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失憶(二)
顧景衡回家簡單洗漱,很快就趕了回來。
一進門,陸宇舟和鄭昊齊齊看向他,兩人剛才應該是聊得挺開心,這會兒臉上還挂着笑,鄭昊迎上前,提前打了預防針:“你走之後沒多久,他就醒了,人沒事兒,就是不記得以前的事兒了。”
陸宇舟迷茫地打量起顧景衡——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裏面是襯衫,襯衫領解了兩粒扣子,沒有死板地扣到最上面,恰到好處散發出一種慵懶的氣息。這氣息又是清冽的,像一堵牆,把凡夫俗子擋在了外面。
他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但從對方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他倆肯定是互相認識的,情侶?還是關系匪淺的朋友?陸宇舟收回了視線,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現在臉皮這麽薄啊。”鄭昊搶白道,慢慢走回方才的位置,“這是我老板,也是你前男友。”
陸宇舟微怔,足足愣了好幾秒,“為什麽是前男友啊?”
他把咬字的重音放在“前”上。
顧景衡用眼神示意鄭昊先出去,他向前幾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微扯了下嘴角:“想吃什麽?我一會兒讓人送過來。”
病房裏就剩下他們倆兒,陸宇舟極不自在,臉頰微微發紅,不看前男友,故意引頸朝窗戶看,“我手機呢?”
顧景衡瞧出他是在別扭,跟以前一樣,總要故意帶幾分傲嬌,男人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他,“你那個被水泡壞了,先用我的。”
“我拿你手機幹嘛,我不要。”陸宇舟再次瞄了眼這個面容清俊的陌生男人,神色躲躲閃閃的,像個見不着光的小偷,“你有事兒就去忙吧,不用成天呆在醫院裏。”
顧景衡收回手機,“我沒什麽事。”
陸宇舟“哦”了聲,背朝他側躺下來,下面還插着尿管。
兩人沒有再說話,不多時,管床醫生進來查看體征情況,交涉一番,打算給他拔尿管,手剛要掀被子,陸宇舟連忙摁住了,“等會兒。”他朝顧景衡看了看,“你先出去下。”
顧景衡意識到這人的別扭還得持續好久,伸手摸了下他的腦袋,“好了叫我。”說完徑自走到套間外邊。
隔着一堵牆,陸宇舟這才放了心,但是腦袋頂上始終有種膨脹的觸感,他趁醫生拔尿管的間隙,也伸手摸了一把,好油,得好多天沒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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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拔完尿管,叮囑他:“你肺上的炎症還沒消,喉嚨裏要是感覺有痰,一定要咳出來,這幾天就稍微吃點清淡的。”
“哎,謝謝醫生。”陸宇舟幾次三番地朝外面看,他現在的記憶停留在高考前後,冷不丁多出來一位前男友,感覺上很奇妙,并不反感。
醫生出去不久,顧景衡便走了進來,身上只剩下件襯衫,大衣外套被他挂在了外間的晾衣架上。
陸宇舟沒擡頭,翻身躺下,還是背朝着男人。
他感覺到男人在看他,那股清冽的氣息緩緩蔓延到他的肌膚上、血液裏,身體漸漸發熱,仿佛完成了某種神秘的私密儀式。
“好端端的我為什麽會溺水啊?”陸宇舟側躺着問。
顧景衡正給他削蘋果,聽聞這話,臉上沒什麽情緒,“失足落水。”
昨天晚上,他已經叫人把自殺的消息封鎖了。
“我從小就是旱鴨子,但我可惜命了,不至于把自己作到水裏去啊,這事得好好查查,說不定是有人想害我。”陸宇舟翻身坐起,把手往男人跟前一伸,口氣拽得很,“給我,我要吃蘋果。”
顧景衡擡眸,心思回到更早。他第一次把人領回家,條件都談好了,澡也洗了,陸宇舟裹緊被子坐在床邊,打着商量:“那電視劇我不拍了,您看是不是換個人,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他以避之不及的姿态跑出了房間,過會兒又跑了回來,看着他,“對不起,我以前沒幹過這種事兒,我不是成心耍你的,顧總,我、我給您鞠個躬,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不勉強你,不過外面現在下雪,你能去哪兒?”
那晚陸宇舟沒走,他也确實沒有碰他,一牆之隔,他聽見有人在哭。
只有他見識過這人最為脆弱的時刻,後來關于陸宇舟的任何理直氣壯,在他眼裏,都成了紙老虎的空殼子。包括現在,伸出一只手向他讨要蘋果。
顧景衡把蘋果放到他掌中,看他一點一點縮回手,放在嘴邊啃咬。
“沒什麽要問我的嗎?比如咱們是怎麽認識的?”顧景衡沉聲。
陸宇舟盯着他看了好半晌,“鄭昊說是前男友,我好像有點印象,咱倆是大學同學嗎?”
