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8章
時歡睡得淺, 第二天淩晨五點鐘就醒了,醒來後下意識地去找身邊的人。
周箨不在身邊,不過他躺過的地方還有餘溫, 應該是才離開不久。
她迷迷糊糊地有些失落, 蜷成一團,小腹忽然一陣抽痛。時歡意識到什麽, 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發現身下床單上有幾塊鮮紅血跡, 這才驚覺自己來了例假。
從初中一年級起, 她的例假向來準時,而這次卻早了快一周,根本毫無防備。
不會、不會是因為昨天……所以雌性激素分泌過多導致的吧……
時歡羞憤欲絕, 光腳跳下床想跑去衛生間處理一下,卻發現衛生間裏開了燈, 門也是上鎖的, 應該是被周箨占用了。
難以忽視腿間黏糊糊的不适繼續躺回去, 時歡就去翻箱倒櫃地找換洗的新褲子,又把髒床單扯了下來換上新的, 然後把周箨那張被子的被罩也一起扒下來,床上只留下自己那一床被。
她站在床邊才把被子疊好,衛生間的水龍頭就響起一陣綿長水聲,似乎是周箨洗了足足三四分鐘的手, 才開門走了出來。
時歡正抱着一大團超過自己負荷的床單被罩艱難地挪向門口,打算去樓下塞進洗衣機, 周箨便快步走過來,接過了她手裏的東西:“怎麽了?”
“我例假來得早,沒準備, 把床單弄髒了。”時歡撓了撓頭,忽然想到,“你快看看你的睡衣睡褲不會也沾上了吧——”
她的血染透了自己的褲子,周箨昨晚和她挨得那麽近,難保沒有不小心沾到。他那麽愛幹淨,而且萬一走出去讓池秋意看到就尴尬死了……
時歡怪不好意思的,連忙把他手裏的一大團布料扯過來扔在地上,撸起袖子準備替他檢查一下。
她的手擦過他的手背,周箨像是被刺激到,下意識地向後躲了一下。
時歡擡頭,發現他臉上白皙的皮膚透着不正常的紅暈,眼睛也有些濕濕亮亮的,在眼鏡後顯得有些失焦。
是害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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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忙停下動作,雙手背後後退幾步:“對不起,那你自己看一下……我只是以為我在檢查這個上面比較有經驗。”
周箨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眼睛微微瞪大,半晌才明白過來,然後欲蓋彌彰地道:“嗯……嗯,那我再去衛生間看一下。”
“那你快一點。”時歡道,“我想換個衛生棉,你剛才就霸占廁所很久了!”
周箨似乎有些心虛,垂下眼睑不敢與她對視,輕聲應了一聲“嗯”,轉身就走,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這副模樣放在他身上還真是很罕見。
時歡有些困惑地摸了摸下巴,還是想不明白這有什麽好心虛,倒也不糾結,重新抱起丢在地上的床單被罩跑下樓去洗。
周老師的春節假期不長,只能在芝加哥待不到半個月。因為才評上副教授,自己忙着做研究之餘還要備課,後半段假期還要在時歡的卧室裏線上辦公。
為了替時歡分擔一些事,他自從來後就包攬了每天的晚餐和午餐,還記得替她帶了好幾袋最喜歡的火鍋底料來。
這樣的話,即便他離開後她沒有時間燒菜,也可以把想吃的肉和菜一股腦丢進去煮,有一頓還不錯的飯吃。
印象裏周箨曾經不是一個很注重生活細節的人,畢竟是少年時代能在除夕夜一個人随便煮點速凍餃子敷衍自己的狠角色,所以時歡腦補了一下他臨出國前準備要帶過來給她的各種瑣碎東西的模樣,還是覺得很感動。
在一起一年的時間,周箨從來沒有和她吵過架。身處兩國有很多不方便,但是他總會盡可能想辦法滿足她的要求,如果實在抽不開身,也會好好解釋。
時歡想起邵昀讀高中說,簡直沒辦法想象周箨談戀愛會是什麽樣子,他長了一顆标準的孤獨終老的大腦。
當時時歡舉起手裏的鹵雞爪附和了邵昀。
其實連她自己也想不到,周箨會是這麽好這麽體貼的男朋友。
雖然出去第一天晚上因為久別重逢而失控的吻外,剩下寥寥無幾的相處時間裏,周箨又重新恢複成收斂克制的模樣,但時歡總能夠體會得到他掩藏在沉默寡言外表下的溫柔和關心。
況且那天晚上後關系無論怎樣看也有更進一步,有些微妙的變化發生了。
比如她在觸碰到他時變得更自然,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必像躲洪水猛獸一樣縮在床沿,而是可以坦蕩地牽着他的手入睡。
還有初吻演變而來,成為默認慣例的晚安吻。
