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那位女同志便趾高氣昂地走在了前面,小矮個丁自重看不慣她那猖狂樣兒,溜到韓延飛身邊小聲說:“團長,方怡婷老這樣拿着雞毛當令箭,亂求批判人,這不是讓我們難做嘛,我們可是有求上門啊。”
“上頭派下來的人,你有意見,也給我憋着。”韓延飛邁着長步,看也不看丁自重一眼,一邊跟着陳德福往他家裏走,一邊觀察着周遭房屋。
百川村坐落在大興群山下一個臨江的小山凹中,村子背靠大山,面向大江,江離村子有半個小時的路程,沿途的地方全都開墾了出來,種着地。
太陽偏西,紅彤彤的晚霞撒滿天空,廣闊又光禿禿的黑土地裏,百川村的村民正三五成群的埋頭勞作,一副勞動最光榮的勤勞畫面。
而村裏的屋子修建的十分有特色,都是獨門獨院,挨得很近,用土坯草苫做房,非常寬大,每個房子目測不低于三百平米。
從村道走過,每家院子裏除了牲畜棚之外,還開得有菜地,外面的院門要麽是土砌的,要麽是大塊樹木緊密排在一起做得栅欄,栅欄外都纏了一圈又一圈的鐵蒺藜,門口還栓着三四條以上身形魁梧,看起來很兇惡的狼犬,看起來像個封閉已久的村落。
陳德福看他一直在觀察周圍,一邊吆喝着兇神惡煞要撲過來的村裏大小狼狗,一邊主動說:“領導同志,你別看我們這村兒的屋子修得不咋滴,但是防獸是一流的,那鐵蒺藜,是買的蘇國好貨,刺大鋒利,紮實耐用,有野獸襲擊,保管釘着野獸要死不活。還有那家家戶戶養得狼犬,那是真正跟狼雜、交的品種,能跟老虎熊狼豺豹之類的猛獸搏鬥,有它們,晚上我們才能安穩睡覺,還可以帶着它們上山打獵,還有……”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方怡婷打斷:“老鄉,我們是來辦正事的,不是來聽你說雜話的,這是你家不?我們進去說話。”
他們停在一家圍牆修的極高,用得是紅磚瓦片修的房子前,院門是開着的,裏面雞鴨牛羊馬狗,樣樣都養的有,屋檐下還挂滿了金燦燦的苞米和各種獸皮,一個老婦人正帶着一堆孩子站在院門口好奇的張望着。
女同志說話實在有點沖,陳德福心裏不滿,面上不顯,笑呵呵地把衆人引進院,讓自家老婆子燒點熱水泡茶去,又把韓延飛一行人引進客廳裏的火坑上坐着說話。
這炕也很有特色,面向院落的正牆掏空,變成了火牆,火炕呈凹型三面葺着,炕床面積不大,也就半米多寬,明顯是待客用的。
因為這裏長年寒冷,客人冬天上門讓客人,在堂屋的冰冷的椅子上坐着,會把人凍僵,但修了這種小炕,坐在熱乎乎的小炕上,既暖和,又倍感親切。
韓延飛一行人是從大興農場騎馬過來的,雖說現在已經四月下旬,天氣回暖,但在北寒之地,四月也跟南方的冬天一樣寒冷,他們幾人騎了兩個多小時的馬過來,身體早已凍僵,一坐在暖和的炕上,喝着麥子炒的大麥炒,五人渾身都感覺暖和了起來,忍不住舒服的發出喟嘆。
“老鄉,你們家的日子,可比我們農場職工好很多啊。”說這話的方怡婷,她愛漂亮,又有意要在心儀的韓延飛面前展示自我美麗,只穿着一身薄棉的工裝衣褲,這一路風馳飛奔過來,可把她給凍得喲,說話都情不自禁地打寒顫。
“女同志過獎了,我們也就過過小日子,可比不上國家農場。”陳德福見識過這位長相漂亮的女同志牙尖嘴利,旁邊幾位男同志都沒阻止過她說話,想來這女同志也是個領導,也就客客氣氣,小心酌句回答。
方怡婷在大興第一分場任財務科主任,分場一切花銷和職工工資都需要她來申報發放,她的父親是首都科研人員,備受偉人關注,因此她脾氣驕縱,大家也不會說什麽。
老村長的話讓方怡婷很受用,她放下一飲而盡的熱茶,後知後覺地覺得自己剛才喝茶的動作太過豪邁粗魯,紅着嬌豔的臉頰偷偷看了韓延飛一眼,見他把眼睛放在炕桌上的大麥茶上,心裏有些小失落。
這個男人,長得英俊神武,身軀堂堂,在戰場上立過不少大功,那條極錢的疤痕,并不影響他英俊的面貌。
原本他該有一個好去處,卻不成想,被上面的人派到了這荒蠻之地,害得她日思夜想,不管不顧地追到這裏,人家卻像不認識她似地,每天冷着一張臉,從不正眼瞧她。
即便如此,她依然迷戀這個男人,瞧瞧那完美的側臉,那略厚軍裝也掩蓋不住的挺拔身軀,還有他看人的時候,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睛,時而緊抿的薄唇……處處彰顯着男性獨有的冷峻魅力,啊——這個男人,為什麽不屬于她?
