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3)
別來找我抱怨- -
☆、終曲之鳴奏
雷莎一進入冬木市的市會館就能夠感受到正在戰鬥着的人們所帶出來的殺氣,其中一股“氣”來自于那個名叫阿爾托莉雅的少女,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在和過去交戰中嗎?那悲傷如同洪流一樣湧上來。
那祈願和痛苦是那樣的大聲,以至于她聽來那都像是在教堂送葬時萬籁寂靜的鐘聲一樣,白鴿展翅飛過教堂的,血膏了死者的頭,祈禱達不到父的天聽。雷莎閉上眼睛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她能夠感受到屬于聖杯的力量滿溢着,撐在神之子的血正在溢出。
力量在焦灼的咆哮着,它在尋找一個人,能夠背負起它,能夠使它誕生,能夠讓它……“真是無聊透頂呀。”她忍不住這樣感嘆道,從一開始就該知道的,那東西根本不是什麽萬能的許願機,只是人類無聊祈願的誕生物罷了。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思想無限的開始和某些很大卻也很虛無的東西連接了起來,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這個世界終端的模樣,星辰在她的周圍虛浮着——她覺得很舒服,非常非常的舒服,如同嬰兒浸泡在母親的羊水中一樣。
“很無聊對吧,這樣龐大的祈願和哀傷。”她聽到有人這樣說道,“為了執念而争奪着,為了愉悅而折磨着,人類自然而然的否定着生而帶來的罪孽,并且嗤其為不潔,真是奇怪的生物啊。”
那樣的耀目又那樣的污穢。
“我說不出什麽冠冕堂皇的漂亮話。”雷莎聽見自己這樣說,“我只知道污穢也好,耀目也好,人類就是這樣活下來的。”紅色的火焰自她的身上升起,将星空吞噬殆盡,“聖杯也好還是別的什麽也好,我都不在乎。”她舉起手中纏繞着火焰的長劍,蒸騰的熱量和呼嘯着的殺戮之氣一瞬間将所有的幻象都打破。
“雷莎伊什塔,為孤獻上最美麗的破滅之鳴奏曲吧。”
“我是雷莎。”黃金的女王這樣咕哝道。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名字就從一開始的“雷莎”變成了“雷莎伊什塔”——對于民衆來說她是女皇,是救世主,是帝國的主人輝煌的締造者。
還有誰,在這世界上,尚且記得自己最初的摸樣呢?明明已經久到連自己都快要遺忘了的,那個名叫雷莎的少女。
小啞巴。有聲音從冥古的記憶裏傳來,只有那個家夥會這樣稱呼自己,也是自己最早的稱呼——不願意去回想的屈辱的過往,只是一味的追求着最光輝耀眼的一面,以求将那絕望遺忘,埋沒,忘卻。
這就是人類這種生物的本質。
她理解那種話的意思的,只是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這麽說而已,污穢與光芒并存,她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存在,會廳的大門虛掩着,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夠到達此行的終點,當她推開大門的時候看到的是那個漂浮在半空中的金色器皿。
神的子用他的血充盈了它,雷莎亦知道這是她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那個名叫愛麗絲菲爾的銀發紅眼的美麗女性化作的——或者說,那名名叫愛麗絲菲爾的女性,便是面前這個器皿的容器吧,究竟是誰化作誰此刻并不重要了。
“結果,争破頭就是為了這麽個東西嗎?”她低頭喃喃自語道,只是一個熟悉的,就像是她記憶中那樣張狂而且輕浮的聲音這樣說道,“還以為是saber那個小姑娘先來到這裏呢,你可真是稀客啊。”
“啊。”雷莎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擡起眼睛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波動的望着面前只能用金碧輝煌來形容的黃金君王,“好久不見了,盧伽爾—吉爾伽美什。”平淡的就像是走在大街上偶爾邂逅了一個舊識一樣。