周箨離開後,時歡開始暗暗掐着指頭數接下來距離畢業還要多少日子。
很有趣的是,她在景行讀大四時最大的夢想就是能來芝大讀書,而現在卻滿心滿眼盼着回國去,回到景行或者首大。
四月中,時歡代表導師的團隊去明尼蘇達州做彙報演講。身上的西服沒有口袋,她把手機調成靜音放進包裏,然後跑去調試設備,又抓緊去樓道裏複習要講的內容。
那場彙報很成功,有一個聽彙報的明大副教授在結束後誇她美音标準,還以為她是從小移民的華裔,而且整個演講過程也都相當流暢漂亮。
時歡有些膨脹,和副教授一面說笑一面夾着筆記本電腦走出會議室,又解答了幾個問題,送走大多數聽衆,才想起來去看手機。
怎麽也想不到會錯過周箨的電話。
等到看到手機上十幾個來自周箨的未接來電時,她臉上的笑容凝固,這才意識到應該是出大事了,但是回撥過去的時候他又關了機。
兩個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只停留在他電話打不通後發來的寥寥幾句,語焉不詳地問她在哪,有沒有事,而後又讓她看到後盡快給他回複。
只是只言片語,但時歡太了解周箨,一眼就看出那都有些不像他了。
他一向沉着冷靜、波瀾不驚的。
時歡在明尼蘇達大學教學樓的玻璃窗前來回踱步,天色逐漸黑下去,參會的人陸續離開。但她一點去休息或是回程的心情都沒有,心頭盤踞着一股無法言喻的焦灼。
她很擔心周箨出了什麽事,但是沒辦法得到他的消息。
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想了很多辦法去輾轉聯系他,但都被自己否決掉,或是根本行不通。
她還不熟悉他在華國的社交圈子。
手機屏幕再一次亮起來的時候,時歡慌忙低下頭去看,發現有幾滴水滴落在上面,一抹臉頰才發現自己急得掉了眼淚。
不是周箨,是池秋意的電話。
她接起來,那邊池秋意的聲音也很焦灼:“歡歡學姐,你沒事吧?”
時歡擡起手來粗暴地抹了抹眼淚:“沒事。”
“你在哪?”
“明尼蘇達大學。”
池秋意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太好了,幸好幸好。周學長想辦法通過同學聯系上了我,問我你去哪裏了。我說你幾天前就去明尼蘇達出差,今天該回來了,但是他打你電話總也打不通。吓死人了,你看那個新聞了嗎?”
時歡愣住:“什麽新聞?”
電話那頭池秋意沉默片刻:“幾個小時之前有一個在芝大讀博的華國留學生被游-行的黑人槍殺了,就在芝大附近的居民區,恰好讀的是經濟學,而且小道消息說是景行本科。現在網上還沒有官方公布的調查結果,具體信息都不清楚,大家都只能靠小道消息捕風捉影。我猜……周學長怕那是你。”
被周箨抱進懷裏的時候,時歡幾乎是被他的力度裹挾着撞上他的胸膛的。
華國首都的四月還有些冷,他來時走得急,在辦公室看到新聞後一直聯系不到時歡,立即推了手裏全部的工作訂最近的班機飛過來,根本來不及換衣服,就穿着羊絨衫和風衣,行色匆匆、風塵仆仆,神色也很憔悴。
時歡被裹在他懷裏,看到他一反常态地失去冷靜,眼睛裏都是紅血絲,意識到他大約是在飛機上十幾個小時沒合過眼。
而飛機上要求通信設備關機,所以他也錯過了她回撥的電話。
“我沒事。”她回抱住他,“之前在做彙報,所以沒有注意到手機,對不起,讓你這麽擔心。對不起。”
他閉緊雙眼,埋首在她頸間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什麽對不起,看到你安然無恙就是最好的事情。”
她蹭了蹭他的臉,安靜地和他相擁。
即便人難免會為遭到不幸的不是自己最在意的人而慶幸,但的确有同胞橫死異國他鄉,兩個人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被槍殺的是一個華國男生,本科是首大的經管學院,被小道消息誤傳才成了景行。
時歡和他不是同一年級,也不是同一導師,彼此不是十分熟悉,但也有過幾面之緣。在她的印象裏對方是個很善良也很優秀的人。
從華國千萬人裏脫穎而出進入首大經管,又到了芝大讀博士,背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他也應當是父母和朋友的驕傲,未來也會成為某個行業的中流砥柱。然而只是暴-亂中的一聲槍響,就讓這一切徹底結束。
惡意和暴力輕而易舉地讓榮耀的過去和光明的未來都化為烏有。
她垂下眼睑,正黯然,忽然聽到周箨叫她。
“笑笑。”
“嗯?”
“我發現自己比想象得要懦弱。我在真正直面‘死亡’帶來的恐懼時,想到的不是像你一樣化解情緒,而是逃避。”
周箨說:“所以,即便很自私,我還是想,未來如果死亡要把我們分開,我希望自己是先離開的那一個。”