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夢

第7章 ☆、那些人

方越開始感到慌亂，胡亂摸索了一下，發現小女孩還在懷中昏睡。他緊了緊手臂，懷中實實在在的柔軟觸感讓他慢慢冷靜下來，在黑暗中他蹲在原地——他可沒有忘記腳下這道岌岌可危的樓梯。

四周一片黑暗，視覺的缺失使得身體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銳。

漸漸的，他聽到了一道呼吸聲，輕輕的，呵在皮膚上有點癢。一開始，他以為是懷中小女孩的呼吸，但他越發覺得不對勁——第二道呼吸，第三道呼吸，第四道……

有人！方越的毛孔開始收縮，豎立的寒毛沿着脊背的小疙瘩一直傳到頸項。紛亂的呼吸，或濃重，或輕柔，他感到身邊有人，四面八方都是人，好像有人擦身而過，他甚至能感到對方經過時帶動空氣流動的微弱氣旋。

他睜大眼睛，但是他什麽也看不見。他拔不動腳，孤零零地立在黑暗裏，無情的桎捁感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方越想呼救，但卻像被一只無形大手掐住喉嚨，竭盡所能卻只能發出沙啞的嘶鳴——

“天空海闊任鳥飛，小小天地跳飛機……”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一道歡快的叫聲，伴随着清脆的童謠，喚回了男人的神智，卡住咽喉那股無形的力量也突然消失。

方越猛烈咳嗽幾聲，驚魂未定的捂住脖子。循聲望去，看見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穿着雪白校服邊跳邊唱。不遠處稀稀落落擺着幾款殘舊的兒童游樂設施，布滿鏽跡的設施無風自動，物體間互相摩擦的聲響，刺得耳膜發疼，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一直推着它轉。

“大家一齊唱首歌，開開心心真有趣……”

他記得，這裏明明是在之前的暴雨中淹沒的游樂場，難道他已經走下來了？方越眯眼仔細觀察了一下，倏地，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像紙一樣白，五官都移了位，眼睛死死的瞪着那幾個小孩子，眼底充滿了震驚，和濃濃的恐懼。

不可能！！

方越把懷中的小女孩緊緊的抓着，咬緊牙根卻仍舊能聽見牙齒打顫的“咯咯”聲。許久，他感到力氣一點點被抽走，寒氣漫漫從腳底湧上來，浸透了整個人。

他記得非常清楚，就在不久之前，那個他拉扯上來的男童，那具頭顱半凹的屍體，那件被血漿染紅的淺藍色小襯衫……。

和前面那個小孩的一模一樣！

他仿佛又嗅到那股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那個小孩明明已經，已經……他是不可能活着的！

那現在活蹦亂跳的，又是什麽“東西”？！

“活潑聰明讀下書，天天寫字笑嘻嘻……”歡快的歌聲忽遠忽近，方越卻覺得這是最恐怖的聲音，就像送葬曲，随着小孩蹦蹦跳跳的腳步朝着男人圍攏過來。

男人驚慌的緊了緊懷中的女孩，突然聽見了低低的一聲□□。“痛……”

小孩的聲音？方越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懷裏，雖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他感到懷裏的身體又重重的抽搐了一下。

“你還好嗎？有哪裏不舒服？”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方越緊張的上下摸索了一下，他之前确定了女孩除了嗆了點水，并沒有外傷。

“好痛……媽媽……媽媽……”小孩低聲哭泣着，無力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服，顯得十分痛苦。

“別怕，哥哥會帶你去找媽媽的！這只是一個夢而已……對，只是一個夢！”方越喃喃自語，也不知道這是在安慰誰，“你會沒事的！”

“媽媽……嗚嗚……”但小女孩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依舊在他懷裏抽泣。

剛想開口說點什麽，那幾個正在玩耍的小孩不知不覺間已走到離他面前。

“大家一齊跳飛機，一，二，三到你！”話音剛落，小孩們忽然齊刷刷看向男人，青白的小臉，漆黑無神的大眼瞪得渾圓，豔紅的小嘴巴抿成一條直線，像嗜過血一般。

然而當方越擡頭看清了來人的長相時，渾身一震。

站在前排的小女孩，紮着兩條可愛的麻花辮，原本因害羞而紅撲撲的小臉現在一片慘白。她緊盯男人，像看着一件死物，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頭顱緩緩的往右歪了九十度，然後詭異的咧嘴一笑，嘴角竟一直開裂到耳根，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和鮮紅的牙床。

“大，哥，哥。”

方越被這一聲可怖的稱呼驚回了神智，他駭異的死咬着下唇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像個女人一樣尖叫。

這個女孩，這個女孩！

這個女孩明明被自己抱在懷裏！

那現在窩在他身上的是什麽東西？

難道，難道這女孩已經——

說不出那個忌諱的字，方越沒辦法阻止自己往不好的地方想。男人繃緊着全身的肌肉，顫抖的伸出手，想摸索一下女孩的臉，然而——

沒有，什麽也沒有。

懷中的軀體沒有頭顱！

方越猛地推開懷中的軀體，失去支撐的軀體在地上滾了兩圈，隐沒在無盡的黑暗中。他臉上每一根肌肉好像都在顫抖，嘴唇發青。他掙紮着站了起來，驚恐的看着四周，卻不知道該逃往何處，他感到腳下的破破爛爛的樓梯已經變成了堅硬的水泥平地，身體往後跌跌撞撞，卻冷不防撞到了什麽東西，身後随即傳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

“嘻嘻……”

緩緩轉過僵硬的軀體，方越看到了一個高挑的女人，臉上精致妝容襯托的她姣好的面容更加動人。一陣冷香浮過，方越卻覺得其中隐隐夾藏着腐屍的味道。

這女人似乎有些眼熟，然而又記得不真切。男人移不開眼，因為她那豔麗的相貌？因為那種莫名的熟悉？因為忽然從心底漫上來的愧疚感？還是因為……女人手中的那頂碎花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