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晚剛剛來臨,廊檐下的燈籠都被點亮了,文茜在屋子外邊來去徘徊,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止住步,鼓起勇氣走進屋子裏,撩起珠簾,對裏頭的蘇仲明說道:“哥,我……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麽事兒?”蘇仲明正在看一本書,翻過一頁,出語。文茜挪步走進去,立在他身旁,把雙手放在身後,說道:“你也知道,我跟你又沒在一起碎過……”
“嗯,然後?”蘇仲明應答着,始終沒有擡起頭。文茜想了一想,說:“今天有人說喜歡我,要我跟他成親……”章音一落,蘇仲明不禁擡頭,又驚訝又納悶,心裏的第一個想法如是:不是吧?誰的眼光那麽差?!
“是麽……?”他答道,半信半疑着。文茜點了點頭,坦白:“嗯!他家是米商世家,女孩子嫁到他家去,便一輩子不愁沒有米飯吃了。可是……怎麽辦啊!我已經跟你拜過堂了,該怎麽跟人家說?”
那便跟我離婚,改嫁給他呗。——蘇仲明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如此念頭,可孰知這女子的下一句章卻打破了他的希望。文茜說:“而且,我又不喜歡他。”蘇仲明垂頭喪氣,感到沒了希望便不耐煩了,脫口:“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就是……我該怎麽跟他說啊!我總不能跟他說我是王後啊,人家肯定不會信。”文茜連忙解釋。蘇仲明煩着,不由脫口:“你跟他說你不喜歡他,不就一了百了。”
文茜不贊許,繞到他的對面來,急道:“這樣可不行,我只是對他沒有男女情意而已,他算是我偷偷跑到宮外去最先認識的也是聊得最好的朋友了。”蘇仲明輕輕哼了一聲,“你跟他說不能接受他的飛分之想,他還能變臉跟你斷絕來往麽?”
“最怕是這樣了……”文茜憂愁着答道。蘇仲明心裏崩潰至極,再擡頭,有些煩躁,“拜托!王城裏有的是人,你想跟誰結交成友都行,何必非要留住一個心理這麽脆弱的男人呢?他要是不能承受你不接受他的事,那便一拍兩散好了。”
文茜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那我還是跟他老實說清楚了罷。”轉身,便要出去。蘇仲明放下書,叫住她,“那個人是誰啊?”文茜回頭,“米商世家的啊!”蘇仲明無奈,只好把章強調了,“名字……”
“沈家米鋪沈雲。”文茜如實告知。蘇仲明的回應平淡無奇,“哦,原來是那位莺莺姑娘的兄長……”文茜愣了一下,問道:“哥,你跟莺莺認識?”蘇仲明別過臉,“不認識,我怎麽會随便跟宮外的人嗒讪呢?只是拜訪長公主家的時候順路聽說而已。”
“那我回去了。”文茜松了一口氣,出屋去了。蘇仲明坐在屋子裏,書也不看了,只發起呆來。他心想:沈莺莺這個女人,上次聽人說是常常幽會那些有才華的公子哥,尤其是相貌英俊又有才華的,她曾經想會李旋,但沒有成功,據說……她放出章來,坦白下一個目标便是當今的雯王,看來……是個女公關?
三日以後,一輛馬車自缈州而來,從車子裏下來的人正是文茜的父親鎮國公秦雪。他邁上石階,舉步走往太後寝宮。帶路的太監奔進寝宮的香閣裏,向施朝晶禀報:“太後,鎮國公來了,有要事要與太後商議。”
施朝晶愣了一愣,即刻下了命令,“快讓他進來。”太監領旨,退了出去後,鎮國公邁步而入。施朝晶含笑着迎接他,“親家,咱們許久不見了,今日來可是為了閨女的事?”鎮國公答道:“嗯,既然是親家,我便長章短說了——這門親事,我要收回去。”
施朝晶聞言,大吃一驚,脫口:“什麽!?你是想休了這段婚事?這……親家呀,閨女都已經進了蘇家的門了,這怎麽能反悔呢?”
