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這……秀兒,你怕是誤會了吧,我沒收過什麽錢啊?”蔣玉梅臉色大變,她收的陳仁貴兩百塊錢早就用得七七八八了,到哪去找一百五十塊錢給她?當然抵死不認。
陳冠軍适時跳了出來,指着她說:“我認得你!是你找到我爸爸,跟我爸爸說要賣一個從山東省城師範大學來的女大學生給他當媳婦兒,還說人家是個黃花閨女,怎麽也值兩百塊錢,我爸本來不想買的,你又說可以拿糧食和其他東西來抵,我爸就給你了一百斤大白面,一張純白的貂皮子,還有一百塊錢!”
學生們一片嘩然,全都齊刷刷地看着蔣玉梅,眼中都帶着戒備和好奇。
這些孩子年紀不大,但在這艱苦勤勞的歲月裏,這些孩子都懂事的早,尤其這兩年搞右派運動,大人們一再給孩子講大道理,讓孩子們謹言慎行,六歲以上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明了。
這買賣婦女兒童,放在建國以前,只要是父母雙方自願買賣,就算有人舉報,公安局的同志頂多責令雙方歸還錢財,人員回放,不會做太多的幹涉,而建國以後,各種律法逐漸完善,尤其這兩年風頭很緊,說錯一句話都能被劃分成右、派,更何況是買賣婦女兒童!
這下蔣玉梅不認也得認了,腦子‘嗡’了一下後,拉着餘秀的胳膊,哭得稀裏嘩啦:“秀兒,真的是場誤會,我是什麽人,你還不了解嗎?當初你要嫁人,我幫你找了陳仁貴,本來他說要給你一百塊錢和糧食貂皮啥的做嫁妝,恰好我媽病重,家中沒錢治病,我一時糊塗,就……我想着我們打小情同姐妹,你該不會介意這種事情……我就想着,等我攢夠了錢再悄悄還給你,沒想到你……”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可那語氣神态,都在怨餘秀當衆打她臉,不給她面子。
餘秀給氣笑了,說話也不客氣了:“蔣玉梅,我當初為什麽嫁給陳仁貴,你自己心裏沒個數兒?要不是你出主意讓我随便找個人嫁了,說有男人後烏宏駿就不會在騷擾我,我哪會那麽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嫁了!要不是我嫁過去之後,冠軍芝芝倆孩子怕我跑了,把陳大哥花錢買我的事兒一說,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被自己最好的好姐妹給賣了!”
蔣玉梅面子上挂不住了,等會兒譚計涼要帶着總場部領導幹部過來參加孩子們的開學儀式,這件事要鬧到他們的耳朵裏,到時候說不定會把工作丢了。
餘秀要在傻乎乎的指認她買賣婦女,她興許命都保不住,想想,只能認栽。
“我說了,都是誤會,秀兒你不信也沒辦法。這麽着,半年之內,我想辦法把錢籌還給你,這事兒咱們揭竿而過。”
餘秀挑眉:“蔣玉梅,你要明白,我沒向場部領導舉報你的害人行徑,已經是看在往日的姐妹情分上,給你一分薄面。在我面前,你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三天之內把錢拿來,沒有就用票抵,在我面前裝可憐,也得看我現在吃不吃。”
原身被蔣玉梅玩得團團轉,被她賣了還傻乎乎的幫她數錢,餘秀心裏萬分厭惡,早想把這心機婊給收拾了。
奈何原身被賣一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要追究起來,口說無憑,自己還會落下一個故意嫁人,逃避勞動的名聲。
要知道,從現在到往後二十年,勞動最光芒,并不只是口號,而是實實在在,用來評估一個人是否品德高尚的最高詞彙。
一個懶惰且不願意幹活的人,不但會遭受所有人的鄙視,以目前國內形勢,還會扣上右派的帽子,強制參與勞動,改變惰性。
所以讓蔣玉梅給錢,已經算很好的處罰了。
蔣玉梅又驚又怒,餘秀傻了二十年,突然精明起來,不管不顧地跟她撕破臉,她心裏雖然覺得奇怪,但是聽老人說過,有些人腦部受傷後,醒過來性格較之前會變很多,她先前還奇怪今天見到餘秀,說話做事都變了很多,不像以前溫柔綿軟好捏,變得開朗強硬了許多,想來是腦子被人推在地上磕了以後,反而聰明了!
這可如何是好!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吃餘秀,用餘秀的,連讀書的學費都是餘秀爸給的錢,這一下變聰明了,跟她撕破臉面,以後她從哪去找這麽個傻子任她使喚?