被方怡婷露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韓延飛忍不住皺眉,努力壓下心中的不适,忽略方怡婷眼裏那□□的熱辣光芒,擡頭對陳德福說:“老鄉,您客氣了,我們農場從年初規劃開始,加班加點起泥燒磚,只蓋好了分場辦公室和糧倉。我們分場的職工,還住着冷死人的馬架子和地窨子,我看您房屋用的紅磚好像比一般的紅磚厚實,不知道您這紅磚青瓦是從哪弄來的?”
陳德福回答:“都是自個兒做得,我以前被日本人抓去大黑沼澤做苦力,在那裏的磚窯做過一段時間,用得是咱們北寒的黑黏土燒磚,磚燒得比較薄,修房子的時候兩塊磚對着砌,中間留條縫隙加草墩子塞進去,一直往上堆砌,這樣燒磚既能省點功夫,屋子又修得厚實保暖,一舉兩得。”
“這倒是個快速修房的好法子。”韓延飛點點頭,卻沒說要用陳德福的法子修葺分場屋子,轉而說上重點:“老鄉,我們今天來,是收到縣委的電話,從今天起,由我們大興第一分場接收你們百川村為我們分場第四分隊,村裏凡18-50歲年紀的成年人,均聘用為農場正式職工,享受國家工資和待遇。”
旁邊那個戴眼鏡,手裏拿着筆和本子,長得頗為斯文的何樂東,從本子上抽出一張縣裏發下來的公告文遞給陳德福,說:“老鄉,您看看。”
陳德福不認識字,瞥了一眼公告文上的紅戳說:“這事兒我早前去縣裏開會就已經收到風聲了,原本說的是直接劃分到縣裏,沒想到分到了農場。”
他頓了頓,嘆口氣說:“領導同志們,我說實話,我們村都是當年從關內逃荒過來的,在這裏生活了大半輩子,早就習慣了北寒的荒蠻和自由自在的種地生活。國家的政策我們該無條件的服從支持,只是這一時半會兒,我們怕有些難以接受,我得給村民們開個動員會,想辦法把他們說服才行。”
在北寒之地,像百川村一樣逃荒過來組建的村落還有好幾個,只是地廣人稀,村落間離的太遠,又沒條件安裝電話,這些村落間基本沒什麽聯絡,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這次國家推行公社集體化,這些偏遠閉塞的村落由于長年自給自足,要一時半會兒說服他們按照國家政策走,是有一點困難,韓延飛等人默認了陳德福的說法。
陳德福立馬招呼村裏人集合,開個大會。
北寒之地晝短夜長,冬天的時候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就黑了,如今到了四月,下午要黑的遲些,大概四點左右才開始黑,大家忙活得差不多了,也就紛紛前往村長家集合。
陳德福等了好一會兒,看大家陸陸續續來得差不多了,站在自家門檻清點人數,發現少了好幾個人,就四處問了問。
得知田保國三人帶着餘秀這個寡婦上山打獵去了,李曉麗帶着三個兒子,還有陳仁貴兩個孩子去臨江的荒地裏找野鴨蛋,幾人到現在都沒回來,也沒反應,陳德福不由急了,招呼大家去分頭去找人。
要說這百川村的人,平時多有龌龊磕碰,但遇到大事上,大家還是一致對外熱心。
北寒之地野獸衆多,即使是在村莊附近活動種莊稼,也難免會遇上大型的猛獸,這個時候有人呼救或失蹤,大家都會幫忙找一找,不管人是死是活,總要有個交代不是。
餘秀是從大興農場嫁過來的,眼前來的五個人,都是大興農場第一分場的幹部,百川村的人要不管不顧,等集體化的政策落實好,他們指不定要受什麽磋磨。
所以盡管很多人看不上那個小寡婦,現在娘仨都不見了蹤影,他們也不得不尋。
由于天色漸漸暗下來,這時候的手電筒還很稀少,村裏人只能打起火把,戴上獵、槍和長刀,分場兩批去找人。
令人意外的是,五名從農場過來的領導同志主動加入尋人的隊伍,為首穿着軍裝,自稱是大興農場第一分場場長,名叫韓延飛的男人,從村口他停放的馬匹上拿出一把短、槍下來,要求加入進山尋人的隊伍。
誰都知道,夜晚的茫茫山林比一馬平川的荒原危險了數十倍,如果不是想做個樣子給這些領導同志看,誰願意進山找人,那可是拿自個兒的生命開玩笑!
如今第一分場的場長主動帶頭進山,這可鼓舞了不少人,大家紛紛踴躍報名進山隊伍,最後韓延飛點了十五個身強體壯,打獵經驗豐富,對村後群山地形較熟的男人,往群山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