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嗚嗚嗚,媽媽,你快醒醒,你不要死,嗚嗚嗚……”
嗚嗚咽咽的哭聲,聽得餘秀腦瓜子生疼,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
破敗老舊的土牆房,煙熏發黑的房梁,空蕩無任何家用具的房間,東邊糊得窗戶破了一個大洞,淩冽的寒風正從洞口吹進屋裏,身上蓋得發黴潮濕的被褥越發冰冷如鐵。
這是餘秀穿越過來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餘秀還是個語文老師,教小學六年級的學生,在愚人節那天被一個調皮的熊孩子搞惡作劇,一個裝滿水的大鐵桶從教室門上掉了下來,砸在她的頭上,她直接暈了過去,等醒過來,她已經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原身身上。
原身今年剛滿二十歲,本是一個在讀大學生,卻因1957年的□□行動(右——派劃分)受父母牽累,下放到了北寒之地勞作。
由于北寒之地過于艱苦,其地荒蕪廣渺,耕耘設施落後,氣候條件惡劣,長期風雪交加,原身吃過各種苦頭後,終于舉起纖纖手指,向無産階級革命投降,經人介紹,嫁給了百川囤的貧農成分陳仁貴。
當時的陳仁貴病入膏肓,娶原身有兩個目的,一是給自己沖喜,想讓自己的病好起來,二是陳仁貴的妻子前兩年生孩子難産而死,留下一子一女,大的兒子十歲,小的女兒才兩歲,他怕自己病不好死了,兩個孩子沒人照顧,于是傾家蕩産,砸鍋賣鐵,‘買’了原身做老婆。
哪成想原身嫁過來的第二天陳仁貴就嗝屁了,陳仁貴的大媽蔣大春帶着一衆親戚上門,把家裏值錢的物件兒都帶走,連陳仁貴給自己備的薄口棺材都沒放過。
原身氣急,與之搶奪,只是她一個纖弱姑娘,寡不敵衆,哪是那長年下地幹活,練就一身大力氣的蔣大春對手,不僅被蔣大春照着嫩白的臉蛋兒狠打幾巴掌成豬臉不說,還被她推搡在地,磕在石頭上流了不少血一命嗚呼,換成了餘秀。
所幸有個好鄰居看不過去,把餘秀送去了二十裏外的鎮上衛生所一番救治,又找了草席把陳仁貴的屍體卷了,埋在村囤後山上的小山坳裏,照顧了陳仁貴倆孩子好幾天,等餘秀情況好了一點,還專門套了驢車把她送了回來。
餘秀失血過多,昏昏沉沉好幾天,原以為自己在做夢,可頭上的疼痛實在太過真實,原身的記憶如滾筒一樣不斷在腦內徘徊,她再怎麽覺得荒唐,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她穿越了,且穿越到了1958年四月初,一個貧窮又混亂的時代。
心裏嘆了口氣,餘秀目光轉向炕床邊。
床邊有兩個小蘿蔔頭,大的不過十歲,長得又黑又瘦,一雙眼睛都瘦得脫了框,像個大頭娃娃,看着有點滲人。
小的兩歲多一點,長得白白淨淨,細皮嫩肉,臉上有點嬰兒肥,不過卻是灰頭土臉,頭發亂哄哄的随手紮了歪歪斜斜的小馬辮子,身上穿着一件滿是補丁的薄春衫。
倆孩子一看就是長期饑餓營養不良,沒人細心照料才會如此。
此時兩個小蘿蔔頭都半靠在低矮的炕床邊,大的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小的哭得稀裏嘩啦。
瞧見餘秀偏了下腦袋,大的孩子,名叫陳冠軍,小名叫狗蛋蛋的孩子立馬喊了一聲:“媽,媽?你醒了?”