黃金的君王笑了,“真是冷淡的态度啊。”他舉起手,像是在期待着面前的女王投入自己的懷抱一樣張開手臂,“那麽,本王再問你最後一遍,雷莎,你是否願意做為本王的妻子,站在本王的身邊。”
這已經是最高的榮耀,他詢問她,尊重她的意見,讓她站在自己的身邊而不是單純的接受他的保護——時光過去了千百年,即使是驕傲如吉爾伽美什也願意承認。
埃蘭的黃金女王,他曾經的雷莎,是個有資格和他并肩而立的女人。
即使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她會給出的答案。
黃金的女王笑了,她用同樣倨傲的神情,驕傲淩然而不可侵犯的态度昂起她的頭顱,“烏魯克的王盧伽爾吉爾伽美什喲!我不願為你的妻子,”她抽出她的長劍,“在此一戰,你若敗北,就獻上你的頭顱和心髒吧。”
吉爾伽美什笑了,血色的蛇瞳裏映照出女王君臨天下般倨傲威嚴的笑容,對方褐色的雙瞳裏,也映照出他如同毒蛇般抿起的嘴唇以及獅子般威儀。
時隔千年,他們終于變成相同的人了。
在黑騎士的頭盔貼面碎裂掉落在地上露出那副猙獰可怕的表情的時候,saber忍不住想起她剛剛認識面前這個男人時候,他那張清秀而文雅的臉——湖之騎士,蘭斯洛特。那張因為怨恨和痛苦而扭曲起來的臉幾乎讓她認不出來。
那還是自己所認識的蘭斯洛特嗎?那還是……那個高潔的騎士嗎?是因為我的錯。手持長劍的騎士王眼神悲痛,雙手卻沒有顫抖——是我的錯嗎?她這樣想到,因為是我的錯,所以才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嗎?
她想起那個女王,在那開滿了未知名字的花朵的花園中,那個帶着黃金面具的女王這樣對她說,“你按照他們的祈願做到了一切,到頭來他們卻說‘王不懂人心’,這樣的刁民,值得守護嗎?這樣的國家,迎來毀滅又有什麽可惜的。”她聽懂了那個女王的話,卻并不贊同。
女王的另一句話是在那讓她産生無數次動搖的王之宴會結束之後對她說的,她說,“saber呀,從那可憐的悲夢中早點醒過來吧。那些束縛着你的東西啊,除了悲傷什麽都不能帶給你。”仿佛是來自不理解之人憐憫的嘆息,又像是理解了之後,更加覺得可憐的哀嘆。
是我的錯嗎?還是……saber揮舞着手中的長劍,她現在的渾身都是血,在火焰中和自己曾經的摯友戰鬥着——即使如此,我也必須奪取聖杯——因為不這樣做的話,我什麽都無法補償你們。她的長劍貫穿了蘭斯洛特的身體。
心裏卻想着女王對她說的話——那是你的錯嗎?為何要補償?将不屬于自己的過錯攬到身上,明明很瘦小的肩膀卻要去背負自己背負不起來的東西。那不是你的錯,你卻要強行認為那是你的罪過,難過麽?痛苦麽?幻想破滅了麽?阿爾托莉雅,你從一開始就在追求破滅的道路。
她拖動着雙腿往着目的地而去,“那是我的錯。”她像是對什麽人說一樣,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一樣,她能聽見來自那個擺放着聖杯的地方的戰鬥聲,風的聲音,火焰燃燒的聲音,建築材料裏的金屬被融化,石塊被烤的松脆仿佛随時就能崩解開來,木頭碳化,冬木市的市會館在這一夜崩塌了,她看到那個金色的器皿懸在半空中,下面是兩個相互戰鬥着的人。
兩個archer,埃蘭的女王,和烏魯克的君王。那可以無限的投射出不同寶具的王之財寶如同一邊金色的大幕一樣展開,蓄勢待發着無數讓人為之震撼的不同的寶具,只是這些寶具的主人手中所拿的卻是一柄奇形怪狀的“劍”——确切來說這也不能算是一般意義上的劍吧。
埃蘭的女戰神身上全都是鮮紅的血,她的面具已經不帶在臉上了,直到此時saber才看清她的容貌——那并不是如同無數傳說中那樣美貌驚人的容顏,有人傳說她比那位無雙的埃及豔後還要美貌——但是那并不是的,即使是用現在的審美觀看來,她的容貌其實也只算是清秀而已。
動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
那是如同日月星辰一樣閃爍着永不熄滅的光輝。
纏繞着火——或者說那本身就是火焰?——那長劍同吉爾伽美什手中那柄奇特的,奇形怪狀的長劍撞在一起,不知道她是用什麽力量突破了那柄奇特的寶劍所帶起的風壓的。
