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羅渾不在意地繼續說:“只是聊聊天而已啊。而且甄先生長得那麽好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想要搭兩句話而已,這麽兇幹什麽?”
紅綠燈路口,白羅緩緩踩下剎車,微微側過頭,耳朵上那枚真多麻珍珠耳環搖晃着,“甄先生,我的耳環好看嗎?”
甄懿有點羞赧,對于女孩子的話題有點無所适從,下意識的:“嗯,好看。”
“昨天剛買的,我當時在兩對耳環裏糾結,讓裴楊選,裴楊也選了這一對。”白羅不覺自己殺人誅心,溫柔地笑着,“你們這對師兄弟,眼光果然差不多呀。”
裴楊懶怠地擡眼,喜怒不辨,“綠燈了。”
白羅氣哼哼的:“就知道催我。”
他們多親密無間,他甚至插不上話。
車座裏彌漫着高檔皮革淡淡的香氣,還有甜蜜的花果調女士香水的味道。甄懿卻覺得窒息。
他深吸幾口氣,看向一米之隔的靠窗小睡的裴楊,柔聲說:“你昨天沒有睡好嗎?”
裴楊不耐地轉醒,淡淡看他,語氣冷冰冰的,拒人于千裏之外,“沒有。”
甄懿的心往下沉,還小心翼翼地說:“那,那你早餐吃過了嗎?”
“也沒有。”
白羅插話:“我一會兒會給他買咖啡和三明治,他現在沒睡醒,有點發脾氣吶。”
甄懿濃長睫毛的陰影掩住情緒,褪色似的慘淡,“哦......起床氣還是那麽重。”他艱澀地笑了笑,忍不住幽怨地說,“我以為美國的空氣會讓你更舒服自在。”
裴楊徹底睜開眼睛,漆黑深湛的瞳仁幾不可察地驟縮。他不舒服似的在座位上調整了一下姿勢,肩背挺拔,把西裝撐出最完滿合宜的輪廓,“确實。”
他低聲說:“所以我慶幸,我當時作出了繼續赴美念書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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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甄懿淚光粼粼的眼睛,他無動于衷,字句清晰:“我當時太傻了,把某些虛幻的東西看得太重。”他看了一眼白羅的側臉,唇角含着若有似無的笑。
甄懿木呆呆的,像青天白日下當街被人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臉上火辣辣地疼,疼得心都麻痹了,卻還是篤定地說:“不傻。那個裴楊一點都不傻。”
白羅全程旁觀,最後說:“到了。”
進入會場,三個人路過禮儀鏡,白羅突然說:“裴楊,你領帶是不是自己打的?怎麽又歪了?”說着,她很自然伸手解開裴楊的領帶,像熟練應付男友意外情況的可靠女友,踮腳給他重新打了一遍領帶。
裴楊微微低着頭,眼睛避開白羅柔情泛濫的臉,只是看着鏡子。
他全程沒有拒絕,仿佛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打完領帶,白羅心滿意足地摸了摸緊貼着頸部皮膚的襯衫領,“還可以嗎?”
“嗯。”裴楊低聲說,“你再去檢查一下老師的PPT。我去趟洗手間。”
裴楊走近洗手間,把手撐在黑色大理石的盥洗臺上,沒有洗手,他只是盯着鏡子裏自己微微泛着紅血絲的眼睛,像和某個被封印在鏡子裏的裴楊冷酷對峙。
聽到後面的聲音,他說:“你幹什麽?”
甄懿在鏡子裏極速掠過,他幾乎是沖過來的,裴楊下意識地轉身箍住他肩膀。甄懿渾身緊繃,像一顆憤怒的子彈,幾乎要在他胸口留下一個鮮血淋漓的彈痕。但是當裴楊近乎冷漠地看着他的時候,甄懿只是抓住他的領帶,默不作聲地,執拗地,義無反顧地,拼命地把那條領帶又拆了下來,然後,又像急于和男友求和的女孩兒一樣,一邊小聲啜泣,一邊為他打早晨時的領帶。
裴楊狠狠攥住甄懿的手腕,恨聲說:“甄懿,你到底什麽意思?”
甄懿被提着手腕,襯衫下滑,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小臂,手腕處已經泛着紅,他喊不出痛,痛全在看着裴楊的淚汪汪眼睛裏。
沉默間,裴楊依然冷酷:“說話。”
甄懿哭着說:“裴楊,論壇結束後,我也可以給你買可樂喝......你不會打領帶,我也可以給你打領帶,每天都給你打領帶......不要,不要說那些明知道會讓我難過的話......”
裴楊更用力地抓緊他的手腕,“ 這次又想怎麽樣呢?甄懿,是我又沒聽懂你的哪句話,還是又會錯意了?我在你眼裏特麽是不是一個傻子?!”
他推開他,打開水龍頭,開始用力洗手,直到把手指洗得微微發白,然後擦幹手,繞過虛站着的甄懿離開了衛生間。
他走進休息室,斯蒂文正在喝晨間第一杯黑咖啡,神清氣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楊,你怎麽了?”
裴楊回答:“沒事。”
論壇結束後,白羅路過他,“甄先生似乎在前門等着你。”
“似乎。”裴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要替我自作多情。”
他們是從側門離開的。裴楊開車,答應白羅去買她今天臨時起意想要吃的蛋糕。
“天吶,楊今天心情似乎不錯。”斯蒂文打趣他,“今天竟然乖乖聽我們白小姐的話。”
白羅卻并不顯得那麽驚喜,像嬌懶的貓咪,心安理得地坐在裴楊不允許她坐的副駕駛上,對于這種來自男士的偏愛縱容表現得很習以為常,對着鏡子整理她的頭發,“那希望他天天都有好心情咯。”
裴楊沒說話,把車窗升了上去。
繞到馬路上的時候,裴楊聽到白羅輕聲說:“我看到甄先生了。他還等在那裏。”
“想等就讓他等吧。”裴楊表情淡淡的。
“誰?”斯蒂文從紙質文件中擡起頭,饒有興趣地問。
“楊的一個漂亮中國朋友。”白羅眨眨眼睛,“不是斯蒂文喜歡的運動員型哦,是優雅的東方美人。”
斯蒂文笑笑:“那倒是可惜。”
裴楊的車離甄懿最近的時候,只有不到十米。
他看向後視鏡,無意間看到了甄懿。作為美人,他容易從人群中被一眼挑出。他仰着脖子,不停地在陸陸續續湧出的人群中尋找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
裴楊錯目,看到他手裏拿着什麽,依稀,是罐裝飲料。
甄懿拿着那罐可樂,等到所有人都離開。直到保安過來提醒他,他才如夢初醒:“都走完了嗎?”
“走完了。都熄燈了。”
“哦,哦。”甄懿對這個陌生人溫和地笑了笑。
他拉開銀色拉環,坐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發呆。
等他用嘴唇銜住瓶口的時候,可樂已經沒有氣泡了。
吃完午餐,白羅說想去散步,裴楊看着手機,似乎一直在回複信息。
“怎麽了?看你心神不寧。”
裴楊收起手機:“什麽?”他淡淡地說,“我有東西落在場館了,我打個電話。”
那邊的負責人很快轉接到保安,保安按照裴楊的回憶去休息室找那張寫滿了方程式的稿紙。
“真的找不到。”保安不安地說。
“那算了。”裴楊一手握着手機,一手反複抛擲着銀色打火機,抛起,又接住,幾個來回後,“人都走完了嗎?”
“啊?嗯,都離開了。”
“好。麻煩了。”裴楊挂斷電話,在露臺裏吸完一支煙,又繞過雕花的玻璃門,形跡寥落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