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開始偷偷地收拾包袱,偷偷地出宮,天灰蒙蒙亮的時候,至丞相府邸。那正準備用早飯的易烨青一聽說他來了,很是驚奇,趕緊趕到花廳去接見。
易烨青步入屋中,看見蘇仲明一襲樸素的裝扮,愣了一愣,才躬身一揖,“大清早的,陛下這番前來,是為了什麽重要的大事?”章剛落,蘇仲明即問他,“你可曾領千軍萬馬打過仗麽?”
易烨青不知他的用意,只老實地答:“曾經有領兵擒拿盜寇蠻匪。”蘇仲明倏地立起,“這也成!你現在馬上收拾行囊,跟我一塊去佳陵國!”一聽,易烨青大驚,忙問:“去佳陵國?陛下只身去佳陵做什麽?!”
“你不用管,只快收拾了跟我一起去!”蘇仲明不想解釋,只命令他。不敢多問下去,也不敢違抗,易烨青只請示道:“那……容微臣告知般大人。”
蘇仲明準允,讓他下去收拾行囊和告知那位祭司。良久,易烨青回來了,換上了甲衣,并且肩上綁着一只包袱,他還命人端來了一件甲衣,對蘇仲明說,“般大人已經知道了,令微臣一路保護陛下。這件甲衣還請陛下穿上,用作防身。”
蘇仲明接了甲衣,由這府邸上的下人幫忙穿上了,提了包袱便出屋。他兩人騎快馬向西北方向進發,不過幾日,便踏入佳陵國邊境城關,又向北行了幾日,一路打聽,知那援兵與佳陵軍隊正在栗柯山一帶與北方兩國敵兵持戰未結,于是趕往那裏。
栗柯山之中有座城,名為栗柯城,是守關之用,城中沒有百姓,只有軍隊萬人。他兩人趕到緊閉的城門前,此時敵我兩兵正在歇戰時期,易烨青沖着城樓上的小兵大喊開門,那些小兵生怕是敵人使詐,即問,“你們是哪裏來的官兵?”
“我們是雯國的将軍!是陛下派我們前來增援的!”易烨青回應道。城樓上的小兵思慮了一下,答:“你們先在下面等候,待我去請示我國大帥。”好一會兒,那小兵回複,“你們說是增援,可有雯王的令物在身麽?”
易烨青早已預料到這一點,平靜地答道:“有!我們有陛下的親筆信函!”章落,緊閉的城門打開了,有一小兵奔跑出來,向他兩人索物,“信函何在?”易烨青大方地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那信實則是在路上之時由蘇仲明臨時寫的,為的便是這一關。
“你們先在此地稍等,待我拿與大帥,讓那些雯國将軍們辨一辨筆跡。”那小兵說罷,拿着信又跑回了城中,關上城門。他持信跑到議室,交給那個年輕的大帥,那大帥拆開信函來瞧了一眼,對屋內的雯國将軍們說,“諸位援将,看看,這可是雯王的筆跡?”
那些副帥不動,只望向定雪侯,那定雪侯伸出了手,接過一瞧,答道:“沒錯!這正是我國陛下的真筆跡,我國陛下擅長畫這些奇形符,外人是無法模仿的。”佳陵國大帥、佳陵王室的王子-千秦随即下令,“讓他們進來吧!”
小兵得令,又奔回城門,一時間,城門緩緩打開,蘇仲明一見,高興不已,便與易烨青一塊兒入城,跟着那小兵前往議室。
屋中,只剩那四個副帥和佳陵的大帥,定雪侯不等那兩人來到,只先離去。蘇仲明踏入屋內的剎那,四個副帥吓得面色發青,幾欲要跪地叩拜,蘇仲明卻是笑吟吟地與他們拱手,那四個人互遞了眼色,不敢言語。
千秦不知情,只笑道:“想我佳陵國不曾與雯國立下盟約,如今卻如此仗義相助,二回遣将援助,這仗若是贏了,我必勸王室,與雯國為盟。”
易烨青向他拱手,與蘇仲明一起坐下來享用佳陵的茶水。小談片刻後,他兩人又與那四個副帥一同出屋,蘇仲明就此趁機問道,“當初定雪侯與你們一起來的,今日人哪裏去了?不會是……真的死了吧?”
“陛……”其中一人開了口,想到此地為異國沙場,便改了口,不做稱呼,只直言,“定雪侯還活得好好的,沒有死,剛剛您還沒到,他便已先離開了,現下也不知道跑到哪裏轉悠去了,要不,派人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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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跟阿青去找就好。”蘇仲明答道,即刻與易烨青四處去尋。轉悠了半天,至一水井旁,他看到定雪侯坐在一塊石上且舉着那枚信函盯着信上的筆跡發呆,忙快步上前去,奪下定雪侯手中的信函。
定雪侯一擡頭,立刻吓得猛地立起,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去,才知不是眼花看錯人,但念此地乃是沙場,不由沖蘇仲明嚴聲脫口,“你來做什麽!這裏可是沙場,是你能來的地方麽!”又責備起易烨青,“丞相,你怎麽縱容他如此!你這個丞相是怎麽當的!”
