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匈奴有古怪
這日戊時,一匹黑馬從馮翊郡街頭馳過,最終停在郡守府門前。
原來是派去匈奴送信的将士回來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司馬佑當即撇開手頭軍務,傳人進來。
“如何,匈奴可有什麽異樣?”
将士還來不及喘口氣,就将所見如實托出:“回将軍,卑職并未見到呼延木。負責接待的人說,公主被擄走,呼延木憂心成疾,正在養病,不便見客。只是派人将這封信交給卑職。”
他掏出懷中信件遞過去,遲疑了會兒,猶豫道:“将軍,也不知是不是卑職多心,那些匈奴人似乎對卑職很是警惕。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感覺到受人監視。另外,經過神壇時,卑職看到那裏堆滿新柴火,而且神木上還能看到新添的打鬥痕跡。”
“神壇?”司馬佑沉思片刻,頓然想到什麽,“我記得半月前應該是匈奴天神祭的日子。上封信中,呼延木提到公主是在天神祭狩獵時被須蔔留擄走,照你這麽說,這件事倒是所言不假。公主被擄,天神祭沒辦法如期進行,确實說的過去。只是,神木上怎麽會有打鬥痕跡?”
據司馬佑所知,匈奴人很是看重天神祭,而神木正是天神祭的象征,不可能會有人在神木前胡鬧。除非,真的發生過什麽大場面的打鬥。
他立即打開信看,半晌,霍然起身。
“備馬。”
他要去的正是顧容卿等人所住的客棧。
司馬佑趕到客棧時,顧容卿還在燈前讀書,對這位不速之客,他再明顯不過的表達了嫌棄之意。
“顧相,深夜造訪,多有打擾。我确實有要緊事要與你詳談。”司馬佑拿出信件,推到顧容卿跟前,“三日前,我派人送信到匈奴,表示同意與呼延木合作。這是方才收到的回信,信中說讓我五日後出兵進攻須蔔留的營帳,同時呼延木也會出兵,屆時前後夾擊,共同對抗須蔔留。”
顧容卿草草掃了眼信中內容,便放下。
“行軍打仗之事,本相并不在行,将軍不必事事向本相說清。将軍覺得這仗可打,那便打就好。”
顧容卿講話向來喜歡高高在上,司馬佑早已習以為常,便也懶得在意。
Advertisement
司馬佑繼續說:“此行,我的将士并未見到呼延木本人,而且還發現了打鬥痕跡,我覺得這事并非這麽簡單。不知夫人......”
“睡了。”見司馬佑突然提起言溪,顧容卿便猜到他意圖,立馬打斷他的話,“将軍,她不過是一介女流......”
顧容卿話說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門,然後言溪的聲音便響起。
“大人,您睡了嗎?”
司馬佑望向顧容卿,嘴角微微上揚。後者掩去窘色,故作淡定道:“本相的夫人睡眠淺,時常半夜醒來,将軍不必驚訝。”
幾年未見,顧容卿的厚顏無恥又有長進了。司馬佑暗自感嘆一番。
言溪本只是覺得隔了幾日,顧容卿差不多氣消了,這才找上門,沒想到好巧不巧又撞到這樣的場面,一時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司馬佑倒是很積極,立馬請她坐下,無視顧容卿的眼色,就将方才所說又講與言溪聽。
“将軍是在擔心什麽?”言溪問。
“不瞞夫人,我現在反倒是懷疑這封信是否真的為呼延木所寫。若不是,那我出兵無疑是落入他人圈套。”
言溪思索片刻,笑道:“也就是說,将軍最不放心的是呼延木那邊。既是如此,我們何不直接排除掉這個不确定因素。若沒有呼延木的援兵,将軍可有信心打敗須蔔留?”
聽罷,司馬佑立馬點頭。
若是局勢清晰,別說是區區一個須蔔留,即便讓他領兵攻打匈奴,他也斷然不會有絲毫猶豫。
問題是,如何才能阻止呼延木出兵?
像是看穿了司馬佑的苦惱,言溪立即補上一句:“遠親不如近鄰,我們不是有一個現成的鄰居嗎?”
司馬佑頓時明白她是何意。
她口中的鄰居,自然是指馮翊郡旁邊的平陽郡。按地處位置來講,其實平陽郡離匈奴更近,若是想找人拖住呼延木,平陽郡是再适合不過。
言溪的意思恐怕并非是阻止呼延木出兵,而是想借助平陽郡的兵力,半途将人攔下。只是,這方法并算不上良策,要知道,突然讓平陽郡出兵對抗匈奴,那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能成的事。
盡管如此,司馬佑卻也算确認了一件事,那就是當日在郡守府,眼前這女子并非只是随口說說,而是特意在提醒他。
自李政說起先帝旨意這件事,司馬佑便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持有偏見,如今,才稍稍有所改觀。
他沖言溪道過謝後,又與顧容卿詳談幾句,便起身告辭。
待司馬佑走後,一直沉默的顧容卿才終于開口:“不懂就別裝懂,剛才提的什麽馊主意,你覺得司馬佑還真能聽你的?”
