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要離婚,房子和錢一樣都不能少”
顧景衡一路疾馳趕回顧家大宅,家裏與平常無異,樓下燈火照明,卻無人語,各自都在忙事。這是家規,過九點盡量不要整出動靜,張姨在廚房炖冰糖燕窩,他匆匆跟姚叔打了招呼便上樓去了。
盛毓清無事發生一般,繼續自己每日的日常,敷面膜看雜志,臨睡前再來碗燕窩。
她放下雜志,往身上披了件睡袍,“還好你爸爸壓下去了,這樣也好,早點去把離婚證領了,省得往火坑裏跳。”
“人是我自己選的,怎麽過是我的事。”顧景衡嗓音很沉,“以後別再提什麽門當戶對,你跟我爸結婚的時候,也沒挑他家世,而且。”
他略作停頓,“是我有錯在先。”
“反正就是配不上你。”盛毓清改不掉一貫的小姐脾氣,說話自然帶些嬌氣,“算了,再怎麽說,都比先前那個好,就是他那個舅舅舅媽不好惹,說話像什麽樣子。”
顧景衡聽得頭疼,“我去爸爸那邊了。”
盛毓清看着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兒子,越看越儀表堂堂,心裏最是高興,白日裏的陰霾消散掉了點,“跟你爸好好說。”
顧景衡是去好好說的,但還是挨了他父親一棍,在顧父眼裏,男人怎樣胡鬧都行,只要別落人把柄就行,今日這事收場得過于難看,有損家族聲譽,兔子還不吃窩邊草,自己兩個兒子倒吃到一窩去了,實在讓人窩火。
從顧宅出來,顧景衡一刻不停地驅車往返,他有種預感,那人決不會安分。果然,屋裏黑漆漆的,小黑“喵喵喵”地蹭到他腳下,脖子上系着的戒指和玉佩,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又跑了。
顧景衡打了兩遍電話,沒人接,再打第三遍,才通。
電話線那端不是陸宇舟本人,顧景衡只問了地址,便急着往目的地趕。
甜妹最煩林成這副老實巴交的死樣兒,別人問啥就交代啥,一點不動腦子,“你把他招來幹嘛,不是我說,你們男人是不是特能跟自己同類産生共情啊。
林成舉雙手求饒,順便做了自我辯解:“姑奶奶,你搞清楚形勢,他倆已經結婚了,有些事咱們不便摻和。”
“誰規定結婚就不能摻和了,你這思想還停留在你太奶奶那年代,丈夫死了得馬上給自己豎塊牌坊,耽誤一秒都不行,平時最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待家裏給死人守節。我告訴你,時代早變了,只要舟舟樂意,明天我送他去民政局把那小紅本給換了,還以為是什麽正人君子。”甜妹狠狠呸了一口,“虧我之前還一心撮合,沒想是個出軌渣男,真他媽瞎了我狗眼。”
前後不到半個小時,顧景衡出現在他家客廳,林成指指自己卧室,“他在裏頭睡覺,我去叫他。”
“不用,讓他睡一會兒。”
顧景衡摸出煙盒,抖了根煙出來,看看林成,“介意嗎?”
“沒事兒,我平時也抽。”
顧景衡含住煙,大步邁向陽臺,夜涼如水,樓下路人的交談聲清晰明朗,他緩緩呼出口白霧,平視對面高樓。
陸宇舟睡到自然醒,時間已接近十二點,他睜着惺忪睡眼出來想找水喝,一看見來人,立馬鑽回了房,掀開被子繼續躺下。
顧景衡跟着進去,坐在床邊,說話聲不急不緩:“我們明天去趟你舅舅家。
陸宇舟躺着說:“少來這套,咱倆都要玩完了,你去找我舅舅幹嘛。”
顧景衡神色晦暗地看着他,默了半晌,“不光是因為你那個前男友吧,那我今天就跟你說說我和那位的事,我是去找過他幾回,當時想法很簡單,有點不甘心。”
陸宇舟維持方才的睡姿,把後腦勺對着男人,“他當時要是肯離婚?你是不是就一腳把我踹了?”
