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赴約 她的愛人在這個世界上,還與她有……
鄭葉吓傻了, 後退兩步,撞在了牆上,然後聲音顫抖:“她、她、她……她她死的還是活的?!”
這個問題沒人給他答案。
因為床上的兩人, 此刻只能看見對方。
聞餘身上很疼, 那水不是剛燒開的水那般傷人,但也燙傷了, 可疼痛才讓他覺得真實,才能讓他明白——
懷中的人真的在回溫, 而不是他的臆想。
這麽多天, 他不知道産生了多少次臆想, 微微一閉眼, 或是朦胧間,他便能看見遲筝筝睜開了眼。
可是清醒過來, 她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所謂的睜開眼, 只不過是他的幻覺罷了。
很疼,也很真實。
聞餘嘴角扯了扯, 伸手想要捧着她的臉, 卻又不敢碰觸。
——依舊害怕是一場夢。
遲筝筝渾身無力, 臉色蒼白, 一雙眼睛也迷蒙着, 只是她的眸光, 堅定地看着聞餘, 那雙眼睛裏面,是瘋狂的求生欲望。
聞餘顫抖的手終于碰到了她的臉上。
遲筝筝微微張了張嘴,還說不出話, 只能無聲道了一句——
“抱歉……讓你、久等了……”
無聲的幾個字,便讓渾身顫抖的聞餘,一瞬間,泣不成聲。
他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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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
你能醒來,等再久都值。
謝謝你,謝謝你還能醒來。
可終究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只是顫抖着抱着她,依舊哭着。
鄭葉還依靠在牆邊,他第一次看見聞餘哭得這麽厲害,遲筝筝快要死的時候,他也哭過,但從未如此,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那哭聲裏面,是掩飾不住的驚喜和委屈。
看着他這樣,什麽震驚和悲傷全都消失了,鄭葉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遲筝筝醒了,聞餘也能活着,真好。
他拿出手機,叫了救護車,将一個剛醒的重症病人,和一個……自作孽燙傷的病人,一起拉往醫院。
“這絕對是醫學奇跡,實在是太神奇了!!”
“完全沒有問題,而且腦部的損傷竟然自愈了?!”
“太不可思議了,腦部真是一個神奇的部分!!”
“她的身體恢複怎麽樣?”
“還有些問題,但都不是大問題。”
“這相當于死而複生,奇跡,絕對是奇跡!”
……
醫生們圍着遲筝筝,像是圍着大熊貓一般,個個都是一臉稀奇。
不僅僅是他們,之前給遲筝筝看過病的專家們,比較近的都來了,比較遠的很多也都在趕來的路上。
——這次可不是聞餘請的,而是他們自發跑來的。
病房裏面,不斷有新的醫生以會診的理由進來,一進來就拿起遲筝筝最新的檢查報告,各種驚嘆和震驚。
若是以往,聞餘肯定要将這些人轟出去,但此刻,他頂着剛剛上過藥的身體,和遲筝筝在一張病床上,十指緊扣,一雙眼睛更是緊緊盯着她,一瞬也不錯開視線。
遲筝筝此刻已經睡着,她剛剛送到醫院,檢查都只做到一半就睡了過去。
身體剛剛蘇醒,實在是沒有一點力氣。
旁邊,鄭葉也在。
這些醫生們想要詢問遲筝筝,但遲筝筝睡着,想要詢問聞餘,他的一雙眼睛只看着遲筝筝,對他們的詢問,根本就不給一點反應。
“哎哎哎,我也是知情者,咱們出去說吧,他們兩個一個病一個傷,我們就別打擾他們休息了。”鄭葉推了推眼鏡,笑容客氣,卻帶着不容置喙。
于是,這群醫生們便和鄭葉離開病房。
門合上的時候,依稀還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病人回家之後是什麽情況?”
“和在醫院差不多吧,我也沒有仔細看。”
“那她是怎麽蘇醒的?有沒有用什麽藥?”
