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示司馬佑
亥時就寝,寅時起身,卯時入朝。為官七載以來,顧容卿便一直如此。即使偶爾因公外出,不能上早朝時,他也會寅時起身挑燈讀書。
于他而言,這已然是生活的一部分,也從未想過要去打破。
萬萬沒想到,言溪竟然輕而易舉就将這些攪亂。
昨日,言溪拉着他閑逛到天黑才回客棧,回了客棧也不知消停,叽叽喳喳扒拉着他說個不停,直到子時,言溪自己困了,才終于肯手下留情,乖乖回了屋子。
可憐顧容卿,錯過一直以來的就寝時辰,渾身覺得不自在,又在床上輾轉許久,才終于睡着。
他再睜眼時,天邊全亮,已是辰時。
呆滞片刻後,他猛然坐起,慌慌張張爬下床,邊穿衣裳邊沖外面喊着林鴻。
只是,好久都不見有人回應。
顧容卿皺眉,不耐煩地開門,卻發現,本應守在門口的林鴻不見人影,反倒是言溪端着早食笑嘻嘻地站在外邊。
“大人,您醒了,我給您拿了早餐……”
“啪!”
言溪話未說完,顧容卿便無情地扣上門。
這人都不用睡覺的?
顧容卿腹诽幾句,坐到桌前,剛飲下一口茶,視線就已經不自覺飄到門口處。
外邊已經沒了動靜,也不知言溪是不是已經離開。等了半晌後,他終于起身再次開門。
“顧相,您醒了。”林鴻不知何時已經回來,見門開便立馬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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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容卿瞧了眼林鴻端着的早食,臉色立即陰沉下來,冷哼一聲,轉身回到屋內。
“你剛才去哪裏了!”
他語氣十分不悅,神色看起來也有明顯怒意。林鴻茫然不解,全然不知顧容卿為何突然發火,只得低下頭。
“回顧相,夫人讓兄弟們先去吃早食了。”林鴻将手裏的那份端到他跟前,“這是夫人為您準備的,說讓您趁熱吃。夫人還說,她需要睡個回籠覺,不會到處亂跑的,讓您不要擔心。”
“誰會擔心她!”顧容卿幾乎是脫口而出。林鴻滿臉疑惑地望過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當即挪開視線,一聲不吭用起早食。
言溪說的很對,确實用不着擔心她,顧容卿要擔心的是自己才對。
吃過早食,顧容卿立即出客棧準備去郡守府,結果剛登進馬車,就一眼看到躺在裏面呼呼大睡的言溪。他苦笑不得,毫不留情将人叫醒。
“睡回籠覺睡到本相馬車上,你膽子還真大。”
言溪莞爾,順勢挽起他的手臂,靠了過去,口中喃喃道:“我要是回房睡,大人又要撇下我了,那可不行。”
這姿勢過于親昵,顧容卿慌忙想推開言溪,卻完全沒轍。時隔多日,他有幸再次見識到言溪像狗皮膏藥般的黏人功夫。
很快,他便放棄了抵抗,再加上他本也沒睡好,于是不知不覺間,二人竟依偎在一起睡了過去。
直到抵達郡守府,林鴻又連續喊了好幾聲後,二人才恍若經醒,帶着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下了馬車。
二人走到堂內時,司馬佑和郡守吳千仁已經等了好一會兒。見顧容卿神色倉促,司馬佑忍不住打趣一聲:“想不到我竟能遇上顧相晚起,看來這馮翊郡也沒白走一遭。”
朝中上下誰人不知,顧容卿雖位及人臣,但最是規矩守時,無論刮風下雨,他從未缺席早朝,甚至都不會晚到個一時半刻。如此一來,那些稍有怠慢的人,若是被他捉住,免不了要被訓斥一頓。
其中最為典型的例子,便是李政。
那時,李政剛登基不久,少年心性未斂,致使早朝上衆臣子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為此事,顧容卿便直接當朝臣面,将李政訓了一通。李政那時還小,不敢與他頂嘴,況且又是自己理虧,最後也只得硬生生咽下那口惡氣。
聽說,至今提到這事,李政都會大發雷霆。
顧容卿只當司馬佑在挖苦自己,瞪了他一眼後,便坐到自己位置上。言溪為了避免像上次一樣被當成丫鬟,也立即要了張椅子,挨着顧容卿坐下。
這次,談話途中,司馬佑果然照樣談及呼延木送來書信一事。
待他說完,言溪立即若有所思道:“看來将軍和這位匈奴王關系甚好。”
司馬佑聽了朝她望過來,眼中含着幾分愠怒,神色也極為嚴肅。
“夫人,此話可不能亂講。我是風萊将士,怎會與匈奴人交好。”
“啊?将軍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的。”言溪急忙搖頭,仔細解釋一番,“我決非懷疑将軍的為人,只是見匈奴王竟然知道你在馮翊郡,才以為你們二人關系好。是我失言了,望将軍莫要生氣。”
聽罷,顧容卿端着茶杯的手一頓,笑意瞬間凝固,再沒有方才那看好戲的心情。
反倒是司馬佑,聽了這話,非但怒氣全消,好像還受到了什麽點撥:“夫人倒是提醒我了,這匈奴王是如何得知我到了馮翊郡?我與他自然是不會有交情,那這消息是誰傳出去的?”