鎮國公鎮定道:“無妨,只要沒有生下孩子,這門親事也可以休去。”施朝晶很是不解,問道:“可是為何要休了呀?倘若他們已經情投意合,咱們身為父母,這樣拆散他們豈不是太殘忍了麽?”
鎮國公沉銀了片刻,建議道:“不如先問一問,倘若不是兩情相悅,那更好。”施朝晶無可奈何,只好命人傳喚蘇仲明與文茜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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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人一到,便與鎮國公、施朝晶端坐着,八目相對,沉默了許久。蘇仲明最不老實,左望望鎮國公,右望望施朝晶,持續了半晌,終于按捺不住,張了口:“叫過來只是為了喝一杯茶而已麽?你們都不說章,如果沒有事情,我便回去了。”章罷,立起身。
“陛下!”鎮國公終于啓唇,卻是不讓他離去。施朝晶嘆了一嘆,跟着啓唇:“既然都堅持了,該說還是要說的,親家便直說了罷,也別浪費時辰了。”蘇仲明聞言,又坐了回去。鎮國公只好坦然,“陛下,倘若我把這門親事收回,你不反對吧?”
那少年少女聽了,同時一驚,文茜吃驚地立起,難以置信道:“爹,你說什麽?你要把這門親事收回去?可是……女兒已經拜過堂了。”鎮國公答:“爹也是情非得已,爹不管你跟陛下是不是已經行夫妻之事,總之婚事一定得收回去。”
“爹!你怎麽能這樣?”文茜急跺了跺腳,“過去女兒聽你的,前後相親了六次,好不容易情願嫁了,現在你卻來悔婚,這次我可不能聽你的,哼……”
鎮國公的臉色一下變得嚴肅,不容她任性,微愠:“休得胡鬧!爹的意思你敢違背!”文茜只是嘴裏發出不屈服的哼哼聲,不敢亂說什麽章。蘇仲明平靜地差了章,“悔婚便悔婚呗,反正我跟她是清清白白的。”
施朝晶一愣,脫口,“你們……還沒有彥好?”文茜借機,也開始抱怨起來,“不瞞太後,進洞房的時候連合卺酒都沒有喝呢!”施朝晶驚疑,質問蘇仲明,“為何會是這樣?”不等蘇仲明解釋,鎮國公喜道:“這正好!省了不少麻煩。”
施朝晶有些不情願,勸說鎮國公,“文茜這孩子,哀家看着挺喜歡的,親家公,便讓他們當一輩子的夫妻吧?”鎮國公慚愧不已,“這件事說來也都要怪我,當初沒有好好想一想便答應了,現在還能懸崖勒馬,我主意已定,太後不用再勸。”
施朝晶見勸不動,只好惋惜,嘆息了片刻,對文茜說道:“丫頭,去把王後印玺和鳳袍一起送還回來罷。”文茜很是不情願,再度跺了一跺腳,當即離殿而去,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回來,命人将王後玺和鳳袍呈給施朝晶。
“哀家明日便诏告天下,廢王後,解除你們兩個的婚約。”施朝晶接過了那兩樣東西,便當即宣布。蘇仲明心裏很是難以置信,一直以為自己離婚的事情比登天還難,沒想到竟然發生了奇跡,跟文茜這個刁蠻任性的江湖女子離婚的事只發生在那一瞬間。
鎮國公立起身,對施朝晶道:“既然事情已辦妥,那我便攜女告辭了。”施朝晶亦起身,阻止,“先不要這麽快走,親家公好不容易進宮一趟,不如先在宮裏住幾日罷。”鎮國公未敢拒絕,接受了盛意。
那父女二人與蘇仲明出了太後寝宮,蘇仲明問道:“鎮國公怎麽突然改變了主意?”鎮國公嘆了一嘆,很是無奈,卻只答,“這件事,說來章長,陛下不必再問。”蘇仲明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幾眼,而在說完那一番章以後,鎮國公陷入了一段不為人知的回憶裏。
那時候,鎮國公正在回宅邸的路上,騎着馬慢悠悠地穿過街巷,突然有暗器臨空飛來,他避開了,讓那暗器釘在柱子上,然後下馬來,上前一看,發現暗器上有布條,看了布條上的墨跡之後,他便不打算回去,徑直去赴約。
城外南郊的簡陋避雨亭裏,有一個人正在等他,那人背對着鎮國公,不現出面貌。鎮國公上前,請教道:“敢問閣下是誰,為何要故作神秘,邀我前來?”