“當然沒有,應該是意志力吧,聞餘一直守着她,和她說話……”
……
聞餘帶着遲筝筝回家後,鄭葉就在門口守着,并沒有親眼看見遲筝筝的模樣。
所以,他其實并不清楚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沒關系,這并不妨礙他将這件事的影響降低,并不讓遲筝筝受到過多的關注。
鄭葉也真的以為遲筝筝是憑借意志力,在死亡邊界熬過來的。
除了聞餘,沒人知道,嚴格意義上來說,遲筝筝……已經停止了呼吸,身體溫度消失。
——可聞餘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們出去了,病房裏面,只剩下聞餘和躺着的遲筝筝。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雖然她的手還是很涼,卻是已經有了溫度和心跳聲。
她只是睡着了。
聞餘想到這兒,忍不住摸摸她的臉頰,确定溫度之後,長出一口氣。
他也不叫她醒來,只是一直守着她,沒兩分鐘,便要确定她的呼吸和心跳,以及溫度,而後,再長出一口氣。
天邊亮了起來,新的一天到來。
鄭葉提着早餐進了病房。
“阿餘,你昨晚沒睡對不對?趕緊休息一會兒,我幫你守着。”鄭葉拿着粥過來,聲音還算輕快。
聞餘搖搖頭,開口,聲音沙啞至極,咳嗽兩聲,這才說道:“等下吃,我守着她。”
“你可別等下了,她既然已經醒來,醫生也說腦部損傷基本上自愈,不會出事的。你先吃飯休息休息,待會兒還要上藥。”鄭葉念念叨叨。
提到上藥,他便忍不住道:“我說你是不是傻子?得虧那不是剛燒出來的開水,真是什麽都敢往身上潑,當時我要是給你現燒開水,你是不是也敢潑自己身上?”
聞餘沒說話,但顯然,他這是表示——是的。
鄭葉哼了一聲,皺眉:“有熱水袋你不知道用,幹嘛往自己身上潑水?你這就是太軸,換句話說,就是腦袋有包,瞎來。”
可不是瞎來嗎?
今天給聞餘上藥的醫生可沒少指責他,尤其是看着那些水泡,鄭葉真是沒話說了。
他覺得,那一刻的聞餘就是個瘋子,潑開水都能幹得出來,要是遲筝筝真死了,還有什麽他幹不出來的?
“傻子……”床上,遲筝筝開口了。
聲音很輕很低,帶着無力和虛弱感。
鄭葉眼睛一亮,正要上前。
那在他說話的時候毫無反應的聞餘,已經站了起來,傾身靠近遲筝筝的臉,聲音沙啞激動:“筝筝,你醒了?有沒有什麽不舒服?我叫醫生過來看看。”
遲筝筝輕輕搖了搖頭,動作非常輕,顯然是很艱難才做出這個動作。
她一直看着聞餘。
遲筝筝大概知道自己暈了多久,檢查的時候隐隐聽見醫生說了,但她沒有想到,這些天,聞餘竟然瘦了這麽多,都瘦到有些脫相。
胡子拉碴,他一貫幹淨整潔的衣服,也有些皺皺巴巴。
眼下青黑,一張臉憔悴到讓她心疼。
“傻子……”遲筝筝輕聲道:“為什麽不照顧好自己,為什麽要燙傷自己……”
聞餘握着她的手,遞到唇邊,輕輕吻了吻,聲音溫柔:“沒想那麽多,受傷就受傷,不礙事。你若是能醒來,我這點傷就不算什麽,你若是不能醒來……”那受傷不受傷,又有什麽區別呢?
在那一刻,遲筝筝的身體需要溫暖,人體是最恒溫的,他讓自己的身體發燙,緊緊抱着她,能将她身體包裹住大半,便能讓她全身都能暖起來,又不會被燙傷。
——那是最好的辦法。
至于他受點燙傷?