“是将軍自己非要問的,這怎麽能怪我的,我又不會帶兵打仗。”言溪頗委屈地撇撇嘴,“大人這麽厲害,怎麽不幫着出出主意,就知道說我。”
“你還知道頂嘴了?”
說罷顧容卿就又習慣性伸過手來,言溪見狀,吓得立馬捂住臉:“大人,都說了別再揪我的臉了。”
顧容卿輕挑眉頭:“誰說要揪你臉了?你忘了,上次本相說過什麽?”
言溪立馬開始回憶。
啊,上次顧容卿說要擰斷她小指頭來着?
言溪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垂手藏在身後。趁這機會,顧容卿立馬上手掐住了她的臉頰。
“就你還想跟本相鬥,這輩子鬥別想了。”
“我錯了!大人......”
咦?是她痛着痛着就習慣了嗎?
這次,言溪怎麽覺得她的臉一點兒也不痛......
***
這日,夜色漸沉,紙窗透出的一道道光亮相繼消失,月亮也掩在雲層中,沒撒下一點月光。整個馮翊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和沉寂中。
城西街頭一輛馬車往城門馳去。
趕車的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身着中原服飾,倒是顯得有些突兀。守城将士也只是按例看了眼車內,便将人放行。
馬車出城後,守城将士還來不及關上城門,便有一匹馬緊随而至。不用等他們出聲,馬背上的年輕男子便亮出腰牌,将士們見了,哪裏敢阻攔。
很快,這匹馬也在城外消去蹤影。
街頭一間小樓的環廊上,掩着夜色站着兩道身影,他們将這一幕盡收眼底。
司馬佑抱拳以表謝意:“顧相,你非但願意不計前嫌相助于我,甚至還派出自己的得力幹将,實在是感激不盡。”
“哼,将軍誤會了。本相不是在相助将軍,只是為了風萊而已。”顧容卿冷哼一聲道。
另外,他還是為了自己。
當日,須蔔留親自找上門,說要與他合作,幫他除掉司馬佑,作為交換條件,他也要幫助須蔔留當上匈奴王。
顧容卿應了。
若是能除掉司馬佑這個眼中釘,那自然是再好不過。至于匈奴,與他有何幹系?援助須蔔留控制匈奴,那也是除掉司馬佑之後的事,即便他到時反悔,須蔔留能奈他如何?
顧容卿本是打着這個如意算盤,沒想到,言溪出來攪局,令司馬佑有了戒備心。事到如今,除掉司馬佑已是不可能,他只好暫時放棄。
但那日司馬佑來客棧,又令他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須蔔留竟然敢欺瞞他,若司馬佑所言屬實,那如今的匈奴很可能早已形勢大變,這一切也不過是圈套。
須蔔留妄想控制匈奴後,又做陷阱引司馬佑入甕,好趁勢攻打馮翊郡。須蔔留想占據一切好處,又豈知他顧容卿怎會願意為他人做嫁衣?
司馬佑了然一笑,只當顧容卿是拉不下臉承認相助自己。
“我也是時候出發了,顧相,就此告辭。”
說完這句,司馬佑便下了小樓,朝城角處走去。
他一聲口哨響,原本還漆黑一片的空地上,突然相繼亮起火光。一只只火把亮起,照亮了城下的數張堅毅面孔。
“各位将士,匈奴敢擄我風萊兒女,我等必取他項上人頭。這一仗,既是為了救馮翊郡百姓,也是為了振我風萊雄威!只許勝,不許敗!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一聲聲豪言壯語擊破了夜色的沉寂,聽到的人無一不跟着熱血沸騰起來。
望着那些懷揣赤誠之心湧出城外的将士,顧容卿神色茫然。
願将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想他一介文人,年少讀書時也曾懷有這樣的壯志。更想不到的是,經歷過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做盡天下壞事,已是滿身瘡痍和不堪的他,有朝一日竟還能憶起年少時的壯志。
也算是有些可笑了。
顧容卿輕嘆口氣,也下了小樓,踩着夜色獨自往客棧走。
客棧裏依舊亮着燈火,待他走近,門口那個瘦小身影突然動了下,接着便向他沖過來。
顧容卿驚訝地站在原地。
“大人,您回來了。”言溪将手縮在袖中,挽起他的手臂将人往前拽,“走,快點回去,冷死人了。”
愣了片刻,他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