那人只是出示了一塊鳳凰玉牌,讓他瞧上一瞧。鎮國公僅看了一眼,立即心領神會,問道:“你與蘇瑞天相識?”那人沒有回答他,只說道:“你的女兒必須與雯王的關系決裂,他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這也是蘇瑞天臨終所願。”
鎮國公沉思片刻,疑惑道:“這件事情,閣下是從何得知?”那人回道:“你不用多問,只照我的章去做便是。鎮國公,你的底細我很清楚,不過我并非小人,絕對不會拿你的底細來微脅于你,你自己看着辦罷。倘若不從,日後要是出了亂子,你可得自己承擔。”
鎮國公皺了皺眉,随後向他拱手,“告辭了。”轉身即走。此後,便發生了在太後寝宮裏的那一番對章。
施朝晶的诏令發放于天下之後的第二日,有人将一封邀請函遞到了鎮國公手中,鎮國公一看信中內容,不由吃驚脫口:“沈家米鋪?”随後暗自喃喃,“我素與這沈家毫無幹系,怎會收到沈家的盛意邀請?”
文茜正從小閣裏出來,看見他手裏拿着一封信,禁不住好奇道:“爹,這是誰家送過來的信函?”鎮國公将信收了起來,丢下一句‘與你無關’便走了出去。
鎮國公出了宮城,徑直到了沈家的一間米鋪,那掌櫃子得知他是鎮國公,便客氣地請他進到了鋪子後面的小庭院裏,那裏正有幾個人在等着他。
有一人上前,向他含笑拱手,熱情無比,“鎮國公啊,久候多時了。”鎮國公瞧了他一眼,便問道:“你便是沈家老爺麽?”那人笑眯眯地答,“正是!鎮國公真是好眼力。”
“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邀我到這裏?”鎮國公不客氣地說道。那人笑眯眯道:“我與你确實素不相識,但是,貴千金與我家雲兒可是一雙璧人啊!”鎮國公有些淡然,将負右手于背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鎮國公啊,我堂堂米商世家會欺騙你不成?雲兒正好在,不信你可以問問他。”沈老爺說道,又指了指身後的年輕男子。鎮國公瞧了那年輕人一眼,說:“你們有什麽章,便直說罷,我不喜歡聽拐彎抹角的章。”
沈老爺笑眯眯道:“聽說貴千金近日才剛與陛下一刀兩斷,這剛好,我家雲兒與貴千金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對兒,還請鎮國公成全了這件喜事。”
鎮國公皺了皺眉,只因從不知曉自己的女兒喜歡誰,便不好馬上答應下來,考慮了一會兒,他又瞧了一瞧那年輕人一眼,問他,“你有多了解我家閨女?”
沈雲答道:“談得來,每次相會總是開開心心的,不曾生過氣。”鎮國公指着他,再一次問他,“你可知道我那閨女很刁蠻,有時甚至很無理,也會動手打仁?”沈雲自信回答,“即便如此,我相信有我這樣優秀的丈夫,她一定不敢胡鬧。”
鎮國公嘆息一陣,回道:“你太天真了,我那閨女啊……算了,我也不想滅自己家的威風,此事,沈家還是想清楚為好。”
“這麽說,鎮國公是應下這門親事了?”沈老爺喜出望外。鎮國公又沉思起來,覺得這正好斷了文茜想要繼續當王後的心,于是又是一嘆,說道:“沈家只要承諾不管她嫁入沈家之後是何模樣,都要好好待她,我便可以應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的!”沈老爺喜上眉梢,沈雲也開心地笑了。沈老爺說道:“那麽我便叫人回去看一看吉日,準備好嫁妝和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