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
疼痛甚至才讓他有真實感。
遲筝筝沒說話,只是眼睛一眨,眼淚便落了下來。
聞餘傾身,低頭吻過,聲音沙啞心疼:“筝筝,不要哭,我沒事的,你能夠醒來,我好開心,真的很開心。”
——是從死到生的開心。
那種絕望到了極點的希望,難以用言語描述。
“能、能夠……再見到你……我也、我也很開心……”遲筝筝的眼睛泛着光,極為明亮,她緊緊望着他,聲音輕輕,“我沒有失約……以後,我都會陪着你……”
她從死亡掙紮着過來,來赴這一場約定。
不曾失約。
“好好好,我給你記下了,不能毀約。”
聞餘落下淚,“你知道嗎,你暈倒之後,我好後悔沒有早點向你求婚,沒有早點讓你嫁給我。我們的夫妻關系,應該早早定下來的。”
那樣,便是墓碑上面,也能寫妻遲筝筝,夫聞餘。
他伸手,想要去摸戒指,卻摸了個空。
那晚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什麽戒指不戒指,早不知道丢在哪兒了。
遲筝筝扯了扯嘴角,聲音重了些:“我願意,魚魚,我那天的話還沒說完,我願意嫁給你,做你的妻子。”
聞餘又哭又笑,低頭,臉頰輕輕蹭着她的臉,不敢用力。
鄭葉走出了病房,關上門。
這裏面,分明房間很大,但壓根兒沒有他站着的地方!
分明是他忙前忙後,給遲筝筝辦理一切手續,又應付醫生,還把餘鼎的事情安排好,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壓根兒就看不見他!
他應該生氣的,但合上門後,他卻露出笑容,眼中滿是笑意。
他們這樣,可真好。
看起來談戀愛好像還是有些意思的,要不然等遲筝筝身體好了,聞餘回歸,他就休個長假,然後好好談個戀愛?
就這麽說定了!
天已經亮了,遲筝筝住着的病房視野很好,從窗簾拉開的窗戶往外看,便能看見朝陽緩緩升起。
嶄新的一天又來了。
寒冬走到尾聲,迎了春。
遲筝筝有了些力氣,掙紮兩下。
“怎麽了?先別動,不舒服嗎?”聞餘一下子就急了。
遲筝筝搖搖頭,想了想,還是道:“魚魚,我……我當時死了對不對?”
聞餘一僵,不說話。
她卻是了然,輕聲道:“其實,我是遲筝筝,但并不是這個世界的遲家大……”
聞餘擡手,用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邊,手微微顫抖,不讓她說下去。
半響,他深吸一口氣,看着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愛着的是你。”
車禍後和車禍前的遲筝筝,完全是兩個模樣。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愛着的,是面前這個遲筝筝,是給他家,給他溫暖,為他撫平創傷的遲筝筝。
是這個可可愛愛,無時無刻不在吸引他的遲筝筝。
遲筝筝微愣。
聞餘聲音更加沙啞:“筝筝,你既然醒來了,是不是……就不走了?”
遲筝筝再次一愣。
半響,她道:“嗯,我不走。”
聞餘笑了,一臉滿足:“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要求很低很低,只要她不走,只要她還在身邊,怎麽都可以。
遲筝筝眼眶有些酸澀。
所以……
聞餘是以為她的“死亡”,是她想要“回去”了嗎?
那既然她是回去,他知道她會回哪兒去嗎?他跟着她走,又真的能夠追上她嗎?
既然追不上,他為什麽還要這樣?
——他愛她,遠比她想象中,還要深很多很多。
遲筝筝眼眶濕潤,看着他,聲音暗啞:“聞餘,我愛你,我不會走的,永遠也不會。”
一年期滿,既然她睜開了眼睛。
那就再也不會走了!
她的愛人在這個世界上,還與她有白首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