“很好啊!”黃金的君王臉上已然是狠利的表情,他的頭發上也沾着血,這讓那頭看上去永遠和他的脾氣一樣暴躁而驕傲的金發微微下垂,無數的寶具對着女王投射而去,後者向後急退展開了一道火焰的防禦牆,随後風壓将那道牆直接貫穿女王跳起來躍到了半空中,火焰的箭支同王之財寶對沖了起來。
對比吉爾伽美什狠利而泛起猩紅殺氣的眼睛,雷莎伊什塔的雙眸清亮而冷靜,嘴唇微微抿起,而吉爾伽美什卻是張狂的笑着的。
自恩奇都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想要打空王之財寶中的寶物來戰鬥。
血如同即将爆發的火山中的岩漿那樣沸騰着。
那就像是兩場方向相對的流星暴雨之間的對沖一樣壯觀到了人類的語言難以形容的地步,saber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裏——在這血與火的流星之雨中她只能看到那懸浮在半空中的器皿——這是她所追求的東西。
“愛麗絲菲爾。”她喃喃的說道。
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她覺得自己現在像條餓瘋了的野狗。
你走在破滅的道路上。從一開始就是。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那是屬于正在和吉爾伽美什激戰中的女王的聲音。
以及,saber,你能別總是去背負一些不屬于你的過錯嗎?
只不過是一句“那不是我的錯”而已。
眼淚蓄滿翡翠色眼睛,然後流淌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半更,一大堆考試接近中,我要去種考題射手了……
完結倒計時中
☆、鎮魂之歌
劍于劍撞擊在一起,雷莎只覺得自己的虎口猛地一麻,此刻她不能恍惚也不能有絲毫的精神松懈——她在戰鬥,她在和所有的一切做個了斷,火焰像是毒蛇一樣纏繞上EA張開嘴露出噬人的毒牙卻被一陣四散而開的風壓給撐的粉碎。
它已經盡職盡責的支撐了足夠長的時間,EA所帶出的銳利的風刃襲向雷莎的臉——若是換做以前的話,即使吉爾伽美什再怎麽生氣他也不會直接去打雷莎的臉——因為高高在上的黃金君王覺得這是她渾身上下唯一能看的東西了,那風的利刃将她的臉上割出了兩道交錯的傷口,後者毫不畏懼的揮劍還了一記,将吉爾伽美什左肩長刺出一個血窟窿然後急退躲開了對着自己脖子射來的寶劍。
吉爾伽美什曾經認為這個女人,她只能是一直裝出獅子的樣子咆哮的小貓——他也從來沒有認為自己錯過,他覺得她渾身上下也就只有那點像是欲擒故縱般的小脾氣和那張只能算是清秀的臉可以看。
埃蘭的女王曾經和他在同一個戰場上馳騁,她傻的居然敢在戰場上發呆,殺完人之後會怯懦到吐——這太可笑了,這不是一個君王應該有的膽氣,這也不是他想要的貓咪——不倫不類。他對她的一切堅持嗤之以鼻。
如今這個人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睛裏閃耀着光輝。不同于saber那讓他想玷污想毀滅想摧折的高傲而高潔的,不可侵犯淩然無匹的光——雷莎伊什塔的光芒本身就是從黑暗和污穢中磨砺出來的——沒有被玷污的價值,因為那連被沾染的可能都不存在。
沒有毀滅的可能,因為從它被燃起來那一刻,它就注定了它的常輝不朽。
沒有被摧折的可能,因為那原本就不是什麽高潔到一點污穢都包容不了的東西——日月星辰都會有消亡的一天,這光卻不會被熄滅,即使雷莎伊什塔不存在了,這光也依舊存在,高高在上閃爍不息。
女王喘息着調整自己的步伐,她和吉爾伽美什之間已經是多次過招,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樣了——她能夠利用魔力來補足自己所不足的力量,這樣一來在力氣上即使曾經不及他如今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來自艾琳娜的魔力源源不斷的被她榨取着。
像是獻祭一樣,遠在莊園之中躺在床上的獨臂少女突然猛地吐出一大口的血——要快,必須要快了,在這樣下去也許自己在被榨幹之前就會死去,魔術回路會暴走——快、快、快!她用剩下的那只手臂抱着自己的身體,像是很冷很冷那樣,像是在希求着什麽人的擁抱一樣将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
