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顧景衡換了身衣服走下樓,蘇阿姨在廚房煮姜茶,他走到門口,輕咳了聲,阿姨聞聲回頭。
“晚上別回去了,看着點他,有什麽情況,直接打我電話。”
“我給小陸煮了姜茶,他還沒睡吧。”阿姨看見了他脖子上的那塊印記,說話間有些不好意思,故意避着點目光,“顧先生,您今天還回來嗎?”
手機突然振動,屏幕上閃着“裴子骞”兩個字,他猶豫幾秒,還是按下了接聽鍵,那邊吵吵鬧鬧的,人不少。
“球賽馬上就開始了,怎麽還沒到啊?”
顧景衡興致不高,揉捏眉心的手緩緩垂下,繼而又聽見另一道清婉的嗓音,“景衡還來嗎?”男人幾乎是瞬間拿定了主意,交代阿姨:“我今天不回來了,一會兒給他弄點宵夜。”
見對方半天沒說話,電話另一頭的裴子骞驚呼道:“我的顧大少爺,你不會還在家吧。”
顧景衡邊走邊說:“在開車,馬上就到。”
雨漸漸停了,天色明亮許多,顧景衡去車庫取車,熟練地倒車出庫,留下一陣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響。
那時,陸宇舟正趴在陽臺上,獨自面對人去樓空的夜晚,眼看着奧迪越開越遠,他翻了個白眼:“忙你大爺!”
沒隔多久,阿姨端着姜茶在外面敲門,陸宇舟随便翻出一件睡衣套上,小跑着過去開門。
“好點了嗎?給你煮了姜茶,喝了身上能暖暖。”
陸宇舟接到自己手上,仰頭咕嚕咕嚕全喝了,喝完還不忘砸咂嘴:“我現在渾身都暖洋洋的。”
蘇阿姨把空杯拿回去,笑了笑:“要不要吃點什麽,阿姨給你做去。”
陸宇舟想了想:“不吃了,我減肥呢。”
“都這麽瘦了還減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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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瘦了,我一上鏡就顯臉大,得再瘦點,再瘦點我就完美了。”
“行,那早點睡吧。”蘇阿姨帶上門,走出去,後又想起了什麽,回頭說:“顧先生好像約了朋友看球,他今天不回來了,別等他了。”
陸宇舟沒顯露情緒,還是一副乖順讨喜的模樣:“他跟你說是去看球啊?”
蘇阿姨說:“那倒沒有,他朋友打電話催他去,我正好在旁邊聽見了。”
陸宇舟心道,原來沒去公司啊,他不露聲色,笑眯眯地胡扯:“他特喜歡足球,做夢都在踢,上次直接給我踹床底下去了……有個愛好挺好的。”
***
在那通電話之前,顧景衡還收到過裴子骞的微信,「咱們的孫助教回國了,老地方,穆洺也來。」
他回複一個“好”字。
孫助教本名孫嘉偉,也是他們那個小圈子裏的人,畢業後繼續留在加州伯克利讀博,去年申請上了助教,聽他說,學費全免,另外大學還提供醫療保險和一部分工資。年初顧景衡飛紐約處理公務,特地繞道舊金山看望了這位老同學,兩人約在母校附近那家常去的茱莉亞餐廳。
言辭間,他對現在的舒适生活十分滿意,“他們還幫我交保險,你知道的,在美國能有醫保,日子就好過多了。”
顧景衡原想在自己公司給他介紹一份高薪工作,也就是那次短暫的碰面,他忽地想起裴子骞的話來,“咱們回來再不濟還能繼承家産,他回來幹嘛,996忙到吐血,還不如呆在美國呢,比國內能輕松點。”
裴子骞對每位朋友都有适度的評價,穆洺是所謂的“骨子裏清高的進步青年”,而對于他,言簡意赅就三字,“富二代”。
其實本質上,他跟那些喜歡呼朋喚友的富二代并不一樣,沒有周末狂歡,身邊也沒有照顧飲食起居的保姆,留學期間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租住在一棟townhouse的二樓,合租室友是兩個韓國人,屋子裏永遠有一股經久不滅的泡菜味兒。
空閑的時間裏,他喜歡提着筆記本過兩條街去位于Kittredge街的克萊姆咖啡館坐一下午,寫論文或者接觸一些他父親的生意。
之後陷于愛情,他得空還是會去那兒坐坐,身邊帶着戀人。
裴子骞在壹心會所開了一間包廂,把他平時走得近的朋友都邀來了,算上顧景衡,大約十來號人,能湊幾桌麻将,主要是為孫嘉偉接風。十點鐘還有場阿根廷對戰西班牙的球賽,大男孩嘛,都愛看球。
這廂麻将玩了幾圈,酒也過了三巡,包廂裏俨然氣氛濃烈,當顧景衡沾了一身濕氣走進來時,倒像個不食煙火的局外人。
“就等你了,怎麽才來。”裴子骞勾着孫嘉偉脖子,沖他一招手,“咱們孫助教好不容易回趟祖國。”
顧景衡從那擺滿各色酒飲的桌上随便拿了罐啤酒走過去,寬肩膀舒服地靠坐在沙發上,撕開易拉扣,仰着脖子灌了口酒,緩緩含在嘴裏,再咽下,偏頭問孫嘉偉:“來北市什麽事?”