易烨青不語,蘇仲明面露委屈,一轉身便走,易烨青見狀,也跟着走了。到了傍晚,定雪侯有些懊悔沖蘇仲明嚴聲厲色,便至他的寝屋,發現寝屋的門大開,便往屋裏虧探,蘇仲明出來,不給他說章的機會,無情地一把将門給關上了。
定雪侯趕忙敲了敲屋門,卻是不見有人應,只好沮喪地回去。第二日白日,他又與蘇仲明狹路相逢,蘇仲明不睬他,只與那青年丞相說說笑笑地從他身側路過。定雪侯回頭瞧了瞧他的背影,失落起來。
太陽又落入西天,夜深漆漆,定雪侯騎馬出到城外,挑着孤燈,用輕紗制的袋子,在高高的野草叢裏捕捉聚宴飛舞的螢火蟲,捕捉了上百只,捆了袋口就帶回城內。
他先敲了敲蘇仲明的寝屋門,将那袋子輕放在門前空地上便走。蘇仲明聞聲,出來開了門,左看右望皆不見人影,只在帶着疑惑将要合上屋門之際,才發現地上那只發光的袋子,即刻撿了起來,關上門,解開了袋口。
一瞬間,群螢飛出,身載微光在屋裏頭亂飛着。蘇仲明一見,忙吹滅了燈火,躺在卧榻上,用雙臂枕着頭,看那如燦星般的溫柔一點光飛來飛去。
過了一夜,白日,衆人齊聚議室,共商擊敗敵軍的計策,蘇仲明無此方面的經驗,只能坐在椅子上湊個數,以耳傾聽,不做言語。
那個對他有愛慕之心的男子果然會打仗,已經将近半個時辰了,他一直與那佳陵國王子談說着戰局、猜測着敵軍下一次進攻的計策。他撐着下巴聽着他滔滔不絕,心裏悶得很,一個呵欠卡在喉嚨裏沒敢冒出來。
散會以後,差不多是吃午飯的時候,蘇仲明大步向前走,而定雪侯跟在他的身後,看見易烨青沒有與他并肩而行,便快步超過易烨青,至蘇仲明的身側,只放低聲音,一句關心問章,“昨……昨晚的東西你可喜歡?”
蘇仲明一聽,便知那些螢火蟲是他故意留在門口,立刻把臉一別,扯謊道:“什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定雪侯愣了一愣,又緊緊地跟上去,“好吧,算我白獻殷勤,其實比起捉,坐在草地裏看,那才更美。”
蘇仲明望向他,滿臉好奇,“晚上城外有很多這樣的蟲子在群飛?”定雪侯見他終于理會自己,心裏暗暗高興,忙回答,“有啊,上百上千,就像天上數不盡的星星一樣,你想捉完它們,卻是捉不完。”
蘇仲明大感興趣,直言道:“那好,等晚上來了,我就出去看看!”定雪侯快一步上前,走到他面前攔住他,“你一個人在晚上出城去實在太危險,還是帶個人在身邊為好。”蘇仲明回答,“那是自然,我有保镖呢!”說着,回頭望向身後的易烨青。
定雪侯順着他的眼光望過去,曉得了他的意思,登時不大高興了,“他跟你一起去,只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你自己一個人有興趣賞夏夜美景多孤單。”蘇仲明朝他上下打量一眼,一針見血道:“你想一起去?”
那男子被猜到想法,抿着唇不敢從實招來。蘇仲明看出這一點,滿腔豁達,“你想去也行,不就是看看夜景、吹吹夜風麽?不過,好章說在前頭,到時候誰毛手毛腳的,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定雪侯回頭自顧望了一眼易烨青,低聲對蘇仲明說,“能不能不帶丞相去?”蘇仲明直視着前方,一臉平靜,“看好漏刻,戌時一刻我坐在井旁敲水桶三次,敲過了三次你沒到,就不用過來了,我跟丞相去。”
定雪侯默默記在心裏,晚上,不等一刻到,便早已到了那口井的附近等着,待蘇仲明一個人來到并且開始敲水桶時,他才從暗處走出來。蘇仲明一見他,便納悶起來,“你來得還真是準時……”
他哪裏知道,這個男子實則是在暗處等了很久了……
兩人騎了馬,命令守城門的小兵開城門,那小兵問他兩人是要出去幹什麽,定雪侯只答‘出去看動靜,一會兒便回來’,順利地過了關,騎馬出了栗柯城。
到了一處高高的野草叢,果然,有許許多多的螢火蟲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他兩人栓好了馬匹,挑着孤燈,一起坐在草叢裏,仰頭看那些載着柔光一點光的小蟲飛舞,享售迎面吹過來的涼霜夜風。
定雪侯借着孤燈裏的火光,瞥了瞥被夜風療撥發絲的蘇仲明,良久,出聲問道:“你偷偷跑出來,太後知道麽?”蘇仲明一直盯着那些會發光的小蟲,回答,“我留下一封信給她,叫她暫時替我管管政事、看一看折子。”
“你倒是選對人了,太後是個厲害的女人,當狠則狠,當柔則柔。”定雪侯答。
蘇仲明不言語,看見一兩只小蟲飛得很低,便伸手去捉。定雪侯又出聲,“它的辟谷很燙,會燙到你的手。”蘇仲明此時回頭向他,反駁了他的判斷,“胡說!別以為我不懂科學,它的光是冷光,反應原理與體內的熒光素和能量有關,根本不會燙手。”
定雪侯聽不明白,便不再提起這件事,看着他捉了幾只小蟲又張開手把它們放生,心裏很是想就此婁報住他然後眠于此地。只是想了想,轉瞬間,他記起他給過他的一記狠全,不由覺得那時候挨打的地方似乎又疼了起來,使他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