如今,此時,此地,她依舊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向死亡。
雷莎舉起手中的長劍,雙眸如星般的望着面前同樣渾身浴血,卻露出一個扭曲笑容的男人——他金色的頭發被向上而去的熱風給吹的不停的搖擺,硝煙,燒焦了的泥土味,碳化了的木頭味萦繞在鼻尖,左右皆是殘破的寶具——如今這個小小的冬木市市會館就像是有兩支軍隊相互戰鬥過一樣,殘垣斷壁,遍地折戟。
那些斷掉的,被融化燒殘的寶具躺在地上依舊反射出火焰的光輝,冰涼冰涼的。
Saber依舊站在原來的地方,她将她的劍收歸劍鞘,默默地像一個純粹的旁觀者一樣站立在那裏——她渴望得到聖杯,但是如今她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也想戰鬥。
但不是在面前的兩個人還在戰鬥的時候。
也許抛棄驕傲聖杯就會是她的囊中物了吧,但是她不齒。
大不列颠的王,阿爾托莉雅潘多拉貢為此不齒。
出于私心的話,其實她覺得雷莎伊什塔會贏——不,她希望她能贏,一股奇特的渴望攫住了她的心髒,讓她的心髒如同擂鼓一樣狂跳起來——想與之一戰。
堂堂正正的戰鬥,然後奪取聖杯。
這一刻不管是夙願還是別的什麽都被抛在了腦後——作為亞瑟王,作為不列颠王,她是渴望得到聖杯的,比誰都要渴望,但是——作為阿爾托莉雅,她想戰鬥,她想和那個揮舞纏繞着火焰的寶劍的女王戰鬥。
以相互尊重的姿态。
為此她等待着。
也堅信着這場戰争的勝利,屬于不朽的雷莎伊什塔。
推開坍塌的殘垣斷壁,拖着被壓傷了的小腿一瘸一拐走出來的衛宮切嗣雙眸如同沉入了最深刻的黑暗之中,他緩緩的舉起手。
那種東西……沒有必要存留在這個世界上。
破壞它。
男人的腦海中不停的循環着這個決定,仿佛是下定了決心舍棄一切曾經追求的東西一樣,衛宮切嗣看着自己手上那三道逆十字的令咒,“以衛宮切嗣之名,以令咒命令之……saber,用寶具将聖杯破壞。”
Saber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動了起來,她驚慌失措的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不——不能這樣!”她利用自己的抗魔力反抗着,男人如同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那樣低聲吟誦着。
“繼續以第二、第三道令咒命令之……saber,将聖杯破壞。”
“衛宮切嗣!為什麽偏偏是你!”即使盡力的反抗着,身體依舊按照命令行動了起來,翡翠色的眼睛終于再次被淚水蓄滿——
為什麽呢?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一道吞沒一切的光輝沖着懸浮在戰場上空那容納着神子之血的容器沖去。
沖着愛麗絲菲爾沖去。
是在懲罰她嗎?懲罰她這個不懂得人心的王嗎?淚水流淌而出,那金色的,吞沒一切的勝利之光高歌凱進的沖着聖杯而去,在它的軌跡上,還有酣戰到渾身鮮血淋漓無暇顧及周圍狀況的吉爾伽美什和雷莎。
那金色的光芒破開火焰的海洋如同摩西分開紅海的神跡。
他們誰都沒有管這道光芒,吉爾伽美什的乖離劍被雷莎的劍錯開,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夢到的一個夢境——從面具裏吮着鮮血長出來的玫瑰,開的正是香豔,火和劍,花和死亡,一幕幕交錯着從他的眼前飛奔而過,鮮血飛濺出來,落到火焰上後者跳動了兩下燃燒的越發旺盛。
這真是一種新鮮的體會——嘴巴裏面不停的湧出腥甜的液體,血滴滴答答順着自下而上刺穿他的劍鋒流了那雙虎口粗糙開裂,醜到簡直不能看的手上。吉爾伽美什突然笑了,是呢,真是有趣呢,這種體驗。
被這個女人斬殺什麽的。他的手也是滿手粘膩的血腥——就像是數千年前他親手了解面前這個女人的性命那樣——只是不知道她會是什麽樣的心情?“你這個可恨的家夥呀。”因為是用盡力氣的關系,雷莎幾乎像是沖進他的懷裏那樣——若不是透出他背部的劍鋒,也許會有人把這景象當成是熱戀的情人相互擁抱吧。
