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裴楊睜眼看着甄懿低頭吻住他嘴唇,不阻止但也不主動,幾秒過後,他避開臉,甄懿濕潤的唇就滑到他的下颌上。
“裴楊?”甄懿不解地輕聲喊他名字。
裴楊沒說話,用手捂住他的嘴,好像不願意讓甄懿親他,但是他又半副身架壓在甄懿身上,固執地無法自控地抱住了他。
他又好像陷入了三年前的那種困境。他像一只紅色氣球,幹癟漏氣地躺在地上,甄懿走過來,縫補他,填充他。他因自以為是的愛而膨脹,每天快樂得仿佛要擺脫引力逃往天國。
他就這麽一直上升,上升。
然後在接近最高點的時候,甄懿告訴他,我們沒有在戀愛啊。我不愛你啊。我也不喜歡和你上床。
他被話鋒戳破,噗的一聲,紅色氣球破裂,像是零落的心肝脾肺。他對于所謂的幸福洩氣了。
他現在依然怕,他怕再經歷一次幾近于墜毀的降落。
太簡單了,只要甄懿一句話。
裴楊抱住甄懿,無所謂愛撫或者依戀,只是在沒有底氣地确認一些事情。
“怎麽了?”甄懿伸手抱住他的脖頸,像抱住一只情緒萎靡的漂亮大型犬。他撫摸他的後頸,又那麽自然地揉弄他的耳垂,親昵得讓裴楊心驚肉跳。
“等等。”裴楊心悸地喘着氣,雙臂撐在甄懿臉邊,俯身看他,甄懿還是笑眯眯的,泛粉的眼窩還渦着淚意,柔軟情緒幾乎透明,溫溫地看着他。
裴楊從他身上爬起來,翻身從淩亂衣物中揀自己的褲子。
“裴,裴楊。”甄懿不安地坐起來,薄被單滑落胸口,露出暧昧的深深淺淺的紅痕,“你,你怎麽了?”
“......”裴楊一言不發,開始套褲子。
甄懿從後面抱住他,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很晚了,可以明天再走。”他對着裴楊熟練地撒嬌:“我明天早上想吃洋快餐。我會點一份吃不完的超大薯條,你留下來和我一起吃吧。”
Advertisement
“甄懿。”裴楊微微側過臉,鼻梁上聚着午夜時分微弱的光,“我要走了。”
甄懿圈住他脖頸,微微發燙的臉頰貼着他的臉,悶聲打趣:“你是公主嗎?午夜就要離開。”
“我早晚要離開。”裴楊淡淡地說道。他手裏抓着襯衫,上半身赤裸,任由甄懿抱着。
甄懿僵住,半晌,沉默地連打了好幾下他的背,被打的分明是裴楊,他卻很痛苦地伏在他的背上,額頭貼着裴楊微微弓背時凸出的那截脊椎,語無倫次地說:“你怎麽能......我們剛剛還......”還濃情蜜意,他不敢置信地喃喃,“你,你玩兒我啊?”
“不要把這種事情看得太重要。”裴楊有種近乎報複的興奮,興奮之餘卻又鈍刀割肉的痛楚,他瘋了,瘋得徹徹底底,“我不是只有過你一個人。”
他強撐着笑:“啊,因為......美國比較開放嗎?”他忍不住,唇角下沉,酸澀地逼問,“你騙我。”
兩人半天沒說話。
“......你跟白羅上過床嗎?”甄懿眼神空洞地問他。
裴楊坐在床邊吸煙,聽到這話,只是皺着眉狠狠抽了一口。
“哦。”甄懿睫毛垂顫,臉上那種柔軟甜蜜的神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像個生鏽的銀器,五官棱角都鈍化,洇出濃稠腐舊的黑。
重逢第三天,甄懿有點冷靜下來了。
他本來也不是多熟絡的性格,甚至可以說慢熱。他現在熱過頭了,渾身都燙得發痛,只想浸在冰水裏泡一泡。
“裴楊。”甄懿聲音清澈,沒有剛剛情濃時的撒嬌發癡,真真正正像一對老友久別重逢,禮貌克制,淡淡問候,“抱歉。我好像,把有些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你還是三年前的裴楊嗎?”甄懿看着他。
裴楊,告訴我忒休斯之船無解的荒謬的答案吧。
裴楊手握成拳,吸着煙的手抖了一下,煙灰落在他的牛仔褲上,似乎是經過認真思考,“不是了。”
“哦。”
甄懿想要咽口口水,卻發現吞咽本能已經喪失。
他膝行過來,用手捧住裴楊的臉,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端詳了一會兒,裴楊以為他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但是甄懿沒有。
他只是茫然地苦笑着:“那我要去哪裏找我的楊楊呢?”