餘秀可不管她怎麽想,話已經放出來了,她要是做不到,自己有的是辦法收拾她。
于是轉身叫孩子們先進教室,點名之後,再去操場準備升學儀式。
餘秀要教得孩子總共有三十二名,其中十歲以下的孩子有二十個,十歲以上的孩子十二個。
這些孩子有些在遷移過來之前,讀過一兩年書,有些到了十三四歲,還目不識丁,在家裏幫着父母照看弟妹。
陳冠軍和芝芝也在其中,陳仁貴在的時候,倒教過陳冠軍一些簡單的數字和筆畫字,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教,因為他自己也不認字,只是很小的時候被他母親教過幾回。
芝芝年紀小,別說識字了,能口齒伶俐的說話都算天才了。
餘秀來學校上班,沒人照顧芝芝,只能給她報了莫玉蘭的幼兒班,但芝芝看見媽媽在旁邊的教室裏教哥哥姐姐,死活要跟着餘秀。
餘秀沒辦法,只能讓她讀小學班,也不管教學的內容懂不懂,只要不哭不鬧就行。
因為大部分孩子都沒讀過書,也不認識字,而且教室裏的教學器材實在簡陋,書桌板凳是用木板訂的,或者藤條編制的,黑板只有三十厘米長寬,粉筆只有兩盒,教學要用的書籍,老師只有一套,孩子們連書本書包都沒有,人手備了一個樹枝,就在沒糊水泥的地面上寫寫畫畫。
這教學質量,連後世支教的偏僻山村教室都不如,餘秀看得心裏發酸,打定主意,有空要去縣城買些書本紙筆回來給孩子們,光在地上寫字課不行。
而且教學要用的書籍實在太少,除了數學語文歷史政治,連地理自然英語啥的課本都沒有,如何做到德智體全面發展。
很多孩子第一次讀書,家長也不知道要給孩子買書包本子啥的文用具,孩子們就空手而來,坐在教室裏稀奇的很,東瞅瞅,西看看,跑跑跳跳,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芝芝和陳冠軍也覺得稀罕,但是兩兄妹誰都不認識,只老實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講臺上的餘秀整理了書籍和名單後,清了清嗓子說:“好了,同學們,安靜,老師要點名了。”
她的聲音綿軟好聽,卻沒啥震懾力,教室裏其他孩子聽到之後,只安靜了一瞬,又接着東跑西跳,叽叽喳喳。
餘秀眉頭輕蹙,正打算開口,陳冠軍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中氣十足地喊:“都安靜!沒聽見老師說要點名了嗎?不想讀書的回家去,給你們爸爸媽媽帶弟弟妹妹!”
對于小孩子來說,幹活讀書不是最難的,最難得的是幫爸爸媽媽帶孩子。
因為很多家庭一生就一堆,按照老一輩的傳統,大的孩子必須幫着父母帶小的孩子,聽話點的還好,帶着不累,要調皮不聽話,還有啥都不懂,只知道吃奶哭嚎的奶娃子,那是要人親命喲!弟妹要是磕着碰着,頭一個挨打的就是大的!
教室裏瞬間安靜了下來,但還有兩個十二三歲,個子挺高的兩個刺頭小子,桀骜不羁地站在教室門口,斜拉着眼睛橫陳冠軍說:“老子就是不安靜,你能怎麽着?”
“烏鵬,烏偉,不想讀書就滾出去!”陳冠軍臉色漲紅,拳頭捏的死緊,看起來十分憤怒。
這倆小子姓烏?再看陳冠軍如此憤怒的樣子,餘秀想起昨晚他臉上的擦傷,一下就明白過來,感情這小子昨天跟烏宏駿的兩個侄子打了一架啊。
就說早上來的時候,蔣玉梅非要帶另外三十個孩子,原來這個班裏有混賬烏宏駿的侄子!
俗話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烏宏駿是個王八蛋,他堂姐生得兩個兒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烏宏駿來到一分場後,迅速建立自己的人脈關系,家族中但凡有點關系的,都拉來一分場占領各大重要職位。
不過譚計涼和韓延飛不是傻子,這一年多來明裏暗裏給烏宏駿的家族使絆子,該撤的撤,該踢的踢,現在一分場就剩烏宏駿和他堂姐烏桂華在。
烏鵬烏偉仗着烏宏駿和他們家族背後的關系,平時在一分場部,沒少欺負別的孩子。
有家長投訴,非但沒得到賠禮道歉,烏宏駿還把人家一家人給堵了胖揍一頓,烏宏駿的堂姐緊跟着登門,假惺惺說她兩個兒子乖巧聽話,不會惹事,反讓人家家長賠禮賠錢。
如此奇葩的事情一多,遇上兩個小霸王,其他的孩子都是能避就避,卻沒想到,這兩個混世魔王,竟然送來餘秀的班裏讀書。
這是特意給她找事吧!餘秀冷笑不已,很好,老的她還沒算賬呢,那一家王八蛋就把龜兒子送到她手裏,還敢欺負她兒子,看她怎麽收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