吉爾伽美什放下手,将手搭在雷莎發的肩膀上,“你這可恨的女人。”他笑着說道,似乎完全對于自己被雷莎斬殺這種事情無所謂——沒有咬牙切齒也沒有怨恨不休,就像是被熟悉的人開了個玩笑那樣無奈的原諒一般,烏魯克的王這樣到道,“也算了,反正你的任性本王已經原諒了一次又一次,這一次也不算什麽。本王赦免你的無理吧。”
他像是個玩累了的小孩一樣嘆了一口氣,将沾着血的手在雷莎的左眼上畫了一下,那鮮紅的血如同眼影一樣粘在雷莎的臉上,“若是這個妝畫在卿臉上的話,本王覺得還是不錯的。”
——到這來。
雷莎默默無語的望着面前這個突然文藝起來的男人,吞噬一切的金色之光劈波斬浪而來她已經來不及躲開,整個和吉爾伽美什一起被吞了進去,尚且還未來得及反應是怎麽回事便将所有魔力都用在了防護上——終于在這一刻,來自艾琳娜的魔力供給停止了。
少女躺在莊園的床上,月光透着血色照在她的臉上——雷莎和吉爾伽美什之間的戰鬥加上之後saber寶具的突襲——終于将她全部的力量都耗盡了。
但是艾琳娜覺得無所謂——也許死亡的安寧才是她想要的吧,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很滿足,很平靜,所有的恨和愛都随着生命的逝去消失了——只是睡一覺而已。她突然這樣覺得,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沒那麽可怕的。
一片廢墟中的雷莎擡起頭來,吉爾伽美什像是睡着了一樣伏在她的懷裏,身體漸漸開始化作金色的熒光消失——已經這樣了,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力氣去推開他了——就讓他這樣睡着吧。
挺好,安安靜靜的。
張狂驕傲到這種地步的男人也會有這樣安靜的畫面。
黑色的黏稠之物從天而降,兜頭将她和吉爾伽美什一起吞沒的幹幹淨淨。
——人類是脆弱的生物,他們需要有人去背負那些惡的東西才能心安理得的存活下去,背負着罪的羔羊被放逐到荒野滿懷哀痛和怨怒——因為人需要這羔羊,于是它便背着罪,被厭棄,被迫害,被毀滅,被唾罵。
羔羊在哭泣。
血河在流淌。
風裏夾雜着死亡嘲諷的笑。
混沌的主人舉起雙手,頭頂星空燦爛。
作者有話要說: 此為正文倒數- -
☆、終章*偉大的神
神若認為那是不好的,他便化身做凡人,在人間奔走疾呼,“凡接觸了的人,你需用潔淨的水清洗你的手指,若不如此,神的憤怒便會落在你的頭上。”水潔淨了信者的手和身體,然後污穢了自身。
污穢了自身的水被嫌棄,随後信者将它抛進了土裏。
雷莎覺得自己漂浮在一片溫暖的虛無中,她先是聽到了一種清脆的咔嚓聲,随後睜開了眼睛,等她注意到自己身上并沒有穿着什麽的時候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在光的盡頭她看到了一個少女,稚嫩的臉和無神暗沉的雙眸——以及她面前的小圓桌和茶點。
被子裏奶再紅茶中旋出一個小小的漩渦然後将清澈的紅茶攪得渾濁不堪,雷莎望着安靜的喝着下午茶的少女,後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個地方很溫暖,如果忽略她身上沒有穿衣服她會覺得——這個地方像是家一樣。
托盤上放着兩個金色的蘋果,少女微笑着說道,“歡迎來到伊甸園。”她将手撐在下巴上,因為眼睛是那種暗沉又無神的眼神,這種笑容有點讓人毛骨悚然,雷莎望着她,毫不介意的邁開步子走到她的面前坐下,少女笑道,“在這裏你不需要那些東西來遮住自己的身體。”她喝了一口紅茶微笑,“這是人類在這裏的時候最初的樣子。”
“你是誰?或者說,你是什麽?”雷莎打斷了她的話,後者輕笑道,“你要找的……嗯,不能自稱為人吧……”她将手指抵在下唇上,“因為用真身出現在你面前的話估計你一見到我就該吓趴在地上了,所以借了別的孩子的身體——怎麽說呢,對于你,我想見一面。”少女微笑着望着面前的女王,她現在未着寸縷,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身上的傷疤看上去有些猙獰。