媽?餘秀詫異的挑了挑眉頭。
印象中,這狗蛋蛋在原身嫁過來的時候,小臉黑的跟鍋底一樣,當天晚上洞房夜還來搗亂,一會兒肚子疼,一會兒來送藥,一會兒又說妹妹一個人睡覺害怕,生生的把妹妹送進屋裏來,讓原身照料,把好好的洞房花燭夜變成了空房夜。
陳仁貴本想強撐着病身子想親香下美人,讓美人給自己留一個種,待自己死後老實本分地照看孩子們的心思也只能作罷。
誰成想原身一夢一醒來,新婚丈夫身體都硬了,再換成餘秀之後,這狗蛋蛋又變了一副嘴臉。
狗蛋蛋才九歲半,還沒到十歲,這個年紀的孩子要說心思單純,那不盡然,他該懂的都懂了,要說心思壞,他們也只會小惡作劇,不會壞到哪裏去。
狗蛋蛋前後大變臉,是覺得自己親媽親爹死了,他那便宜奶奶又是個惡毒的,不會管他們兄妹的死活,雖說餘秀是個剛嫁過來沒兩天的後媽,但在這種失去雙親無人照料的情況下,她就是一根救命稻草,狗蛋蛋可不就拼了老命的要讨好抓緊她。
這麽一想,餘秀心裏有些發酸。
孩子們都有自己的人格和自尊,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即便是孩子,也不會輕易地向自己不喜歡的人低頭。
雖然莫名穿越,喜當媽的滋味不好受,不過來都來了,餘秀總不能再拿個鐵桶把自己砸回去吧?不管喜不喜歡這個年代,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狗蛋蛋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個兒,想起隔壁李嬸子說得話兒,抿了抿嘴,不動聲色的搖了搖妹妹芝芝白嫩的小手臂說:“妹妹,媽醒了。”
芝芝一聽這話,也不哭了,低頭看了看餘秀,見她果真醒了,如花般的小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費力地爬上炕床,粉嫩的小嘴湊到餘秀的額頭上啪叽親了一口說:“媽媽,你總算醒了,我好開心啊,你再不醒,我就要成沒人要的孩子啦。你可不許跑啊,你被我爸買了,就得照顧我一輩子。”
兩歲的孩子正是天真爛漫,惹人喜歡的年紀,餘秀被這小糯米團子似的奶娃子親了一口,只覺得心都快化了。
不過聽完這孩子說都話兒,餘秀回味過來,聲音嘶啞地問:“小妮子,是誰跟你說,我不醒,你就成沒人要的孩子?還不許我跑?”
這丫頭才兩歲三個月吧?說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重字,不颠倒,語氣像是五六歲以上的孩子,這也太聰明了點吧?
狗蛋蛋皺眉,剛想阻止妹妹,芝芝卻笑嘻嘻,嫩生嫩氣地開口說:“是奶說得,奶說我爸死了,你就要跑,我和哥哥以後就是沒人要的野種,遲早會餓死,被山上的野狼吃掉。”
這得多惡毒,才會跟如此小的孩子說這種話呀!
餘秀氣得七竅生煙,掙紮着起身要去老陳家找蔣老婆子讨公道,奈何失血過多,傷口未愈合,一動就頭暈眼花,癱倒在床上。
狗蛋蛋見狀,懂事的幫她蓋好被子說:“媽,您先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幾天,等您身體好了,我們再去奶奶的家,您渴不渴,我去給您端點熱水。”
他說着,一陣風地跑了出去,卻不是去自己的竈房,而是去了隔壁家。
不多時,他端着一大碗溫熱開水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對面相老實的夫妻。
男的叫田保國,長得忠厚老實,身材高大,女的叫李曉麗,五官平平,勝在皮膚雪白,身材高挑,兩人都是本囤的人,年紀都三十歲以上。
以前陳仁貴跟田保國走得近,兩人從小是玩伴,長大各自娶媳婦生孩子後,兩人又經常合夥上山打獵找人參換錢。
這麽多年來,兩家一直相互扶持,陳仁貴死後,田保國看陳家老太實在欺人太甚,果斷出手相助,不然餘秀早流血而亡,狗蛋蛋、芝芝倆孩子也得餓死。
一看恩人來了,餘秀掙紮要起身道謝,李曉麗趕緊過來摁住她的身子,把她扶靠在炕頭說:“你起來做啥,腦袋上那麽大一個血窟窿還不夠你受得呀,好好的歇着吧。”
田保國不好在她餘秀一個寡婦面前晃,怕被人說閑話,進來看她一眼就帶着狗蛋蛋出門去了。
餘秀就着李曉麗端熱水的手喝了大半碗的熱水,感覺幹涸的喉嚨舒服了許多,這才不住的向李曉麗道謝:“李大姐,多虧有你和田大哥幫忙,若不然,我早魂歸于天,哪還能茍延殘喘。你們的大恩大德,我餘秀畢生難忘,等我身子大好以後,一定會好好的報答你們,請恕我現在身子不利索,不能起身迎你們。”
“嗨,這麽客氣做啥,就憑咱們兩家的關系,我們做這點事兒算個啥!”李曉麗是個典型的關外女人爽利性子,說話直來直往,嗓門也挺洪亮。
她說完這話,瞧了一眼空蕩蕩,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的屋子,嘆了口氣說:“你那婆婆也忒不是個東西,再怎麽關系鬧得僵,也不該在陳兄弟死後,把這屋裏一應物俱都搶回她屋裏,連棺材都不放過。”
說起這個,餘秀也是無語。
世上奇葩衆多,這蔣大春就是其中一個。
蔣大春生有三子兩女,按理來說日子該過的不錯,可她和陳老頭是表兄妹,生得這五個孩子,除去最小的女兒,上頭四個不是缺胳膊就眼瞎耳聾,要麽就是智力有問題。
陳老頭當年本就不喜家裏安排的近親姻親,只因這蔣大春長得五大三粗,脾氣還不好,一言不合就跟他幹仗,一看她連生四個殘障孩子,知道是血緣太近所致,不顧當時她懷孕的身子,說什麽都要跟她離婚,轉頭娶了陳仁貴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