顧景衡喉結微動,還是一貫的矜貴淡漠,嗓子卻啞了:“不是,我們不是大學同學。”
“那是我記岔了……那咱倆是怎麽認識的……”陸宇舟輕輕咬了口蘋果,陷入更深的思索中。
顧景衡突然坐到了床邊,雙臂撐在陸宇舟的肩胛骨兩側,俯身吻了上去,連同嘴裏的那一小塊蘋果也被渡到了他口中,厮磨着,空氣漸漸發熱,陸宇舟感覺身體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又癢又磨人。他閉上眼,慢慢适應了對方的節奏,右手還高舉着蘋果,沒地兒放,又騰不開嘴吃,着實滑稽。
吻着吻着,陸宇舟嘤咛了聲,心髒也跟着漏了一拍,顧景衡移開唇,額頭抵着他額頭。
“都分手了還親我。”陸宇舟小聲嘟哝,胸口喘氣起伏,“停的時候也不跟人說一聲。”
顧景衡低頭含住他的喉結,“那再來?”
陸宇舟噗嗤笑了出來,“好癢啊。”
顧景衡也笑,在那小小尖尖的喉結上輕咬,“是不是在裝?”
“沒裝。”陸宇舟用胸腔大口大口地喘氣,實在是受不了,一手推開了男人,然後咔呎咔呎把手上的半拉蘋果啃掉了,“你還沒說咱倆是怎麽認識的。”
顧景衡親了下他額頭,抽身站起,“飯局上認識的。”
“哦,這樣啊。”陸宇舟心裏高興,“那後來呢,後來怎麽分手了?”
“你把我甩了。”
陸宇舟更加高興,傲嬌地說:“那你還對我餘情未了,庸俗!”他話茬一轉,打聽起顧景衡的私事,“我看你出門配秘書,你到底是幹嘛的呀?你那秘書還說我是大明星,咱倆誰掙得比較多?”
手機突然振動,顧景衡看了眼來電顯示,“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他走出病房,“什麽事?”
電話是盛毓清打來的,叫他下周天抽空回家吃飯,他爺爺從老家過來了。
“知道了。”他媽通知到位就挂了電話。
鄭昊給顧景衡點上一支煙,“外面圍了好多記者。”
“都打發走。”顧景衡吸了口煙慢慢吐出來,“橋上有監控嗎?”
鄭昊立時領會了意思:“沒有,那是個死角,有個目擊者,我正準備明天問問他當時是個什麽情況。”
顧景衡看着他:“把這些都處理幹淨了,他是失足落水。”
“明白。小陸那個經紀人剛才過來了,想進來看看。”
顧景衡打開窗戶,吐掉一口濁氣,“讓他進來吧。”
關上窗戶,顧景衡掐了煙,走回VIP套間,陸宇舟還是背朝他躺在那兒,後背微顫,看樣子好像很怕他。
“舟舟。”他故意喊了聲。
“你回去吧,不用呆這兒陪我。”
顧景衡繞過床尾,走到靠裏的床側,半蹲下來與他平視,陸宇舟想翻身避開,被捺住了肩,“你很怕我?”
陸宇舟眉頭微蹙:“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兒了,你說是我前男友,可我現在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有……你不要動不動就親我。”
後面的聲音含在嘴裏,越來越小。
顧景衡了然,是別扭,不是排斥,“那好,你讓我親,我再親。”
陸宇舟臊紅臉,什麽跟什麽啊,“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這人怎麽回事兒啊……”
氣氛莫名暧昧,像鹹濕的海風。門被打開,關平快步走了進來,火急火燎地問:“網上說你落水了,現在感覺怎樣?”
顧景衡撐着床沿慢慢站起身,不經意看向鄭昊,鄭昊給了他一個“請放心”的暗示,看來已經跟這位經紀人關照過了。
關平坐到床邊,按着設好的陷阱往下跳:“早跟你說了,不要坐在大橋欄杆上看風景,那是挺文藝,但你不會游泳啊。”
“你又是誰啊?”
關平也搞不清他是不是在裝:“我是你經紀人。”
陸宇舟想起自己是演員這茬事,好奇心起,話不自覺多了:“我都拍過什麽電視劇啊?知名度怎麽樣?”
“你用手機搜搜看呗。”
“我手機進水了,沒法用,你讓我助理去給我買個新的,回頭我給他報銷。”
“咱們老板摳,沒給你配助理。”
陸宇舟看向自己的前男友,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潛意識裏是把他當成親密之人,“你去幫我買個,回頭我給你錢。”他躺下,趕客意思明顯,“你們都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
晚些時候,家裏保姆按照吩咐過來送飯,她姓孫,三十歲上下,未婚,之前的蘇阿姨回老家帶孩子了,這是家政公司新派來的。年輕女人無一不好,唯有一點,花心思多,生過幾次糊塗念頭,顧景衡無暇顧及,那邊的房子他也很少去。
她今天特意捯饬過,身上還噴了香水,進門便喊“顧先生”。
陸宇舟還在睡,室內只留一盞壁燈,光線微弱,顧景衡隐在昏暗中的側臉稍稍向後偏,聲色不悅:“小點聲。”
孫姐尴尬一瞬,放下保溫盒,目光輕輕掠過陸宇舟——是個新面孔,不是那個叫江遙舟的小明星,她坐立難安,猶豫要不要走。
“顧先生,這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她明顯壓着聲音,顯得謹小慎微。
顧景衡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明早八點之前,煲點粥帶過來。”
“好的。”孫姐轉過身朝外走,卻在關門的那一瞬,鬼使神差地向後看了一眼,而後匆匆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