雷莎皺起了沒有,一絲不悅擴散開來,一陣沉默之後她發現自己并不太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本來以為自己一見到面前這個“人”就會揮拳打上去之類的,但是真正站在這裏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軟綿綿的連拳頭都提不起來。
等到煙霧散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類似圖書館的地方——這種地方是……伊甸園?這和她聽到的那些傳說不一樣,很不一樣,混沌神笑了,“這裏是伊甸園的一部分——大概……嗯,記述了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故事吧,是個很有趣的圖書館,每個人一本書,我都忙得看不過來了。”混沌之主的手伸出來,手上拿着一本大概有一本牛津字典那麽厚的書,“喏,這是你的。”書頁在她手上嘩啦啦的反着,最後啪的一聲翻到了中間頁,後面全部都是空白,“還沒結束。”
“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麽事情。”雷莎冷靜的問道。
“奇怪了,不是你在找我嗎?”混沌之主微笑着說道,這種微笑讓人很不快,偏偏她選擇的肉體又是那種很可愛的類型這讓雷莎覺得眼睛有點痛。
圖書館的上空是一片星空,穿着黑裙的女子在那裏像是對待正在成型的藝術品一樣點亮一顆顆星辰,雷莎被她的工作所吸引,久久的凝視着,混沌之主道,“不想看看你自己的故事嗎?哦——”她注意到了雷莎的目光所及,“定數女神阿南克,我衆多孩子中最像我的一個。”混沌之主這樣說道,“要是雅典娜的聖鬥士們大概就會立刻理解她是誰了——他們管她叫命運之星。別看上她了,她是有丈夫的人。”混沌之主半開玩笑的說着,“時間之主科羅諾斯可不是個在這個問題上大度的家夥。”
“命運之星?”
混沌之主沒有回答雷莎只是自顧自的笑道,“叫嚣着擊碎命運的星辰的人,最終都成為了星辰,即使是監視着地上時間流動的阿爾忒彌斯或者阿波羅,沒有一個神願意低下頭看看自己光芒普照到的地方到底在發生什麽,美麗的,醜惡的,統統都不願意——偉大的神們啊。”她這樣笑着,面帶嘲諷,“沒有人理解我的愛好。”
這其實事件挺寂寞的事情。
雷莎張開嘴想說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能說出來,只是安安靜靜的看着面前的女神,後者繼續自己的絮絮叨叨,“其實只是想見見你而已,”她将手中的書往空氣中一抛,後者直接就這樣像是融進了牛奶的糖一樣融進了空氣中消失不見了,“當然如果有空我還想去見見別人,比如說阿爾托莉雅,不過我想她大概并不願意見我。”
“有的人的書很薄,在精簡一點大概就是一部操作說明書,但是有的人,像是葉卡捷琳娜啊,拉美西斯二世啊,嬴政啊等等等之類的人的故事卻長的不可思議,又長又精彩,引人入勝。科羅諾斯總是說我不應該這麽癡迷于這些東西。”混沌之主拿過一個蘋果遞給雷莎,那是一個很漂亮的金色蘋果,上面刻着雷莎不認識的文字。
“可以吃的。”混沌之主微笑道,她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慈祥的笑着,并沒有像是面對諸神一樣自稱為孤,“這是亞當和夏娃吃過的那個智慧之果同一棵樹上結出來的——哦,一般人類管它叫‘紛争的金蘋果’。”她拿過另外一個咬了一口,滲出紅色的汁液——像是血一樣,雷莎瞬間覺得沒有胃口了,她只是安靜的望着面前混沌之主,看看她接下來能說什麽,後者繼續自顧自的說着,“智慧和鮮血——每一次都是這樣,第一次工業革命也好,第二次科技革命也好,”她微笑着擦了擦嘴角的紅色,“智慧用鮮血來灌溉,每一次摘取智慧之果都要付出鮮血的代價,為了這個人類被趕出了伊甸園,然後他們在土地上繼續繁衍生息。”
“我總是對這種小東西充滿了興趣——溫柔又殘忍,聰慧又愚蠢——為什麽人類會聚集了如此多的矛盾,這總是讓我對他們目不轉睛。”
“因為他們是人。”雷莎這樣回答道,注意到手中的金蘋果上所鑄刻的字變成了埃蘭語,“‘偉大的神’?”她皺起了眉頭,混沌之主笑了,“倒過來念,我的孩子。”她伸出手去示意雷莎将手上的圖案倒過來看,然後雷莎順着發音讀了出來,“渺小……渺小的人?”
