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西藏與印度交界處那起伏的山麓中藏着一片鮮少有人踏足的土地,即使是當地的藏民也很少有人敢到這片人跡罕至的地方去——傳說那裏居住着無數會吃人的鬼怪,一踏進去就必死無疑,向當地的藏民問路的時候還有一些人不會說大清官話,指手畫腳的叫問路的少年不要往那裏去。
少年的臉上帶着一個金屬質地的面具,身上的裝束也不像清人,他擺了擺手,背着身上的兩個大箱子向“聖衣的墓地”走去——最近一段時間魔星逐漸覺醒,聖域方面光是黃金聖鬥士就缺席一半,這件事情足以讓教皇賽奇頭疼一番。
他派遣剛剛得到獵戶座白銀聖衣的阿塔蘭忒前往嘉米爾拜訪自己的兄長白禮,并且送去一件破碎的聖衣請求兄長幫忙修補——六分儀座青銅聖衣。
長長的道路懸空着,下面聳立着尖銳的石筍,阿塔蘭忒忍不住撓了撓腦袋,和她一起出來的本來還有金牛座阿魯迪巴大人,只是他們中途分開了,阿魯迪巴有他自己的任務。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石塔,殘破的帷幔在嘉米爾高原的獵獵長風中呼啦啦作響,她徑自走了進去,裏面到處是破碎的聖衣和從聖衣上拆卸下來的部件,阿塔蘭忒忍不住左右觀察起來,“很抱歉,你是來找師匠的嗎?師匠暫時不再這裏。”
阿塔蘭忒轉過頭看見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站在門口,他的眉毛是很奇怪的點狀,就像是日本婦女點的蛾眉一樣,看上去和當地的藏民完全不是一個人種,頭發是金黃色,眼睛也是藍色——嘉米爾族嗎?“你是?”她遲疑的問道。
“史昂。”少年将他手中破碎的聖衣護腕放在一邊,向阿塔蘭忒伸出手道:“你是來送需要修補的聖衣的嗎?”稚嫩的聲音裏面隐隐透出一種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那樣的興奮,但是小家夥克制的很好,沒有表達的太明顯,只透露出一點點的期待——這孩子到底?
阿塔蘭忒皺起了眉頭,将六分儀座的青銅聖衣交給面前這個自稱為史昂的孩子,他背着聖衣箱就出去了,小小的身影背着對他來說稍微有點巨大的聖衣箱,顯得很不協調的樣子。
阿塔蘭忒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暫時要借住在嘉米爾的石塔中,石塔裏面有不少頗有印度佛教風範的石雕,她在哪裏等了一個下午終于将外出的白禮長老,當然,和長老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光着小腦袋的小沙彌。
一身髒兮兮的僧袍,光是看那瘦骨嶙峋的手臂就能想象出他扒了那身僧袍裏面會是怎樣一副觸目驚心的場景,“白禮長老。”阿塔蘭忒沒有将目光停留在那個看上去就是一副苦瓜臉,瘦得就像是骷髅一般的小少年身上停留多久,轉而向一旁風塵仆仆的白禮長老問好。
“哦,你是……”
“獵戶座白銀聖鬥士阿塔蘭忒,見過白禮長老。”她低下頭表示自己對着位從上一次聖戰中幸存的老前輩的尊敬,“教皇大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她将藏在風衣裏面的書信交給白禮,前不久賽奇把她叫去教皇廳并且初步給了她一些任務,自從搬出射手宮自己能見到希緒弗斯的機會越來越少,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了訓練候補生和外出執行任務上。
黃金一般很少出去執行任務,他們能力強大卻需要鎮守十二宮,所以除了特別緊要的機密任務,大多數的任務都有白銀來完成,普通人對于聖鬥士的了解也就差不多是對這些白銀聖鬥士了解。
白禮拆開信件看了幾眼,瞬間那個表情就跟便秘了一樣,他頭疼的撓了撓後腦勺最後對阿塔蘭忒說:“你在這裏住一個晚上,然後明天再出發回聖域,哦對了,帶上這個小鬼。”他推了身邊小沙彌一把,那孩子從剛才開始就很淡定的站在那裏,似乎身邊那兩個完全不存在一樣,直到被白禮推了一把才向前一步。
“白禮長老,這個孩子是?”
“啊哈哈,去了印度一趟,去見個老朋友,結果就遇到這個孩子了。”白禮老狐貍一笑,“帶他去見我那個弟弟,他知道該怎麽做的。”說着又将那孩子向前推了一步,少年看上去頗為無奈,只是長嘆一口氣,開口道:“阿釋密達。”少年的聲音正處在将要變聲的時段,混雜着一種空靈淡然的味道,“這是我的名字。”他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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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釋密達?”阿塔蘭忒忍不住轉過頭去看白禮,又看了看緊閉着雙眸的小沙彌,又看了看白禮,最終還是沒忍住自己的疑問:“那不是女孩子才用的名字麽?”在印度似乎确實是女孩子多用釋密達為名。
看那孩子那副不情不願的樣子,白禮長老你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把這個孩子給拐過來的?
