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恨意(一)
顧景衡恍惚幾秒,“我們明天回北市吧。”
陸宇舟沒甩他,赤身裸體地走到櫃子前翻衣服,上頭的标簽已被摘下,他拿出一件想穿上,回眸淡淡掃了眼男人,“還不走?”再低頭看看胸口的吻痕,報複性地笑說,“你這人不會有綠帽癖吧。”
顧景衡別開眼,“中午的餐我已經訂了。”
“我有事要出去,你自個兒吃吧。”陸宇舟套上衣服,對着酒店的落地鏡将自己從頭到腳收拾利索,最後戴上口罩,出門。
雨後放晴,日光依舊微弱,屬于梅雨時節裏特有的慘淡,陸宇舟回了趟家,家裏只有小倫和家教老師在,那孩子一見着他,兩眼含淚:“哥哥上班去了。”
陸宇舟心疼他的懂事和早熟,不久之前,他本打算領養人家,就當成自己的親孩子養,“回房間學你的習吧,我等你哥回來。”
小倫不知跟老師說了什麽,那老師跟陸宇舟打過招呼便走了,當天的課程作罷。
“怎麽不學了?”
“宇舟哥,你是不是要走了啊?”
“嗯,要走了。”
“為什麽?”
陸宇舟笑笑:“我家不住這兒啊,我得回家去了。”
小倫率性而為,也是年紀小的緣故,哭起來無所顧忌,“我舍不得哥哥。”
陸宇舟招孩子過來,給他抹幹淨大花臉,“你要聽話,要是以後去學校跟不上了,那就得多下點功夫,別讓你哥操心。”說完一拍他腦袋,“哎,肉也吃水果也吃,怎麽就是不長個兒啊。”
小倫哭成了兔子眼,一邊抹淚一邊嗚嗚囔囔:“長那麽高幹嘛。”
“好了,不哭了,我又不是快死了,以後還會回來玩的。”
他從中午一直坐到晚上,挂鐘分分秒秒地走着,這期間,他居然沒有動過地方,雙腿麻木也不去管,傻傻地,鎮定地,等那人回來。
心裏的話快要開膛破肚,憋不住,再憋就要爆了。
終于,六點半左右,門上傳來鑰匙插孔的動靜,陸宇舟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在男人打開門之前,他提前用目光迎接了他。
“回來了啊。”陸宇舟慢慢挪到門口。
過雲謙把鑰匙放到鞋櫃上,直接繞過他,去廚房倒水喝。
陸宇舟看着男人的喉結在忽上忽下地湧動,想起那些浪到沒邊的日日夜夜,心尖顫了下,“我今天是來……”
話沒說完,他發現那人拿捏杯子的動作很是奇怪,像掌心裏藏了什麽東西,握不緊似的,他沖過去把男人的手扒開,裏面赫然有道血印,是新傷,看着像自殘而有意為之。
“你煞筆啊。”陸宇舟把人按坐到餐椅上,拿來碘伏和白紗布給他處理傷口,動作溫柔且細致,“這還是你教我的。”
他又說:“我想明白了,咱們永遠是一家人,不管我在哪兒,你都不會把我忘了的,這樣就很好,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過雲謙嗯了聲,喉嚨有些發緊。
“誰要敢欺負你,我一定會弄死他。”陸宇舟紮上一個漂亮的結,“好了,這蝴蝶結挺美吧。”
“什麽時候回去?”
“明天,回去接着拍戲,就不考公務員了。”他大咧咧地笑,眼睛忽而變得狡黠陰沉,“我現在有一件大事要去做。”
過雲謙方才低頭看了眼紗布,再次擡頭時,陸宇舟已經斂起情緒。
“好好照顧自己。”
“你也是。”
陸宇舟在家裏吃完最後一頓晚餐,再三叮囑小倫要聽話,然後拖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飛往北市的航班上,穿過厚厚雲層,顧景衡按服務鈴叫來空乘,“你好,麻煩拿條毯子。”
陸宇舟閉眼沉睡,顧景衡給他蓋上毯子,兩個多小時後,飛機到達北市機場。
助理來接機,看見陸宇舟覺得面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陸宇舟沖人家笑:“我啊,現磨咖啡。”
助理這才想起這人是誰,在他們老板的辦公室裏有過一面之緣,對咖啡挑剔得要死。
陸宇舟拄着椅背,快要把頭探到駕駛座上,“都這麽老些日子了,牌子換了沒?”
“沒有,公司裏常備的還是藍山。”
“那你聽過麥徹思這個牌子嗎?”
