天來得似乎非常遲,窗外依然天寒地凍,我往身上纏了五六層還是冷得直哆嗦,只好深居簡出,好吃懶做,拼命長膘。所以當我得知有人向我求親時,第一反應不是哇塞!那人居然生猛到向一個幼女下手,而是看了看鏡中自己那圓滾滾的身材,頗有些自慚形穢。直到魯元告訴我,求親之人是匈奴的單于時,我呆滞了約有一刻鐘,方才回過神來。
奶奶的,冒頓這個死變态,魯元這條路走不通,就把主意打我身上了,他今年該有三十好幾了吧,我…我才九歲啊,我都替他臊得慌!好在我對劉盈有足夠的信心,他肯定不會同意把我嫁過去的。
顯然,我低估了冒頓求娶的熱情,求親的使者在朝上賴了一個月都沒走,每日遞上一封國書,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什麽“翁主乃帝室之甥,王家之女,天下貴種,實無其匹,且容德超絕古今,故求為阏氏”,大有與劉盈耗下去的意思。
我實在是費解為何冒頓知道有我這麽一號人的存在,我都不姓劉!況且之前不是已經嫁過去一個劉姓宗女了嗎?最後還是張辟強給我解了惑,之前那個女子已經身亡,而我則是建信候劉敬向冒頓大力推薦的人選。
我想起那年劉敬看我的眼神和遠嫁的那位女子,果然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若不是因我之故,那位女子不會成為魯元的替身,也不會慘死他鄉,劉敬也不會注意到我,今日也不會輪到我自吞苦果。這樣一想,便有些心灰意冷,郁結于心,幾日的功夫就病倒在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