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1章
首都大學經管學院新聘請了一位年輕的女教師。
據說她的履歷很漂亮, 不僅是從國外頂尖院校博士畢業回來,還是在諾貝爾獎得主手下讀的博,手裏有好幾篇頂級期刊的一作, 所以回來執教的一學期就開設了宏觀經濟學——經管學院的一門基礎必修課。
只不過因為是新教師, 連從學長學姐那裏也沒辦法打聽到她的脾氣秉性和給分習慣。宏觀經濟學學分不少,對加權成績影響很大, 沒有搶到另一名摸得清脾氣的老教授的課的大一新生才惴惴不安地選了她的課。
上課地點在可以容納幾百人的大教室。
提前半個小時就陸陸續續有學生趕到教室,然而已經有人等在講臺上了。
和想象中精明強勢的樣子不太一樣, 年輕的女教師穿着設計簡潔得體的連衣裙, 一頭烏黑的中長發,發尾卷卷地搭在肩上,正低着頭翻閱講桌上的講義。
很漂亮, 唇角微微彎,像是鄰家姐姐, 看上去可比隔壁的老頭好說話多了。
上課前三分鐘, 學生才陸續來齊。半個籃球場那麽大的教室, 只坐滿了前半部分。女教師調試了一下投影設備,上課鈴就打響了。
她擡起頭來, 向學生們笑了笑,按下手中的激光筆。投影在身側的幻燈片亮了起來。
“我叫時歡,負責教你們這個學期的宏觀經濟學。這裏是我的履歷。不用緊張,我也是第一次當老師, 才走出校園不久,所以沒有難為學生的愛好。”
“你們還是大學校園裏的新人。八年前我和你們一樣坐在臺下聽這門課, 其實既不太清楚經濟學是什麽,也不太清楚自己未來要做什麽。”
“可能會有人覺得,經濟學是很高深的學科, 融合了各種複雜的數學模型和推算,分析世界上風雲變幻的經濟問題。也有人會覺得,經濟學是很賺錢的專業,在首都最繁華的黃金地段,幾乎都是經濟和金融的從業者。”
“其實在你們還在試探的階段,不必這麽想。經濟學其實只是一個講故事的學科。它用最普适的邏輯講述着這個世界上對于人類本身來說最重要也最有趣的故事。肯德基的打折券是經濟學,你還不願意和不滿意的男朋友分手也是經濟學。它沒有那麽高深,也沒有離我們那麽遠。”
“越來越多首大經管學院的畢業生走出校園去了厲害的投行、券商、咨詢公司,這是挺好的事情。這些行業幫助我們調配資源,正反饋于實體經濟,這是經濟學的學生擅長的事,也的确可以幫助大家賺到很多錢。”
“但我站在這裏,作為一個大學老師,一個科研工作者,其實我有一點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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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坐在臺下的你們中,哪怕有一個人,真心愛上這一門替人類講故事的學科。這門學科還很年幼,有很多亟待發展的理論,有很多可以探尋的新的講故事的方法。任何一個科研人員都永遠到達不了它的終點,我們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斷推進。”
“如果在未來,能夠聽到我的學生在這個領域探尋出新的理解世界的方法,讓我也能夠以全新的視角看待這個世界,那就是我最大的夢想了。”
下課後,時歡解答過圍在講桌前幾個同學的問題,收拾好筆記本電腦的講義,摸出手機打開了微信裏周箨發來的位置共享。
他在離她最近的教職工食堂等她。
時歡興沖沖地背上背包去找他。站在講臺上快兩個小時還真是很累的一件事,和坐在臺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一節大課下來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到食堂的時候,周箨已經按照她的口味替她打好了飯菜放在桌上,自己面前的餐盤也沒有動,坐在餐桌邊的扶手椅裏看手機。
“餓死了。”時歡把包扔到一旁,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口油焖茄子塞進嘴裏,“周老師,我申請以後上午三四節有課的話,早餐我們一定要吃肉。不然我擔心遲早有一天麥克風會把我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擴出去。”
對面的物理老師擡起眼皮,逗她:“那看起來今天還沒有?”