“我姥爺住院了,家裏讓回來看看。”孫嘉偉說幾句話便要推一下眼鏡,讓人難以忽視他身上的書呆子氣。
顧景衡放下手裏的啤酒罐子,神色尋常:“呆多久?”
“可能後天就要走了,學校那邊還有項目。”
裴子骞這時擠到孫嘉偉旁邊,“我靠,你丫這也太急了吧。”
顧景衡随意掃視了圈,看到幾個生面孔,裴子骞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解釋道:“那都是我發小。”
“他人呢?”顧景衡問。
裴子骞心領神會:“剛還在呢,估計是去洗手間了吧。”
顧景衡沒搭腔。
不一會兒,穆洺從外頭進來,一眼便看見了沙發上的男人。他沒打招呼,拿了瓶酒坐到前邊的高腳椅上,挑頭問裴子骞:“還沒開始啊?”
“早着呢,十點才開始,你婆家沒門禁吧。”
穆洺瞪了他一眼,沒甩這話。
裴子骞打哈哈地笑,胳膊肘怼了下顧景衡,“咳,我直接問景衡不就得了,你倆現在成一家人了。”
顧景衡神情難測,隐忍下微微動怒,他摘下手腕上的限量款名表,往桌上一扔,聲色淡淡,卻透着股難以忽視的淩厲:“打個賭吧,我賭西班牙贏,就拿這塊表當籌碼。”
裴子骞漸漸感受到氣氛不對,心知自己剛才太嘴賤了,趕緊順着男人的話說:“那我賭阿根廷贏。”然後仿效前者,也摘了自己的手表扔桌上。
穆洺假裝與己無關,面上裝得淡定,內心卻荒涼凄清,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恨,為什麽當初要憑着一股氣勾搭上他哥哥,想不明白,這件事他永遠都想不明白。
“我出去下。”穆洺放下酒瓶,走了出去。
大約一刻鐘,人還未歸,顧景衡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那人倚在洗手池邊抽煙,眼神漂亮又寂寞,男人直接上前,抓住穆洺的一只手腕把人往男廁裏拉拽。
“砰——”關上門,将人抵在牆壁。
“擺出這副可憐樣兒給誰看?”顧景衡審視地盯着他。
穆洺笑了笑,舌尖輕翹,充滿誘惑地朝男人臉上吐了口煙圈兒,“反正不是給你看。”
顧景衡眯眼打量他:“是要給我大哥看嗎?那你不妨猜猜他現在跟誰在打炮,嫩模還是小明星?”
穆洺再也強撐不住,顫抖着手把煙往嘴邊遞送,沒吸,眉頭一緊,發狠似的直接掐了。
“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的人。”顧景衡時刻在觀察這人的表情變化,“背叛我就找了這麽個貨色,值嗎!?”
“值!只要能惡心到你們家,那就值!”穆洺撕心裂肺地朝他吼。
顧景衡喉頭微動,憐惜感在胸腔蔓延,他伸手想摸摸這人的臉,卻被躲開了。
穆洺堪堪冷靜下來,視線不經意掠過男人脖子,那裏的草莓印異常突兀,他稍稍別開了眼:“脖子那兒不能種草莓,容易種出人命。”說完又笑,“我看你現在過得挺好的,聽說還是個小明星呢,那長得肯定不差。”
顧景衡垂眸,掩去眸子裏的寒冷料峭:“他怎樣,跟你沒關系。”
“怎麽會跟我沒關系,我現在可是你嫂子啊。”
“嫂子……”顧景衡不經心地笑,擡眸看着昔日的戀人,“我看着像那種恪守倫理的人嗎?”