“……”名為阿釋密達的光頭小沙彌面無表情雙手合十淡定的往塔裏面走去,似乎對于阿塔蘭忒的話完全不在意,後者看着他那似乎風一吹就要到的搖搖晃晃的小身板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是夜,阿塔蘭忒被一陣冷風吹了個寒顫弄醒,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她打了個哈欠,走到塔外卻看見白天那個小沙彌,叫什麽來着?那張髒兮兮的,面黃肌瘦的小臉滿是苦修留下的印記,僧袍上點點斑斑的皆是黑色髒污——按照阿塔蘭忒的經驗看來,那似乎是血跡。
坐荊棘,餓體膚。對于這些苦修她還是有所耳聞的。
瘦弱的身軀就這樣站在風中,僧袍的袍角飛揚着,阿塔蘭忒看了那個孩子一會,最後自己默默地裹着毯子回去繼續睡覺了——既然是白禮長老帶回來的,這個孩子也許會在将來的聖戰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而他現在其實也僅僅只是個苦惱迷茫的孩子而已。
第二天她動身回聖域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只沉默寡言的小光頭,依舊是髒髒的,消瘦的臉蛋,緊閉着雙眸,阿塔蘭忒不方便往人多的地方走,于是盡挑些偏僻的地方趕路——阿釋密達也不抱怨,只是慢悠悠的跟上。
沿途在經過一些小村莊的時候,他們目睹了催繳糧食的藏兵欺淩農奴的場景,阿塔蘭忒一時義憤上去揍翻了他們,誰知道那個農奴卻瞪大恐懼的眼睛望着她最後絕望的捂着臉哭起來:“誰要你多管閑事的?!滾滾,滾出去!”他一邊哭一邊推搡阿塔蘭忒,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四歲的大的小孩子躲在草堆後面怯生生的看着他們,阿塔蘭忒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個農奴,他哭的好像不是救了他而是害了他一樣。
“你們……”
“您為啥要多管閑事呢?!”那人這樣哭訴道,“這下可怎麽好呀,這下可怎麽好呀,他打夠了自然會走的,現在要是回來報複叫我們怎麽辦呀!”他跌坐在地上一邊捶着地面一邊扯自己的頭發,痛哭流涕。
阿塔蘭忒呆愣愣的看着——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卻被別人責怪了——原因是,她不可能庇護這些人一輩子,他們處在一個更大的,看不見的東西之下,這個東西名叫制度,有人在的地方就會有階級,有人在的地方,壓迫從來未曾改變。
最後害怕被報複的農奴将他的孩子塞給了阿塔蘭忒,“走走,帶我的孩子走,走了還能留條命。”然後将阿塔蘭忒和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的阿釋密達給趕了出去,阿塔蘭忒手足無措的抱着懷裏的孩子,第一次覺得很無力。
小家夥沒有哭,只是鼓着腮幫子,讓那張小黑臉以及臉上兩坨高原紅更加明顯了——在十八世紀的西藏,随處可見這樣的孩子。
阿塔蘭忒的心底五味雜陳,一瞬間她的價值觀有所動搖了,從前向往懲奸除惡,鋤強扶弱,但是現在……她看了看懷裏這個小小的孩子,他才四五歲,臉上卻已經有了艱辛生活留下的印記,生活會逼着孩子加速長大。
就算是聖鬥士,即使他們所知道的東西,所掌握的力量遠遠超過其他人,他們也不能什麽都做到,也不是萬能的——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罷了——自己的一時不計後果的義憤雖然平息了自己的良心,卻給別人造成了麻煩。
孩子能夠帶走,那對夫妻卻不能帶走,他們還有其他的家人,如果他們走了就會拖累其他人,阿塔蘭忒有任務在在身,根本不可能在這裏住下來——她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當時自己要是給錢而不是上去揍人也許會好很多,在聖域的修煉讓她性格偏向剛烈而不圓滑,自己根本不擅長處理世俗人之間的事情。
而後她堅持在這裏多呆了一段時間,雖然耽擱了行程,總算是好歹将自己的爛攤子收拾了個幹淨——她發誓自己再也不一時義憤不計後果的做事了。
在終于賠了不少盤纏之後,她将這件事情不算完美的處理了,那個被她好心辦壞事的農奴請她喝一杯酥油茶,阿塔蘭忒嘆了一口氣回絕了,她不能摘面具,最後帶着阿釋密達離開,後者在這段時間裏面閉着眼睛皺着眉頭,一副難受的不得了的樣子。
“為什麽呢?”她聽見阿釋密達這樣輕聲說道,“人的痛苦真的很多啊。”他低着頭,“帶我來的那位長者告訴我,西方有我想要的答案,你們所跟随的那位女神,真的能解除我的迷惘嗎?”他像是在問阿塔蘭忒,又像是在問自己,或者別的什麽人。
這句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像是充滿了對雅典娜的質疑和不信任。“我本身應該是沒有痛苦的,只是看到了這麽多的痛苦,卻發現自己什麽都不能做,這種感覺……也許就叫痛苦吧。”
阿塔蘭忒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于是她說道:“等你見到女神,自己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少年再次沉默了下來。
之後的行程順利了許多,當到風塵仆仆的他們達教皇廳的時候,阿塔蘭忒遠遠的就聽見躲在自己房間的賽奇教皇失态而苦惱的咆哮:“羅馬教會那邊就不能別來煩我嗎?!”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又和羅馬教會扯上什麽關系了?
“看來,就算是你們女神人間的代言者,也滿是苦惱啊。”阿釋密達微微一笑道。
“你自己進去找教皇大人吧。”阿塔蘭忒懶得和這個小神棍多話,直接轉身離開了教皇廳——好久沒有見到希緒弗斯了,這家夥到底在忙什麽?不會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雅典娜……真的不在聖域?!
作者有話要說: 我稍微微調了一下阿釋密達進入聖域修行的年紀,最後我想說……給我留言!!!!!!!
PS,阿釋密達牌光頭沙彌小排骨,嘎嘣脆雞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