顧景衡沉默,這問題他沒法回。
“看來是了。”陸宇舟騰地坐起,傾着身體把人往外搡,“我自認對你挺好的,可你呢,你腦子裏淨想着怎麽擺脫我,不瞞你說,跟你在一塊之後,我整個人都變矯情了,我以前無憂無慮挺開心的。”
顧景衡拽住他手腕,眼眸沉沉,壓迫性極強,“傷害已經造成,我沒辦法去扭轉時間,我只能盡力去彌補,你現在想怎麽樣,我都依你。
陸宇舟不為所動,輕飄飄道:“那你自宮吧,我會一輩子對你不離不棄。”
“說點現實的。”
“我要離婚,房子和錢一樣都不能少,你要不肯給,那就法庭上見。”
顧景衡拗不過,伸手揉一把他腦袋,“把你舅舅家地址給我。”
陸宇舟又倒下去,蒙上被子權當聽不見。
顧景衡拿他沒辦法,先行出去,問了林成和甜妹他家裏人住的地方。
甜妹暗翻白眼,壓根不予理會。
林成一板一眼道:“我知道他舅舅家住哪兒,以前同學通訊錄上有家庭地址。”
甜妹瞪了他一眼。
林成繼續道:“過了十一,我們倆都得上班,你最好還是把他接回去吧,白天家裏就他一個人,你應該也不放心。”
顧景衡用手機備忘錄記下地址,“我先走了,明天再來接他,麻煩你們了。”
次日,顧景衡驅車前往陸宇舟舅舅家,舅媽還當是誰,開門一看是他,“砰”地一聲又将門給關上了,高高興興去吃婚宴,結果還遭對方家裏一頓嫌棄,什麽叫小家子氣,都是吃米飯長大的,說話真叫難聽。
他舅躺沙發上看電視,忍不住起身往外探了一眼,正撞上媳婦趕客歸來,“看什麽看,你還真想把他請家裏來喝茶啊,出軌咱就不說了,你看他媽那個态度,你那外甥進去也是受苦,還不如離了拉倒。”
他舅嘆了聲氣:“剛結就離婚,孩子心裏頭肯定不好受,你也盼着點他好。”
“我怎麽就不盼着孩子好,這事兒現在鬧成這樣,還能怎麽辦。”他舅媽指指防盜門,努了下嘴,“還在呢,沒走。”
他舅坐直腰板,“讓他進來吧。”
他舅媽這才把門打開,強硬地板着張臉,缺少迎客的熱情。
“坐吧。”他舅說。
舅媽刻薄道:“我們家地兒小,委屈顧先生了。”
他舅打發她進廚房,“去弄飯,我跟這孩子聊聊。”
顧景衡把帶來的禮放到沙發上,他舅媽看都沒看,仰着鼻孔走去廚房。
“坐,平時喝茶葉嗎?”
“白開水就行。”
屋子小,說話聲全方位覆蓋,舅媽在廚房還插了一嘴:“家裏沒水,要喝你自己燒去。”
他舅不悅地皺眉:“你趕緊忙飯吧。”
顧景衡沉吟幾秒,“結婚之前就想來看看您和舅媽,結果婚前準備太忙,我跟舟舟時間又不湊巧,一直就沒機會來拜訪。”
他舅說:“這些就甭說了,我就問問你們現在打算怎麽辦?他爸媽走得早,我這個做舅舅的,就該替他把這些事搞清楚,我們家孩子也是正正經經長大的,不能平白無故挨你們這頓欺負。”
“我是真心想對他好,想照顧他一輩子。”
“那孩子從七歲起就養在我們家,別的不敢說,他打小就優秀,小學那獎狀貼了滿牆,哪怕是考大學,我和他舅媽都沒操過一分心,我們家孩子成績好啊,那考大學不是手到擒來,嘴巴還甜,你去問問鄰裏鄰外的這些老鄰居,誰不喜歡我們家小舟。”
顧景衡認真地聽,淡淡應了聲:“我也喜歡。”
舅舅擺擺手:“好聽的話誰都會說,凡事都要講究誠心,我就問你,你跟……你那什麽嫂子還有聯系嗎?”