穆洺終于僞裝不下去,眼眶逐漸泛紅,他始終愛這個男人,始終貪念曾經那獨一份的寵愛,“他們都問我為什麽,是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朝未來推進,我們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家,還會養一只寵物,明明馬上就能伸手夠到幸福了,我為什麽要轉頭嫁給你哥……”
他苦笑着又吸了口煙,痙着眉反問男人:“你覺得是為什麽?”
不巧顧景衡的手機振動,男人低頭一看,是家裏的蘇阿姨。
他按下接聽。
那頭的蘇阿姨說:“小陸好像發燒了,渾身打寒戰,我給他喂了點感冒藥,您要不要回來看看?”
穆洺也聽見了,掐掉煙,恢複了方才的淡漠:“小情人生病了,還不趕緊回去,至于我為什麽要嫁給你哥,回去問你媽,她比誰都清楚。”
兩人一前一後走回包廂,無事人一般,顧景衡跟裴子骞和孫嘉偉一一打了招呼,擡腳準備走,想了想,偏頭看了眼穆洺:“你一會兒怎麽回去?”
穆洺自暴自棄似的,拼命灌自己酒,眼眶裏還殘留着沒來得及褪去的淚痕,“我自己開車來的。”
顧景衡沉聲:“找個代駕。”然後轉身走了。
裴子骞在他身後大喊:“喂,你的手表我可沒收啦!”
***
陸宇舟撐着眼皮蜷在被子裏刷美劇,隔一會兒就抽張紙擤擤鼻涕,短短時間,床頭櫃上的面紙團兒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人中那塊也因為多次摩擦被蹭得發紅。
“這劇情讓你演得稀碎,怎麽就這麽別扭呢。”他叽叽咕咕道。
“傻逼。”他在罵劇中人,卧室門突然開了,他以為是蘇阿姨,盡量大着嗓門:“阿姨我沒事兒,你去睡吧。”
顧景衡走到床邊坐下,“是我。”
陸宇舟一聽這聲,趕緊從被窩裏鑽出來,随即又是一聲噴嚏,忙抽紙狠狠擤了下,“你怎麽回來了?”
顧景衡有些不爽,生病的人不好好睡覺,躲被窩玩手機算什麽事,他伸手探上陸宇舟的額頭,果然是發燒了,沒好氣道:“你就作吧。”
陸宇舟甕聲甕氣道:“我都這麽虛弱了,你還兇我。”
顧景衡沒給他好臉色:“知道虛弱,還不好好休息?”
陸宇舟推着男人,笑嘻嘻地耍無賴:“你快去沖個澡,我想你抱着我睡。”
很快的功夫,顧景衡洗好出來,腰間圍着一條浴巾,平時穿上衣服不明顯,這會兒燈光照下來,男人肌肉結實,八塊腹肌以黃金比例排練組合,暗合着一股健碩的力量。
能看得出來,這是個常年鍛煉的好身材。
“老板快上來。”陸宇舟使勁兒拍了拍床,像野鴨子在營業。
顧景衡躺到他旁邊,“別看了,睡覺。”
“把這集看完,還有二十多分鐘。”陸宇舟把手機塞到顧景衡手上,“你幫我舉着。”
他就這德性,使喚起旁人來,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顧景衡依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上手機,陸宇舟偎着男人,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落在男人肩膀上,一會兒笑得花枝亂顫,又一會兒指着屏幕一頓擠兌,情緒永遠飽滿。
“你看這男主,是不是特煞筆?”
“我的媽呀,受不了了,就這智商還當主角呢。”
……
片源自動跳轉到下一集,顧景衡按下暫停,口氣不善:“可以睡了。”
陸宇舟豎起食指在男人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小聲試探:“再看一集,行不行啊?”
顧景衡直接關了機,把手機扔到自己那邊的床頭櫃上,“躺下,睡覺。”
“好的老板,我就喜歡你霸道邪魅的樣子。”
顧景衡笑了笑,手一伸,捂住他的嘴,“嘚啵半天了,累不累兒你。”
“讨厭……”陸宇舟從指縫間漏出兩個字。
黑暗中,顧景衡的手機發出一聲輕微振動。
「我的心沒你想得那麽硬,我比你更在乎那段感情,在乎的多。」
發信人:穆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