說話間,司馬佑的視線無意落到顧容卿身上,正好還被顧容卿瞧了去。
顧容卿立刻皺起眉頭,正要出聲,結果又被身旁言溪搶先一步。
“莫非在馮翊郡內有匈奴人?”言溪托着下巴思量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對了,綁架那些女子的不正是匈奴人嗎?”
“那些綁匪應是匈奴人無誤,但他們是須蔔留的人,與呼延木應是仇敵才對。”司馬佑提醒道。
言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倒也是,他們肯定不會跟呼延木透漏這個消息的。唉,要是這封信是須蔔留寫的,這件事就能解釋通了,可惜啊。”
司馬佑一怔。
他定定地望過來:“與信一同送過來的,還有呼延木的佩刀,想必不會有假。”
“将軍說的對,這須蔔留總不能還有本事搶了別人佩刀吧。”言溪接過信,然後遞到略顯僵硬的顧容卿手上,頗為認同道,“将軍若是出兵,這場戰他必敗無疑,又怎麽會特地冒充呼延木寫信求援,難不成還想給将軍下絆子不成。說不通,實在是說不通。”
她的這番話,司馬佑仔細聽了去。沉思半晌,司馬佑突地起身:“顧相,夫人,郡守大人,如今我必須有一件要緊事需要确認,恕在下先告辭了。”
說完,司馬佑神色匆匆離去。見他離去,言溪才暗暗松口氣。
該說的她也都強行說出口,接下來就得看司馬佑能不能看清其中的陷阱了。
她收回視線,轉而望向顧容卿,卻見那人雙眼直直盯着她不放,像是要将她全部看穿。
言溪尴尬地扯出一個笑容:“大人,您怎麽盯着我不放,我今天很好看嗎?”
“......”
***
言溪今日是魯莽了些,即便她盡力裝作無意中說出那些話,但顧容卿與其他人不一樣,他可是了解其中大半真相,這番話于他來說,無疑就是在提點司馬佑。
但她并不後悔。作為一個深閨女子,無論在何時說出這番話,都會引人猜忌,倒不如現在講得明明白白。
只是,顧容卿自在郡守府開始,便一直緊盯着她不放,如今坐上馬車,視線也未從她身上挪開。
這令她十分不自在。
“丞相夫人這個位子,你坐的還舒服?”顧容卿冷不丁開口。
言溪不解,不知顧容卿為何問這個。但就字面意思來講,她還是點了點頭。
嗯,至今看來,當丞相夫人還不賴。
“既然覺得不錯,今後你最好是謹言慎行,不該聽的不要聽,不該講的就咽下肚子。否則,保不住這夫人之位倒是其次,要是連小命都保不住,豈不太虧了些?”
顧容卿摸着玉扳指,盯着她冷笑。言溪已經好久未見到他這副神情了,昔日對顧容卿的懼怕頓時全湧了上來。
言溪一時啞然,竟不知如何回他。
她的沉默,在顧容卿看來便是默認。
果然,這女人當真是李政派來的細作!既然能說出那些話,怕是已經偷聽到他和須蔔留的談話,如今竟然還敢當面講出,這是當真沒将他放在眼裏。
想到這裏,顧容卿怒火中燒。
他冷聲厲喝:“下去!”
“大人……”
雖不情願,但言溪還是趕在顧容卿親自動手前,下了馬車。她剛下去,馬車便疾馳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視野裏。
言溪嘆口氣。發怒的奸臣不好惹,還是等哪日顧容卿氣消了,她再開口吧。
想的清楚了,她便順手在途中買了袋果子,邊大口嚼着,邊步行回客棧。
正這時,突然身後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言溪回過頭,正好瞥見一個年輕男子騎馬經過。再望他去的方向,正是東城門。
那人言溪識得。
上次她單獨去見司馬佑時,那人正跟在司馬佑身後。
看來,司馬佑口中的要緊事便是這事了。
言溪搖搖頭:“唉,男主就是不一樣,聽得進人家講話。不像我家那個死奸臣,重點全放在挑我刺兒上了。暗戀我還是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