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雖然只有三個人,菜卻做了一大桌。甄懿估摸了一下,能吃到正月結束。
“小裴,會喝酒嗎?啤酒,紅酒還是雞蛋酒?”甄媽媽問裴楊。
甄懿在飯桌下輕輕踢了裴楊一腳,給他作口型:雞蛋酒。
“阿姨,我喝點雞蛋酒。”裴楊笑着說。
趁媽媽去廚房煮雞蛋酒的時候,甄懿啃着烤鴨:“一會兒只能喝一碗。因為你喝多少,媽媽就會跟着喝多少。她血管有點毛病,不可以多喝。”
“知道了。”裴楊從他碗裏夾走一只剝好的蝦。
電視裏放着春晚。
甄媽媽小口喝着雞蛋酒,看了好一會兒:“這主持人我怎麽一個都不認識了?這唱歌的是誰呀?唱的什麽呀?”
甄媽媽覺得沒勁兒,淡淡地抿嘴。這個世界是早就把老人家給忘記了。也許還是因為自己老了吧。
畢竟甄懿都那麽大了。
她看着甄懿,這個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漂亮寶寶,一晃眼就長那麽大了,昨天還好像會走路,剛睡醒就口水滴答地想要咬媽媽的臉。甄懿真出息啊,從小到大都沒有讓她煩心的事情,聰明好學,正直善良,現在研究生畢業了,又找到份很不錯的工作。那她是不是能展望一下自己孩子的愛情和婚姻了呢?
甄媽媽旁敲側擊:“小裴,有女朋友嗎?”
裴楊立刻搖頭:“阿姨,我沒和女生談過戀愛。”說完看了甄懿一眼。甄懿還在艱難地拆螃蟹腿吃。
“長得那麽帥,怎麽不談呢?太忙了?還是實驗室裏沒什麽女同學啊?”
裴楊定定地說:“我沒這個心思。”
甄媽媽哀傷地嘆口氣:“跟我們家甄懿一樣,沒這種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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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點名的甄懿一頭霧水,嘴巴裏嚼着蝦仁,讷讷的:“媽媽你說什麽呀?”
甄媽媽恨鐵不成鋼:“吃你的蝦仁吧。”
裴楊好久好久沒吃過這樣的年夜飯了。從他爸爸辦藥廠開始,他們家裏剩下的就是無盡的争吵。年夜飯的人總是不齊的,後來幹脆取消年夜飯聚餐,給小裴楊點豪華酒店的外賣。小裴楊半夜被鞭炮聲吵醒,走到最後一級臺階,看到父母互掐脖子,像在索命。
“裴楊,吃呀。”甄懿喊他名字,“吃點這個花螺。”
酒足飯飽後,甄懿留下來和媽媽一起刷碗,裴楊負責拖地。
打掃幹淨後,媽媽開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守歲。甄懿還是小孩子心性,拖着裴楊滿大街地玩。
幾個鄰居家小孩兒看到甄懿了,很乖巧地喊哥哥,甄懿就從口袋裏掏出紅包給他們,不多,就塞了十塊錢紙幣,圖個吉利。
一個穿紅棉襖的小胖子說:“甄哥哥放假才回家,我們春天和秋天的時候都看不到你。”
“哈哈。”甄懿呼嚕他的圓腦袋,“童童長高好多哦。今年四年級對不對?”
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兒紅着臉,不甘示弱地說:“哥哥還認識我嗎?”
“倩倩。”甄懿彎下腰笑,“小丫頭變小姑娘啦。你媽媽身體還好嗎?”
裴楊看甄懿和這些半大小孩兒親熱地說着話,心想,甄懿确實是很讨人喜歡的,小孩兒喜歡,長輩喜歡,他身上有種溫柔敦厚的吸引力,像磁鐵一樣吸附男女老少的心。
裴楊低聲笑了一下,在街巷燈光下英俊得讓人心折,他想,他是真的栽在甄懿身上了。
甄懿從小胖子手裏分到一把仙女棒,跟在小屁孩兒後面,土匪進村似的滿街跑。在街心花園,燈光四散,甄懿下意識拉住了裴楊的手,又燙手似的松開,“你帶打火機了嗎?”
“等等。”
裴楊從口袋煙盒裏抽出根煙,低頭,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颚線,他用手擋着風,啪嗒一聲點燃了一支煙,含在顏色淺淡的唇裏,微微眯着眼睛笑,“順便抽根煙。”
他又握住甄懿不自覺發抖的手腕,頭一低,臉近在咫尺,甄懿已經晃神了,又聽到嗤一聲,他心心念念的仙女棒被點亮了。
“寶寶,去玩兒吧。”裴楊表情淡淡地揶揄他,整張臉在白色煙霧顆粒中看不真切。
甄懿的心偏離正常頻率,狠狠地,重重地,跳動了一下。
甄懿嗫嚅着,已經完全昏了頭,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只是直勾勾盯着裴楊嘴裏的煙,漂亮的眼睛裏情愫非常柔軟而迷離,輕輕地說:“裴楊,煙是什麽味道的?”
“你不是讨厭煙味嗎?”裴楊別開臉。
“我想知道。”甄懿軟哝哝地撒嬌,“給我抽一口。”
裴楊看了他一眼,也定定的,眼神交彙,一時說不出話。街心花園的風是徹夜流動的,暖黃的燈光,朱紅的鞭炮紙屑,還有漂浮在空氣中的忍冬和白梅香氣。
裴楊濃長睫毛顫動,沒說話,捏着甄懿下巴,輕輕把他含過的濕漉漉的煙嘴賽進了他柔軟的唇關。
他喑啞地問:“什麽味道?”
甄懿面紅耳赤地含着那截煙嘴,試探着,重重吸了一口,然後被嗆得大聲咳嗽,眼淚直流。
“好辣!”
裴楊很不給面子地捂住肚子笑起來,右手夾着的那支煙落了斷灰,落在新年的花園裏。
這時候,甄懿突然發現,自己有些記不清剛進實驗室那個一身刺的裴楊是什麽樣的了。他已經習慣了這個願意展示喜怒哀樂并且容易幸福大笑的裴楊。
“裴楊!新年快樂!祝你每天都有好事發生!”
甄懿還和小胖子一樣,揮舞着他的仙女棒,笑得太燦爛太動人。
“甄懿,新年快樂。”
兩人滿頭爆竹碎屑地回家,果然又被甄媽媽數落,趕緊前後沖澡,然後陪甄媽媽看電視。到了半夜,甄媽媽又做炸年糕給他們吃。
甄媽媽撐不住了,上樓睡覺去。
甄懿還躺在沙發上,頭一偏一偏的,可見是困極了,還迷迷糊糊地對旁邊的裴楊說:“去滑雪......”
他現在就惦記着那場初六的旅行了。
裴楊蹲在他旁邊。甄媽媽在樓上,誰也看不到他們了。裴楊做賊心虛,摸摸甄懿泛着粉的柔軟面頰,感受甄懿像貓兒似的撒嬌,半晌,忍無可忍,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甄懿頓時老實起來,睫毛顫了顫,好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