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

第6章

? 黎諾出發的時期定在一月十號，走的前一天他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對不起。”

電話那頭是母親低低的哭泣聲，黎諾說：“媽，對不起。”

母親慢慢停止了嗚咽，她說：“你準備在國外呆一段時間嗎？”

黎諾說：“是。”

像是掙脫了最後一層束縛，黎諾嘆息，他已經沒有任何牽挂。挂了電話，他把公寓收拾了一番，帶走那只當初送給陸清佑的杯子。關門，鎖好，即将踏上去歐洲的路途。

一番輾轉之後終于到達了當初陸清佑向他求婚的那個小鎮。頭頂上方是漂浮的大塊雲朵，陽光一如既往的明媚。黎諾一個人站在教堂前，他請路人幫自己和教堂拍了張合照。照片上的他笑容燦爛，眼角泛着不明顯的紋路。

暮□□臨，他回到定好的旅館。洗完澡後他在書桌上的白紙上寫了幾行字，拉窗簾，鎖上門，關燈。他躺到柔軟的床上，吃光了準備好的安眠藥。安靜的閉上眼，他微笑，陸清佑很快就會回來了。

沒有你的歲月一片荒蕪。我等着你重新回來将我的世界染上色彩的那一刻。

“明天我生日啊，你什麽時候回來？”我一邊擦頭發一邊和陸清佑打電話，他去了外地出差，剛結束一天的行程。

“明天下午吧。”陸清佑說，他好像在翻閱資料，紙張嘩嘩的響。

“那就說好了，餐廳的位置我已經定了。”

“先生，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請關閉手機。對您造成的不便，我們感到很抱歉。”

陸清佑沖空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對我說：“我要睡了，明天見。”

我不解的皺起眉頭。剛才那是什麽聲音？好像是個年輕女人在說話。我胡思亂想了一陣，打心底是相信陸清佑的，應該是我聽錯了吧。

由于昨晚熬夜，今天我睡到下午三點才起床，因此現在一點也不困。無聊的看了會綜藝節目，接着拿起手機來看電影，很快四個小時就過去了。揉了揉眼睛，我想看看晚間新聞就睡覺。正巧當地的電視臺正在播放一則車禍新聞，半小時前有一男子在高速公路上開車時不幸撞牆了護欄，救護車趕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

我感嘆了一陣命運無常，視線從車禍現場移開，按下遙控器，電視恢複成一片漆黑的狀态。

我調暗了床頭燈，蜷縮在柔軟的被子裏。想着明天如何跟陸清佑慶祝生日，進入了沉沉的睡眠。

那年我十七歲，正是放肆張揚的年紀。沒有非常想實現的夢想，也沒有具體的信仰，對未來一無所知。每天上課，做作業，吃飯，睡覺，盼着高考趕快降臨，結束後能好好玩一場。老師的督促和父母的期待并不能改變我漫無目的的狀态，生像一尾魚，游到哪是哪。

然後我遇見了陸清佑。

他是那種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目标明确，态度認真，默默地腳踏實地的行走，一點一點接近最終的結局。

我不理解他的生活，卻莫名的想要接近。他掌心的溫暖，眼角彎起的弧度，瞳孔中的光芒，對我微笑的神态，多年來一直留在我心底最深的角落，不曾離開。

如果沒有遇見陸清佑我會怎樣。考上大學，繼續重複之前的生活，談一場或者幾場不鹹不淡的戀愛，畢業，找工作，相親，結婚，生孩子，不停的工作，穿梭在城市中，晚上回到家看見妻子兒女都在，覺得所有疲憊都有了出口。

好像并沒有什麽不好，看吧，這不是大多數人一生的軌跡嗎？

我不會體會到火山爆發般的熱烈情感，也不會感受到肉體被焚燒的痛楚，那些或焦躁或激烈的情緒起伏全都與我無關。他的身邊會有其他愛人，我亦和他人牽手，各自走在沒有交集的長路上。我想象着那樣的情景，心口處像是被割了無數刀，疼得無法忍受，我怎麽可能舍得把他留給別人？

既然不舍得，就要好好握住。但是最後，我還是失去他了。

老天向我們開了個玩笑，可惜誰也笑不出來。無常兩個字，其間多少心酸無奈。

一個人走在曾經與他并肩的路上，四周靜谧無聲，我忽然想要飛奔起來。奔跑着向他而去，超越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好像下一秒就能看見陸清佑出現在我面前。

“別那麽着急。”他會這樣說，一本正經的如同講臺上教書育人的老師。他扶住我的肩膀，眼裏有笑意，柔柔的，克制而內斂的笑意，他說：“回家吧。”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否則天大地大，我的身體和心靈始終無處安放。

我來了。

青年醒在一個冬日的午後，陽光從窗口緩緩傾洩而入，他掙紮着睜開眼，入眼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左邊的床頭櫃上是兩只一起挑選的玻璃杯，天鵝造型的床頭燈，厚重的筆記，中間夾了無數便簽，他和他的合照，一個笑容爽朗，一個只微微牽起了唇角。

房間的擺設如此熟悉，所有布置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來的，一如那人離開前的模樣。

青年失神的拿起了那張合照，不久，淚水漫上眼簾。死死的盯着照片上的人，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他泣不成聲。

“咚咚”，卧室敞開的門被敲了兩聲，男人的笑容頓在了臉上，他快步走來，聲音裏不掩焦急，“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怎麽突然哭了。”

青年止住了哭聲，他愣愣的說：“陸清佑？”

男人用手指去擦他的眼淚，“對，是我，我在這裏。”

“陸清佑？”他眼神空洞，重複道。

“是我。”男人靠過去貼上他的額頭，溫度正常，并沒有發燒。他猜想着說：“做噩夢了嗎？”

青年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很疼，他又去摸男人的臉，接觸的皮膚溫熱而結實，如同真實存在一樣。他抿緊嘴唇，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去忍耐此時波瀾起伏的心情。他望着男人關切的眼神，在心裏拼命祈求着，神啊，如果此時是夢境的話，請讓我永遠不要醒來，一生一場夢，他可以賭上所有。

他重重的點頭，說出的話語支離破碎，他哽咽着說：“我剛才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啊，夢見你不在了。”

像是還在害怕一樣他躲進了男人的懷裏，背上有輕輕的安撫，男人吻着他的頭頂，“不怕了，我在。”

“陸清佑。”

“嗯。”

他緩緩的閉上眼。他知道他醒在時空的縫隙裏，不清楚為什麽開始，也不清楚哪一天會結束。可是已經無力去判斷虛幻與現實了，那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就在身邊，他看着對方的臉，再多話語都是多餘。

過去的苦痛和傷心頓時煙消雲散，此刻他非常平靜，終于如釋重負的笑了出來。

人世美好，只願常相伴。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完結~~下一篇更大夢~作者菌先去查資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