“沒聽過。”
“我最近剛代言的,廣告還沒播,可惜了,他們家不生産咖啡豆,喝不了現磨。”他縮回身,拍了拍顧景衡,“天熱了,你去把那公司收購了,讓他們主打咖啡豆,流水線批量生産,搞快點。”
顧景衡笑笑,心裏終于踏實點。
陸宇舟頓覺無趣,咳了兩聲,顧景衡伸手把後面出風口的溫度打高。
“哎呀我不冷。”陸宇舟忽地從包裏扒拉出一張創口貼,“啪”地貼到男人臉上,“你臉被我劃了條痕,貼着吧,不難看。”
助理倒吸口涼氣,從後視鏡裏向後看了眼,不得不感嘆一物降一物。
回到家,小黑撲到顧景衡腳上,陸宇舟彎腰撈起它,舉起來認真端詳,“小胖妞,誰把你喂成豬了啊。”
家裏阿姨還是第一次見陸宇舟,直覺是個嬌滴滴的主兒,一聽他念叨起小黑發胖,趕緊上前解釋:“是有點胖了,最近正在想辦法給它減肥。”
“沒事兒,胖點好看。”
顧景衡把行李箱放下,“睡一覺吧,到飯點我叫你。”
“不用,我不累。”陸宇舟抱着貓回房間,“走,咱們回房間玩。”
他盤腿坐在床上,給過雲謙報平安,「我已經到北市了。」
這條信息石沉大海,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陸宇舟的心思回到小黑身上,抓着它兩只爪子,“離姓顧的遠點,聽見沒?惹一身渣味兒,你就不可愛了。”
“喵。”
“不愧是我撿來的,跟我共情能力這麽強。”陸宇舟撸它毛,“給你把毛薅禿了,我薅,我薅薅……”
“喵!”小黑氣咻咻地躲開。
陸宇舟沒繼續逗它,枕着胳膊躺了下來。
連日奔波,又是起早趕飛機,他躺下就着,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夢裏面他站在萬人大講堂上,水晶球滾落到他腳下,突然地炸破,碎成無數塊晶體,他在折射的光下,見證了自己一生的歷程。
醒來時,心緒緩和許多,陸宇舟看見那人抱胸靠在床頭。
“顧景衡。”他喊了聲。
男人睜開眼,鼻音重:“嗯?”
“幾點了?”
顧景衡打開燈,看了眼表,“快八點半了。”
陸宇舟撐着坐起,搓了搓臉,盯着那創口貼多看了幾眼,上手直接撕了,也不管對方疼不疼,“一會兒給你換張新的。”
“你真喜歡我啊?”他眼神渙散,看着像個不真實的人,唯有言語,還透出點活人的氣息,“嘿,我這該死的魅力。”
“我是有要求的。”
“你以那孩子的名字在南京在他們買一個大房子,最好的地段,不住也可以拿來投資,他如果不肯要,你就想辦法讓他要,反正你神通廣大,有的是辦法。”
“你這種壞事幹多了的人,容易折壽,甭花錢去寺廟請高僧了,我給你想個續命的辦法,你去做慈善吧,去捐錢,要是捐夠錢了。”陸宇舟打量他一眼,“就去會所當鴨,長這麽帥,不能光我一人享用,也得适當地造福下人類。”
“吃飯吧。”男人淡聲道。
“顧景衡。”
“怎麽了?”
“你把頭伸過來,讓我打一下。”
他最後并沒動手,純粹過過嘴瘾,“算了,我沒什麽打人的力氣。”
顧景衡貼近他,鼻息噴灑在他的臉上,微熱,有些癢,陸宇舟甚至都能感覺到這人的生理反應,終于,男人吻上了他的唇瓣,沒敢往裏刺進,卻又帶着些求歡的渴望。
陸宇舟猛地推開他,“不太舒服。”
男人伸手撫上他後頸,修長一截,白皙,手感柔嫩,像浸了水的白瓷,“你信我,我是真想對你好。”
陸宇舟抿唇沉默了片刻,突然轉了臉色,變成平時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兒,“那你可要說到做到,你去拿張創口貼過來,我給你好好打扮一下。”
顧景衡趿着拖鞋出去,再回房時,手裏多了一盒邦迪,陸宇舟撕開裏面的小包裝,“我之前也買了一盒,一張都沒用,全被我扔了。”他給男人輕輕貼上,“幹嘛要扔呢,因為我一看見它,就想起你,你這人太喜歡啃我脖子了。”
顧景衡貪念此時的溫情,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故意的。”
“對,你就是故意的。”陸宇舟給他撥了撥頭發,像以前無數次深夜裏的偷窺,“該刮胡子了,晚上我給你刮。”
“舟舟。”
“幹嘛?”
顧景衡環住他,低頭蹭在他脖頸間,“你身上好香。”
陸宇舟哈哈笑了兩聲,像個糙漢子大大方方道:“我噴香水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