“你把他還給我吧。”
裴楊看着他被午夜月光洗得慘白的臉,想要伸手去摸摸他,卻發現甄懿捧着他臉的手冰冷徹骨。
甄懿松開手,揀過襯衫胡亂套上,忍受着下半身折磨人的酸痛站起來,走到卧室門口,“你走吧。”
“......”裴楊走過來的時候,他疏離而體貼地問:“很晚了,不好打車,我送你嗎?”
“......車修好了?”裴楊輕聲問。
“嗯。”甄懿對于所謂的賠償絕口不提,機械地又問了一遍,“我送你嗎?”
“不用。”
“那好。”
裴楊路過杯盤狼藉的餐廳,站在玄關準備穿鞋,卻發現自己忘記穿襪子了。
“我給你那雙襪子。”甄懿自顧自回房,拿了一雙新襪子過來。他抓過冷利的剪刀,幹脆利落地剪掉塑料扣,銳物的冷光倏忽照亮他的眼睛。
“給你。”他把襪子遞給裴楊。
裴楊穿好襪子套上鞋,看了甄懿幾秒鐘。
短短幾秒鐘,他想了很多。
也許,真的也許,他會有在甄懿房間的陽臺看月亮的機會呢?
“再見。”甄懿好像在下逐客令。
“嗯,再見。”裴楊走出去,主動關上了房門。
門縫緊閉前的最後一眼,裴楊看到甄懿蹲在地上無助狼狽地捂臉哭泣。
他的話成真了。
甄懿很快就不會再想起他,也不會再為他掉眼淚了。
一切在意料之中。但是裴楊并不欣慰,更說不上快樂。
第二天早上,甄懿依然點了一份他吃不完的超大薯條,把所有番茄醬都擠在餐盤上,一根一根塞進嘴裏咀嚼。
他眼睛腫得有點厲害,像熟桃似的,店員小妹妹還送給他一個白煮蛋。
甄懿拿出手機,找到裴楊的手機號,在删除鍵上無數次繞過,最後發了一條短信:【晚上還有空嗎?再約一次吧。】
甄懿打下“約”這個字的時候,腦袋裏控制不住地想,裴楊他跟誰上過床,男的還是女的?長頭發短頭發?裴楊也那麽用力地親吻那個人嗎?也會又愛又恨地想把他吞掉嗎?事後會抱在懷裏溫存嗎?多少次?是不是已經确定戀愛關系了?
他後知後覺地害怕,他會是裴楊閑來逗趣的亞洲情人嗎?
他又煎熬地問了一句:【你在美國有床伴,但是沒有男女朋友吧。】
臨近中午,甄懿才收到回複。
不是“嗯”,而是“好”。
好像忽視了最後一個問題。
裴楊晚上過來的時候還穿着整套灰西裝,領帶精致,皮鞋嶄新。似乎是剛剛工作結束。
他坐在甄懿的餐廳裏,餐桌上沒有熱飯熱菜,甄懿沒有打算招待他吃晚餐,只是遞給他一杯冰水。
裴楊仰頭喝完,把杯子有些用力地放在玻璃桌上,然後把甄懿攔腰抱了起來。
兩個人這次做了将近一個半小時。
期間,裴楊還騰出手接了一次電話。
兩個人同樣沉默而憤怒地交*着。
甄懿酸軟無力地把頭靠在裴楊淌着汗的頸窩裏,像要證明今天的自己,低聲說:“我也會約炮的。誰不會呢,裴楊。”
裴楊用手覆住他的後腦勺,深深往自己跳動的心髒按,低聲肯定他:“嗯。”
“我又不笨。”甄懿笑着說。
“嗯。”裴楊淡淡地回答他,全身卻用力地想把他捏碎,“你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