時歡笑眯眯:“今天還算順利。”
吃過飯後,兩個人将餐盤還回去,按照慣例牽手在校園裏的湖邊散步。
時歡看着身邊往來匆匆的學生:“真沒想到,初高中時我一直以進入首大為目标,最後居然是以當老師的方式進來的。雖然沒能和你在同一所大學讀書,但是最後來了同一所大學教書,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年輕的女孩子牽着身旁清俊的青年言笑晏晏,模樣像極了常見的校園情侶。即便是經過身邊的人,如果不仔細聽他們的對話,也猜不出這是一對執教的老師。
“周老師,什麽時候讓我去聽聽你講課呀?你今年的課是大一的基礎課吧,我應該也可以聽得懂,讓我去學習一下老教師的講課經驗嘛。”
“恐怕要再等幾天。”周箨捏了捏她的手,“我今晚臨時要出發去深城開個會,要兩三天才回來,這周的課都挪到了周五。”
周箨離開的時候拉着行李箱站在門口,低下頭來吻了吻時歡。
“我會盡快結束工作回來。”
周箨離開的第一個晚上時歡還覺得他很有趣,聽上去仿佛連是幾天的分別都等不了一樣。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一個人留在公寓裏竟然也有些不習慣,總覺得房子裏又空曠又冷清,格外期盼他回來。
第三天醒來後,她照例檢查郵箱,發現了一封有些奇怪的郵件。
對方用的是首大校內教職工的郵箱,內容只有簡短幾句,幹練而得體,是邀請她去首大附近一處高檔小區小敘。時歡知道,那一片向來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聚居的地段。
時歡的視線下移,看到郵件的署名,是“封旻”。
她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聽說過。看跟在名字後的頭銜,這是一位文學院的教授,後面綴了長長的榮譽頭銜和職階。
她又返回去仔細核對了對方的郵箱地址,的确是首大校內的郵箱,不是什麽居心叵測的冒名小gg。
時歡想了想,撥通了顧之京的電話。
顧之京原本是保送首大本校碩博連讀的,然而只讀完碩士就提前畢業跑出來,轉行到報社當記者,行為處事果然極有她的風格。
“封旻?”顧之京思考了一會兒,“我記起來了,這是我們院原來一個挺有聲望的老教授,在他研究領域裏挺知名的,還做過副院長,不過幾年前退休了。我也沒上過他的課,但從你截圖給我的郵箱和頭銜來看,應該就是他不假。”
時歡向小區保安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要拜訪的住戶,等到保安打電話向封旻核實後才被放行。
她按照保安替她指的路走到郵件上寫明的地址。入目是一座古樸典雅的別墅,門前栽着蓊郁的梧桐和柏樹,院裏是一片竹海,曲徑通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中心有這樣一棟仿若世外桃源般的別墅,不知道要有權有勢到什麽地步。
還是不明白這樣研究領域毫不相關也素昧平生的老教授怎麽會邀請她,時歡有些疑惑地按了門鈴,片刻後保姆走出來将她迎了進去。
別墅的內裏比外表更加令人嘆為觀止。院中引了池水,池中養着幾尾紅錦鯉,一旁還有添水和茶室。
正屋看上去更具古意,隐約可見屏風、雕窗和博古架,各處陳設都彰顯着戶主的文化涵養和財力。而保姆卻帶着時歡在茶室前停了下來,并沒有引她進屋。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從花叢中直起身來,摘掉沾滿泥土的手套,笑着朝她走過來:“時小姐?”
即便是穿着一身侍弄花草的随意裝束,仍然掩蓋不了他身上的涵養與威嚴。時歡可不會把他當做花匠,于是打了招呼:“封教授。”
封旻點了點頭,伸手引她在茶室入座:“很抱歉勞煩你特意跑到這裏來。在郵件裏沒有寫明,其實今天約你一敘,是為了我的私事。”
他坐在時歡對面,很自然地動手替她泡茶。
怎麽說也是長輩和前輩,時歡有些坐立難安:“您別客氣,一點都不麻煩。請問您約我來,是為了什麽事?”
“為了小箨。”
時歡一時有些怔忪,呆呆地問了一句:“啊?”
封旻笑了笑,神色很是和藹,但卻有種游刃有餘的從容:“我和他媽媽在首大讀書的時候是故交。前些年聽說老同學去世很是惋惜,恰好我在首都這裏說話還算有點用處,想要多照顧幫扶一下小箨,也算是全了當年的同學情誼。”
封旻将澄澈透碧的茶水倒入杯中,微微着歪頭和藹地向時歡一笑,語調似乎有些意味深長:“沒想到他的愛人也來了首大。”
周箨将西裝外套挂在小臂上,按下賓館的電梯。
等待電梯到達自己所住樓層的期間,他想到今天一直都在忙,還沒有聯系過時歡,于是從西裝褲口袋裏摸出手機。
一封郵件被剛發到他的郵箱,屏幕上的消息提示顯示是十五分鐘前。
發件人的署名令周箨瞳孔一縮,根本無暇去思考其他,下意識地點開,一眼就被附件裏的照片奪去了視線。
時歡坐在封家的院子裏,對面是笑得從容的封旻。
郵件內容只有一句話:
“她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