偉大的神倒過來。
是渺小的人。
混沌之主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你看,我當初發明這個語言得時候一時興起的傑作真是很不錯吧!”她像個單純的孩子又像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因為摘到了一朵很漂亮的花或者畫了一幅很美麗的圖畫所以急着去找人分享一樣笑着。
雷莎緩緩低下了頭,“如果我沒有被你選中,是不是我的故事也會像是一本操作說明書?”
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不會比那個好到哪裏去,你會像個普通的女人一樣結婚,生子,變成黃臉婆然後老死——不過我想不管是任何一個命運,是波瀾壯闊的史詩還是操作說明書一樣單調的人生,其實都一樣——即使說是操作說明書——裏面要是仔細看的話也會有很多有趣的小故事,比如說小時候抓螞蚱之類的……”混沌之主比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而且我沒有選中你。”
“?”
混沌之主無視了雷莎的表情,“即使是不可改變命數的主人阿南克,她也會給出生在不同的命運之星下面的人一個反抗的機會,我沒有興趣去左右任何人的選擇或者命運——雖然還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但是我很少去左右他們。”
“你!”雷莎猛地站了起來,混沌之主微笑道,“仔細想想我的孩子,你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由你自己來決定的不是嗎?”她攤開手擺出一個無辜的表情,雷莎差點把手裏的金蘋果砸到她臉上,後者搖了搖頭,“我找你來,只是想和你聊聊——因為啊,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她垂下眼睑十指交叉着,“是讓你的故事在這裏終結,還是讓你繼續寫下去。”
第一次對玩具的未來産生好奇,也第一次對于玩具的結局産生關切,這是混沌之主之前所沒有的感受。
“嘴上這麽說,其實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雷莎搖了搖頭坐下,她沒有想過說什麽神愛人類——這只不過是人對于神的幻想,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沒有神有義務去愛人類。
既宏偉又渺小。
“也許斷在這裏是最好的結局。”混沌的主人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這樣說道,“一個美妙的故事總是需要一個殘缺的結尾才能讓人念念不忘。”
“我很想打你。”雷莎這樣說道。
“嗯。”放開交叉的十指,混沌神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不止你一個人想這麽做。”她話鋒一轉,“不過你打這具身體我是沒有什麽感覺的,充其量只會傷害這個孩子而已。”
雷莎抿起了嘴唇。“真是……”她都找不到詞語來形容面前的這個家夥了,“無恥。”
混沌之主無所謂的笑了笑,“所以?”
雷莎突然覺得很無力,“沒什麽。”她扶額道。
這種狀态很奇怪,面前的這個家夥玩弄了很多人很多生命,但是她卻和她面對面坐着,聊着這些有的沒的的東西像是很久沒有聚在一起聊天的老朋友一樣,良久她擡起臉來望着混沌之主,“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能回去嗎?”她這樣問道。
混沌之神笑而不語。
雷莎覺得有點口幹舌燥——回去?她……她擡起手來,握着金蘋果的手上滲出紅色的血——我還能回去嗎?她這樣問自己,混沌之主微笑着望着她良久之後,她看到黃金的女王擡起臉來,“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