“我和他已經沒聯系了。”
“你也甭怪他舅媽說話難聽,這小叔子和嫂子,說出去都沒人敢信,你們家又是那個态度,小舟自尊心還強,受了委屈全憋心裏,萬一憋壞了整出什麽毛病,你說我們做家長的,該多心疼啊。”
顧景衡拿他當長輩,一五一十地向他闡述:“我和他是留學時候認識的,在國外互相搭個伴過日子,原本是打算結婚的,後來他跟了我大哥……至于我媽那邊,您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昨天的事,我媽說話有點難聽了,你和舅媽別放在心上。”
“老李,你過來,看看這天然氣竈怎麽打不着火。”舅媽在廚房喊話。
他舅一指自家小廚房,“我過去看看。”
顧景衡點頭嗯了聲,兩口子在廚房裏好一頓摸索,隔半天,清晰對話傳出來。
“你提這個幹嘛。”
“我就要提,他就不如之前那個姓過的小夥兒,那孩子才叫踏實靠譜,跟咱們家條件也配,人媽媽還喜歡你外甥,怎麽就……哎,你說人吧,到了還是要信命……”
顧景衡抿唇,心裏着實空了一塊,他給陸宇舟發去微信:「我在你舅舅家,一會兒去接你。」
兩口子把菜端出來,舅媽抿了抿耳邊的碎發,“你們吃吧,我跟王姐約好了去做頭發,晚上再回來。”
他舅問:“你午飯不吃啊。”
“管得真寬。”舅媽斜斜地瞥了一眼,像是在指桑罵槐,“在外面吃,你就甭管了。”
菜色極其簡單,兩菜一湯,他舅沒有招待客人的心情,也是采取愛吃不吃的态度,猜想估計金尊玉貴的吃不慣,沒想這還坐下來了。
“家裏沒什麽菜,湊活着吃吧。”
“挺好的。”
他舅給兩人斟上自釀的葡萄酒,“自己釀的,你嘗嘗。”
顧景衡跟他碰了杯,淺淺喝下小半杯,兩人沒什麽話,光是吃菜,碰杯。
顧景衡在心裏醞釀許久,終于艱難開口:“舅舅,昨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改天來我家裏,我和舟舟好好招待你和舅媽。”說完舉杯幹盡。
他舅看這小夥兒還算有誠意,姑且放他一馬,兩人沒聊多久,臨走時,他舅翻出家裏的老相冊,給顧景衡看了陸宇舟從小到大的照片,從滿月照一直到大學畢業穿學士服的照片。男人看中了一張陸宇舟穿背帶褲、頭高高昂起、表情尤為桀骜的照片,大約是他七八歲的時候,“這張能送我嗎?”
“你要喜歡就拿去吧。”
顧景衡把這張四寸大的照片塞進自己皮夾。
告別舅舅,駕車離開,穿過居民樓,顧景衡發現後面有一輛車在跟着他,他踩着油門往郊區方向開。
近處皆是陡坡,顧景衡突然左打方向盤,然後猛地踩住剎車,橫空截住了後面那車的去路。
男人走下來,敲窗。
車內有兩人,戰戰兢兢地問他幹嘛。
顧景衡笑:“這話該我問你們,你們是哪家的記者?”
兩人都不說話。
顧景衡突然沉下聲:“剛入職不久吧,有些行業規矩你們可能還不知道,這樣,我留張名片。”說着從名片夾裏抽了張名片遞給眼前這人,“回去問問你們老板,我的照片能不能随便登?還有陸宇舟,你們誇他可以,但是一些負面的邊角料就不要拿來糊弄人了。”
那人咽了口唾沫,顫着手接過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